第三章 姐姐降生
夜晚,母亲挺着大肚子在做饭,煮面条(干的盐挂面),婆婆在烧火,刚把面挑到三人碗中,婆婆说道:“等一下,我来看看!”
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站了起来,走到母亲面前。
“你以为灶上的活好干,我看看分公平了没有?”母亲被婆婆的这话吓懵了,即气愤又屈辱,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本想不吃,但肚子里有孩子,又饿得慌,一个整夜怎么熬得过啊,还是流着眼泪吃完了,她从来没想要给自己多分一点,虽然怀有孩子,爸爸在一旁默不作声。
当晚,姐姐出生了,母亲在之前早就准备好了生孩子需要的一切东西,白布、剪刀、酒精和一条布带,只是让爸爸去烧了点热水,生下姐姐后,自己将剪刀消了毒,剪脐带,包扎,并用白布条在姐姐腰上缠了好几圈,避免肚脐上的白布脱落。她在娘家的时候,学习过接生,后来,外婆说,哪个黄花大闺女在学接生,名声不好,所以只学了一段时间就没去了,不然,她可能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妇产科医生。
姐姐出生后,家庭情况发生了剧烈的变化。由于生的是女儿,婆婆特别不高兴,但孩子还是要带,不然,只有母亲在家带,更会失去一个主要劳动力。家里人员结构就发生了变化,母亲和爸爸干活,婆婆带娃娃,在家煮饭,人口变成了四人,干活的变成了两人,本来就不宽裕的家庭慢慢贫困了。
婆婆,很多地方叫奶奶,个子高,特别瘦,弓着腰,花白头发,头上包着一圈圈的白帕子,高高的鼻梁,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颧骨高耸,满脸的皱纹,很早牙就掉光了,干瘪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尖尖的下巴上布满了黑褐色的皱纹,手里永远有一根拐棍,她总是说,拐棍就是她的第三只腿,不会摔跤。婆婆是个传统的、具有旧思想的农村老太太,心里只想管着家,管着媳妇,抱着孙子。她年经时,爷爷给地主当长工,后来地主早死,就和地主小老婆好上了,一直不着家,很少管家里,还经常打骂婆婆和父亲,父亲和姑姑全靠婆婆一人养大,父亲一直没有依靠,缺乏安全感,也缺衣少食,所以,长的比较瘦小,性格也比较懦弱。
自从姐姐出生后,婆婆就再也没有干过活,一直在家带孩子和做饭。
母亲,聪明能干,更是吃苦耐劳,即使怀着孩子,也只有在要生产的那天才不去干活,她的劳动量往往会超过一个成年男人。她干活时,总是能想到方法,干得又快又好。
七二年秋天。
还刚亮,张仁大哥就在门口写标语,母亲问题道:“张老师,又在写标语了,今天写啥了?”
“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张仁大哥回答道。
“你这么早就要去干活了?”
“就是,今天要去山上收豌豆。”母亲说道。
母亲刚说完话,张义二哥就走过来了。
“大哥,又在写标语了。”
“嗯,你也要去收豌豆?”张仁大哥问道。
“就是,我们今天十几个人去,要收的地多,早点去,不然收不完。”
张义二哥是张昭先生的二儿子。说完话后,去收豌豆的人陆陆继继地到齐了。
豌豆苗很短,也很轻,很不好装,二哥的背架子很快就装满了,多了就要掉,如果不垒好,在路上走的过程中也会垮掉,看起来只有几十斤。
母亲看到后,哈哈大笑:“你一个大男人,装那点就下山?挣得到工分吗?这么高的山,好不容易才爬上来,你装那么点就回去?”
“没办法,装不下了,只能装这么多,只有多跑几趟。”二哥回答说。
“一个来回要花两三个小时,你一天能跑几趟?过来看我是咋装的,保证你装一两百斤。”母亲说。
二哥将信将疑来到地里,看她是如何装的。只见她将豌豆苗理顺,根部对着根部,让头部露在外面,整整齐齐地码放,高高地垒起,用两根绳子紧紧地勒在上面,足足装有他的三倍还多,母亲说:“你能背得起吗?”
二哥这时目瞪口呆,回答道:“我干了几十年的活,重来没见过这样装的,你是咋想到的?”
“哈哈......,走,走,走,帮你们去装!”。
母亲背着两百斤的豌豆苗向山下走去。
七三年夏天的一个下午。
婆婆跑到地里找母亲说“惠娃拉肚子,都几天了,今天都拉得像水一样了,你快点回去看一下。”,姐姐的名字叫张惠,母亲赶紧甩掉锄头飞奔回家,看见姐姐蜷在床上,脸色苍白,小手抚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叫了声:“妈妈痛!”
母亲看着女儿的样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看着气喘吁吁的婆婆说道:“肚子拉成这样,你为啥不早说?”
“前几天就在拉,我给她喝了点茄子和生姜熬的水,以前我都给娃儿吃过有效果,不晓得这次是咋回事,没医住。”
“你听哪个说的?”
