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着，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
期间阿三从里面出来了，和狗子他们见了一面，位置还是那个熟悉的烧烤摊，阿三说话的样子还是那样神经大条，可一头飘逸的长发已经剪成了短发，奶奶也在他出来前一年去世了，他没能回去看看，是狗子替他去的，阿三对此甚是感激，喝了几口酒后声泪俱下的说起了胡话。
没能给奶奶建上一栋大房子但墓修的却是方圆几百米最气派的，阿三心里虽有遗憾，也算是了无牵挂了。那晚之后他便背上了行囊南下奔赴了深圳。
那些上大学的同学也都毕业了，周明明家里的猪场规模越做越大，也谈了不少朋友，无可厚非大部分都是看上了他家的猪场，每次他都说是真爱，可抠抠搜搜的毛病总是改不了，导致这些“真爱”最后也都离他而去。
湖大那边，余亚楠每晚都会被刘洁涵拖着去中区食堂外的油炸摊子买炸肉，四年下来，刘洁涵倒没什么变化，余亚楠已经由原来的正方体发展成了规来规矩的球体。
远在日本的傅雨晨一直忙于学业，本科毕业后又开始了硕博连读，五年间，一天都没回来过，即使是过年。
奥山星巴克的店子里依旧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氛，靠窗的桌子上放着两杯新品冷萃，路面上是斑驳的阳光，位子上的两人眼中是彼此。
周明明看着对面的狗子说道“咖啡配锅盔，玩还是你会玩啊”
狗子嘴里嚼着手里的锅盔然后猛灌了一口咖啡，繁忙的间隙回了句“晚饭啊，兄弟”
“你不一直都是牛肉拉面做晚饭的吗？”
“还牛肉拉面，你也不看看现在物价多高，哪还有牛肉，都是牛肉味的拉面好吧，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好的环境，人养的比家里的猪长得还好，我这有个怪味锅盔就心满意足了，倒是你，怎么今天这么好请我喝咖啡？”狗子说道。
周明明嘬了口咖啡，叹了口气说道“哎，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那个女朋友”
“啊？你指的是哪个？胸很大那个还是个子很高的那个”
“你这记性，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说的是余奕静啊”周明明说着一口老谈吐出了窗外，素质还是跟原来一样低，不同的是如今有钱了，连吐出的痰都是一股子咖啡味的的资本主义气息。
见狗子还在仰头思索，他提醒到“就你说看起来好像有胡子的那个，不是还跟别人起了个外号叫“大胡子”吗，只会起外号不会认人啊？”
“哦，是她啊，咋了？”
周明明又叹了口气，一口咽下了咖啡的苦涩，缓缓说道“我一直以为她是真的喜欢我，可就因为上次她看中了个项链，我没给她买她就..”
“咋？她把你甩了？那不是很正常，不是你死皮赖脸的，我都要跟你绝交”
“不是”看神情周明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不说又憋在心中实数不快，他继续说道“那天我出去办点事，然后提前回来了，哎”说完咖啡店里的歌声缓缓响起，放的正是那年爆火的《小幸运》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田馥甄清新、纯净的声音萦绕在周围，而周明明的头上则是一片绿油油的青青草地。
在这沉重的氛围里，狗子还是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周明明一脸有气撒不出的样子说道“你个狗腿，我都这样了，你还在那落井下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歌出来的太是时候了，我一时情不自禁”狗子边说边笑道。
“你个单身狗还有脸笑，我这起码还谈过几次朋友，你都老大不小了，初夜、初吻、初恋都还在不嫌丢人啊？”
“单身狗咋了，很丢人了吗？你这么说，要傅雨晨听到了不得给你两大耳刮子”狗子看着两只在路边晃晃悠悠的金毛说道，没了那些嘻嘻哈哈。在他心中人不是单身才成了狗，而是拥有像狗一样的忠诚，忠于爱情，忠于内心，不随意妥协，这才一直单身。他自知心中已经将刘洁涵完全放下，却好像还在等待些什么，思来想去又说不上来。
“兄弟，不是我说你，老傅这研究生读完就直接读博了，而且我看她发表过的论文还上了日本的一个报纸，这年轻有为，长得还可以的女生，她肯定不着急啊。倒是你，现在社会这么现实，女孩又少，家里没矿还不抓点紧，你想一辈子打光棍啊”
“怎么，日本的事你都知道？”狗子将信将疑的问道。
“你别说你没在网上搜过自己或者别人的名字啊？”
狗子细想，自己还真干过这事，只不过他的名字只在两个不知名的网络小说里出现过，一个是淫贼，另一个是嫖客，遂说道“我又没你这么无聊”，藏在桌底的手便打开了网页输入了傅雨晨的名字。搜索到的，果然是有些关于她学术上的报道，虽然狗子看不懂也不知权威性如何，但相较于嫖客啥的还是强上不少。
周明明咽了口咖啡，冷不丁又来了句“而且她又不是没谈过”
狗子听到这，错愕道“放屁，她什么时候谈过朋友？她都没跟我说过，你会知道？”
“她那人不低调嘛，我不知道现在谈没谈，但四五年前肯定是谈过的，那人你还认识”
“谁？”
“你的宿敌，王翔”
“不可能”狗子不敢相信的说道。
“四五年前我晚上回家看到王翔背傅雨晨回家的，你跟老傅那么熟有背过她吗？人家郎才女貌，怎么不可能？”
狗子曾想过多次，总有一天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会有喜欢的人，也会嫁人生子，那时他一定会送上自己最诚挚的祝福。虽然可信度不高，但真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他不喜欢王翔，狗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算了，不跟你多bb，阿当还在家等我，晚上还要上夜班，先走了”狗子没了兴致，拿起从宠物医院买的药转身便要走。
“诶诶，我这样都请你喝咖啡了，你不请我吃块蛋糕心里过得去嘛？”周明明舔着个猪脸说道。
寒冬的长夜早早到来，一弯明月爬上了枝头，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曾经一片贫瘠的化工区，现在如火如荼的运营着。一个个灯火通明的厂房驱散了笼罩在化工区上的黑暗。树脂车间里，三个醇酸的反应釜搅拌响个不停，反应釜边上，每根包着保温材料的热媒管宛如寒夜里的火炉，每根上都挂着一个人。
“今天这得搞到几点啊，金哥”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年轻人问道。
“应该快了吧，要看小袁这个样子测的多少。”狗子抱着热媒管就像一只抱着树的树懒，刚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叫他小金，现在开始有人喊他哥了，反而让他有些不习惯。锅子里，粘稠的亮黄色树脂围着搅拌的轴心形成一个漩涡，两百三十多度的高温下，豆脂肪酸的味道被蒸了起来，整个二楼四处弥漫的都是这个味道。狗子一口吸下去是习惯，两口吸下去是排斥，第三口、“喝，呸”，娴熟的和当年那些老师傅一个样。
“那这要是反应快是不是可以提前回家啊？”
“当然可以，我们都跑过好几次了，前几天做聚酯的时候，四点半过来接班，六点半就搞完了闪了”
“小金，你好像个猴啊”小袁从分析室走了出来。
“咋样了，合格了没有？”
“合格了，往下面做吧”
老魏呼着对讲机那头的吴翼，跟往常一样高位槽的底阀又延迟了几秒才打开，然后示意狗子可以开手阀将二甲苯放下去。
狗子用力将手阀一掰，高位槽积压着的几百公斤溶剂瞬间倾xie了下来，听声音都能感受到那巨大压强的冲击力。
“噗”的一声，二甲苯从管道的外接口喷出，站在面前的狗子正好被射了个满怀，“卧槽”狗子叫到。
老魏闻声，眼疾手快一把将外接口的手阀关闭，可狗子从上到下，衣服全都被二甲苯打了个透湿。
“啥情况啊，这手阀怎么是开的？”
“这明显就是白班抽完溶剂忘了关，你衣服打湿的多吗？”老魏说道。
“内裤都湿了”
“这边快搞完了，你就别管了，快去三楼洗个澡，不然这溶剂染的疼，衣服也别要了哈”
洗完澡，狗子便将衣服全都丢进了垃圾桶，灯火通明的车间里，在几个摄像头的监控下，走道上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狗子光着腚，咆哮着从车间的西头跑到了东头。
在更衣室换了身衣服，果然跟老魏说的一样，他的全身按像被灼烧一般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不同位置按二甲苯量的多少，疼痛程度也各不相多。其中最严重的还是他裆下的宝贝，宛如点上一把火的干柴，在寂静的寒夜中烧的劈啪作响。
狗子捂着裤裆，手机传来了消息，屏幕上是从日本发起的语音请求。
“喂，请问是东京韩佳人的来电吗？”狗子划开了屏幕调侃着，声音却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
“你咋了？”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和语气。
“没咋，等一哈啊，我先开电脑”虽然老傅一直没回，但狗子每个月都会找些电影跟老傅一起看。