“赵医生以前说的。”赵医生是我们村子里的医生,家里世代行医。
“拉几天了?”母亲问道。
“今天五天了。”婆婆回答道。
“五天了?”母亲哭出了声,也吓坏了婆婆。
看着姐姐的样子,母亲说:“我马上要送她到医院去看一下,我没钱,给我点钱。”
“我也没得钱,我去叫大鹏回来。”婆婆回答说,大鹏是我父亲的名字,说完马上跑着去找父亲了,母亲在家里收拾了些衣服,把姐姐背在了身上。
父亲回来了,走路还是慢吞吞的样子,母亲说:“给我点钱,我马上带娃儿去看病。”
“家里只有两块钱,你要好多?”
“都给我!”母亲说。
“不得行,只有那么多,最多拿一块!”
就样,母亲拿着一块钱,背着姐姐赶了近二十里山路才到了医院。
到医院时就快下班了,一个穿着白大袿的医生给姐姐看病。
“娃儿啷个了?”医生问
“拉肚子。”
“几天了?”医生接着问
“五天了!”母亲回答道
“咋这么久了?都不来看病。”医生继续问
“这几天忙得很,在地里扯草。”,她并没有说是我婆婆没有告诉她。
“除草重要还是娃儿重要?”
“哪个晓得会拉得这么严重嘛!”母亲回答说。
“你娃儿的病很重,都拉脱水了,我先给她开点药吃,如果今天晚上病情缓解了,明天你就再带她来看,如果还是拉得那么利害,你就把她带回家去。”
听到医生这样说,吓得母亲大哭,说道:“有那么严重吗?”
“比你想和还要严重!”医生说道。
母亲拿到药以后天就快要黑了,如果回家就得走二十里山路,如果病情缓解了,明天又得再走二十里到医院。
买药花了六角,还剩一块四,明天还要给女儿看病,今晚住哪里啊?母亲背着姐姐在大街上边走边想。
突然看到一家茶馆,外公经常在这里喝茶,老板母亲认识,天仙镇离外公家只有十来里路,母亲也想回娘家住一晚上,但想想自己的处境,不想让自己的爹娘担心。
“老板来碗茶!”母亲说道。
“要得,要得!”老板回答道。
“你爹今天都在这里喝茶才走没多久,你咋才来?”
“我给娃儿看病,爹不晓得。”母亲说。
“娃娃啥问题嘛?”老板问道。
“拉肚子。”母亲回答。
“哦,拉肚子,小问题,吃点药就好了。”老板边问边端上了茶。他怎么知道姐姐的病那么严重,能不能治就看今晚了。
快关门了,老板问道:“你吃饭了吗?”
“来喝茶之前就吃过了。”母亲回答道,他怎么知道,母亲累了一天,什么都没吃,只是喝了很多的水。
“你今晚上咋办?住哪里?”老板继续问道。
“明天一早,我还要带她去看病,回去的路又远,又没找到栈号,今天晚上还要给她吃药,还要换布。王大爷,今晚我就在你这里椅子上将就一晚,行不行?”
他不知道,这时母亲身上只有一块四毛钱,明天还要给孩子看病,还要给娃娃吃东西,大人不吃,娃儿不能不吃啊,怎敢花一分钱。
“夏天不冷,但这样坐一晚上,咋得行嘛?你受不了。”老板说。
“没问题,晚上时间短,要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那要得嘛,我给你拿床铺盖,娃儿拉肚子,不要再感冒了。”老板王大爷说。
“谢谢你,太感谢了!”
“客气了,你从小我就认识,你爹也经常来喝茶。”
老板拿了张被子,又提了壸开水,就这样,母亲抱着姐姐在竹椅上坐了整个晚上。
好不容易,天亮了,母亲给姐姐买了个馒头,喝点热水,看着她红润的小脸,摸了摸尿布,没那么湿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母亲背着姐姐又去了医院,看病的还是那位医生。
“嗯,那儿命大,好多了,再给你开点药,继续吃,不要再反复了,到那时再大的命都没得救。”
“好的,好的,谢谢先生,谢谢了!”母亲说道。
“又花了一块钱买药,还剩四毛,又累又饿,今天不回家了,回娘家去。”母亲心里想。
很久没回娘家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吧,只有四毛钱,怎么办?最后,母亲买了两斤白糖,送给了外婆。
母亲娘家的房子也非常漂亮,穿斗结构,柱子高大,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各两间正房,旁边另外修了两间附房和一间厨房及猪圈。
他们的房子位置正好在村子的入口处,非常显眼,所以,他们的墙壁上也写上了标语:“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狠抓革命,猛促生产”
房前有一个宽大的院坝,种了两棵梨树和一棵特别大的核桃树,小时候经常到外公家,外公和幺舅也常常给我们拿核桃和糖果。
外公兄弟六人,他们祖辈都做豆腐生意,挣了不少钱,也买了不少地,兄弟长大后都想住正房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水火不容。
听老人说,由于他们家修房的时候和木匠产生了矛盾,木匠在堂屋的神龛里摆放了头发,还画了咒符,诅咒了他们,不知此事的真假。但后来没过几年,兄弟六人其中五人相继生病去世,只留下了最小的外公,外公也病得特别严重,医生说治不了,不能吃荤腥,看能不能多管段几天。当时外公已经有了两位嫂嫂,嫂嫂们说都快要死了,再不吃点都变饿死鬼了,死马当活马医,给他吃点肉,看能不能留个根,当时家里还有不少腊肉,就给外公煮了几大块,让他一个人吃了。
没想到,过了段时间,外公居然活了过来,再后来嫂嫂们各自再嫁,这栋房子最后留给了外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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