生产完后老魏他们去了倒班宿舍，而狗子则拿出了柜子里的毯子裹在身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打开了去立邦学习的苗留下的电脑。
“3，2，1”狗子倒数着跟老傅同一时间按下了回车键。画布上一条条大鱼从蔚蓝的深海游向了天际，故事在老人的独白中娓娓道来。
“你还喜欢看动画片”老傅说道。
“这个大海鱼棠去年上映的，口碑还可以啊”
“大鱼海棠”老傅嫌弃的说道。
狗子看了看左上角的电影名尴尬一笑，虽说每次都是叫老傅陪他看电影，可老傅这人他是清楚的，少了自己在中间当枢纽，没几个人愿意通过她的臭脸去了解她的内在。于是他每个月都会找一天出来，说是看电影，其实就是为了给老傅忙碌而繁重学习生活带来些许乐子，想到这狗子不禁在心底又赞美了一番自己的体贴。
一道巨大的水柱连接在海天之间，湫牵着心爱女孩的手，四散飘飞的枯槁秋叶中，湫化为一朵熊熊燃烧的花将椿送到了海天相接的另一端。故事的最后，人间的海面上，椿和鲲开始了新的生活，而湫留下了一句“我会化作人间的风雨陪在你身边”后烧成了灰烬。
“你哭了吗？”沉浸了许久的手机，传来了老傅的声音。
“开玩笑吧”
“我看你平时看个电影那么多话，今天没几句，还以为你触景生情了”老傅冷嘲热讽的说道。
“你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我还没说你呢，你跟王翔谈朋友怎么不告诉我，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
“放屁，你听谁说的”
“周明明啊，他说有天看到王翔背你回家”
“好像是有这么个事，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啥情况”狗子依然不依不饶的问道。
时间回溯到五年前的那天，老傅和狗子从湖大分开后，晚上一个人在烧烤摊吃了点烧烤喝了点啤酒，不胜酒力的老傅几瓶下肚已经不省人事，迷迷糊糊中就看到了王翔那张害羞的老脸，等到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了，全然不知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从烧烤摊到老傅的家，也许是王翔生命中走过的最长一段路，他背着自己心仪的女孩，女孩一路叫骂着别人的名字却是薅着自己的头发。
老傅并不想回忆起那天的事情，说道“不说这个了行吗？”。
狗子应了一声，心中却依然耿耿于怀。
“狗还好吗？”老傅问道。
“哪条？”
“有尾巴的那个”
“不是很好，年纪都那么大了咩，什么位置都有些毛病，前几天鼻子都是干的，去看了兽医，今天喂了些药才强了点”
“那你呢？”
“我这年轻力壮的能有什么问题”
“工作呢？我妈先不是跟你介绍过几个工作吗，我看了下挺适合你的，你怎么都不去？”
“还不是怕欠太多了还不上，你这人利息收的又高”狗子语气轻松的调侃着“而且我现在被安排到了中控室，现在生产都是自动化的，就点点屏幕啥的就行了，也挺轻松的，我这人懒，这个就挺适合我的。”狗子说道。
这些年，他们两互相从电话里了解到的情况就跟新闻联播里的一样，国内的狗子永远都是幸福美满，国外的老傅读研读博无非就是混口饭吃。
“那个我上次给你安利的网易云音乐，你用了吗？”狗子岔开话题说道。
“用了”
“那我好友里怎么搜不到你？”
“我没绑定通讯录吧”
“那你绑一个呗”
“干嘛？想监视我？”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品位，怕你的取向走偏了而已”
“再说吧，不早了，早点睡吧”互道晚安后两人便挂断了通话。
大雪洋洋洒洒的下了一整天，凌晨两点的东京，屋瓦上、墙角边到处都积满了雪白。街道上霓虹交错，疾驰而过的车辆拖着长长的尾灯在路面上穿行，地面上深陷的脚印记录着人来人往的痕迹，整个城市中最显眼的莫过于矗立在东京都港区芝公园的东京电视塔，白天时是个红白相间的铁塔，到了晚上则成了立于繁华夜景中的一道通体发光的光柱，寒气在窗沿下凝结着晶莹的霜花，一层薄薄的水雾附着在窗户上，窗外，夜晚的东京变成了一片朦胧、模糊的灯红酒绿，老傅用手擦去雾气，林立的高楼，交错纵横的马路，轮廓便又清晰了起来。桌上的牛奶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表面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奶霜，老傅坐在电脑前，桌面上是一家三口和两条狗的照片，她打开了其中一个文件又写起了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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