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水木白候
安南候以军功封侯。大漠纵横数十载，灭族无数，在武帝那个天下风云变幻的大时代中，是仅次于卫大将军的名将。
安南候还是盖世名臣。建城怀化、明德，计除奸佞，辅佐今上，乃从龙之臣。
安南候更是千古名士。舌战群儒维护今上正统，东华一行使天下归心天子，白氏弟子三百分布天下。
安南候更是功至彻候，法至了凡，距天仙之位只差一线。
可以说，数十年前的大世是武帝大世，也可以说是白候的大世。想那公孙成不过个亭候，却因与白候有旧，往来各大世家之间。
刘氏以天子最尊，曹氏以先祖荫庇次之，白氏仅夫妻二人却占据第三席。
可是面前这个因为打扰其睡午觉而大发雷霆的家伙是谁？
只见大殿上一人衣衫不整，胡须散乱，指着前面人破口大骂。前面两人，一人黑衣百般奉承，竟是先前那气势汹汹的霍光。一人穿的是公孙成那样的青衣，眼观鼻，鼻观心，看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看在你师弟份上，快点滚开！”安南候大骂着，见霍光三步并作两步地逃跑了，才施施然地坐在一胡凳上，不过，却是闭目养神起来了。
杨忘川身为晚辈，恭身一旁，不敢发一言。
良久，像是还没睡醒似得问道：“你知道你的身世吧？”
杨忘川一惊，没想到安南候第一句就是这个，竟一时怔住了，没有回答。
“杨开云受你做义子了？”
“对外如此宣称。”
“宣称你是被蛮族屠戮幸存的孤儿？”
“是。”
“既然对外如此宣称，事实就是如此。”
杨忘川又是发怔，不过过了几秒，就道：“是。”
“有没有字？”
“还未及冠，家父也未为我取字。”杨忘川一板一眼地回答。
听到杨忘川对于杨开云家父的称呼，安南候第一次睁开了眼，看了看面前这个少年。
“就叫与川吧！你也随了字，改了名，叫杨与川吧，这也与你身世般配。”
杨忘川，不，杨与川点点头，忽的又带着一丝期待，一丝犹豫地问道：“我……我……”
“我也不知，”安南候道“十万里大山果真险境，我也只走到一半，未能找到你的来处。”
顿了顿，又道：“十万里大山为神州挡住了大荒凶兽，也挡住了我们的脚步。古书记载有先贤曾翻越十万里大山来到发现大川来源于一座至高的山峰。先贤欲登此山，却发现万里之上五行灵气混乱，肉身灵魂也要被其同化，便退了下来……后来什么都没有探查到，只是多了个五行天的名词。”
杨与川一时沉默。这他早走遇见，落天宗寻了自己五年跟脚，却还只以为自己是十万里大山中遇难的修行者的后代，应是有什么法宝才能顺大川而下。这安南候不知查了多久，看样子竟然知道了自己的大不同。
“先天魂脉的保留理论上是不存在的，按轮回之道的说法，一个人轮回变成另一个人，先天魂脉的再现是关键点。当先天魂脉再次出现在一个灵魂体身上，证明这个灵魂体已经轮回成一个新的个体了。而先天魂脉会在出生之时开始消散，一两刻钟后完全消失。一个孩童所拥有的最早记忆便是这时。”
果然，落天宗有安南候的人，地位还不低，能够掐断自己先天魂脉未消的消息，然后传至安南候这里。
果然，安南候借着说到：“十七年前我就开始调查你，用了些计谋才发生了后来的事。你可以恨我，但你要知道，没有我，你现在应该还在落天宗，杨云开却是要在奈何桥上了。”
“宋……”
“她还好，毕竟天赋摆在那里，失了元阴不过是白玉微瑕，不成影响。前天她刚突破化尘，成为落天宗长老，名曰“冰月长老”。”
杨与川闻此，也就放下了心。自己的出现所造成的危害，起码要有弥补的机会。至于如何弥补……
“下月宋长老的修为稳定后有个大会，你以我弟子的身份去参加，带我道贺之余，也能问问她的心意，说说他的平安。”
“谢君侯！”杨与川双膝跪地，头与地面相撞，大声道：“但凡君侯吩咐，仆，必誓死效命！”其声呜咽，竟是落下泪来。
安南候大大方方地受了他这三个响头，也不让他起来，只道：“死就不必了，化仙劫前我要好好研究你的先天魂脉，你好好活着对我帮助更大……”
“何况，你现在就是我的第七个亲传弟子了。这个弟子我收得功利心十足，我的教导却不会如此。你就是我的七弟子了，我，就是你的师傅了。”
话罢，只留杨与川一人独自哭泣，哭这从来到这世间就背负的罪孽。
……
“师尊，杨开云这条线算是拉好了，自此，天下九州，乃至漠北蛮族、北原妖魔都在局中。甚至那大荒之地都有可能通过杨与川有所影响，加之摸透这先天魂脉，度过天仙劫。大事可成！”
“啪！”安南候一巴掌拍向霍光的后脑勺，怒道：“大事个鬼！别带坏我儿子！”
“师傅你小看你儿子了。白云那个小胖墩，看着天真无邪，呆呆傻傻，那才是大智慧。陛下前天还说“奈何非吾子，徒增艳羡！”，虽是为布局做戏，其中真情却也不少！”
安南候猛地看向霍光，问：“没用计谋？”“没有，陛下自己的决定。”
“那就好，”安南候长疏一口气，道“别用计，一定要顺其自然！要不然我饶了你，我儿子不饶你！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何况是只狼？”霍光打趣。
看着这自己养大的大弟子，安南候拍了拍他的肩，才发现当初倔强的小屁孩现在比自己高了。
自己当初为了在那大世中谋得一线生机，把霍光培养成一个奸雄来辅佐自己，自己现在却要打压他的野心。何其不忍！
忽得又想起了那杨与川，不就是当年霍光的样子吗？他内心的气乱得让人心同，自己却在欺骗他，利用他……
为大部分人牺牲小部分人，是对是错？
……
不知哭了多久，脸上的泪水早已变为泪渍。拍了拍酸痛的腿，杨与川慢慢地站了起来。无论是否安南候在利用自己，自己都很感激。
杨与川摸了把脸上的泪痕，才发觉自己身后站着两位位侍女。侍女见杨与川恢复过来，便递上一截绸布与一盆清水。杨与川清洗一番后，顿觉尴尬，道：“两位见笑了。”
“不见笑，小郎君乃真性情！”为首的侍女巧笑倩兮，侧身请杨与川跟上自己，边走边道：“我带小郎君去住所，君侯严厉，不准侍女仆从同住，你要是有什么不清楚，不了解的可以去问师兄弟们，我只能带你过去。”
杨与川也不恼，寄人篱下，又是来享福的。
不久，便来到了白鹿苑，这边是安南候亲传弟子所居住的地方了。
初到时觉得雕栏画栋，雅致非常。走两步才觉一步一景，亭台楼阁，茂林修竹，奇花异草。转过一个角，来一长廊，却是曲径通幽。快走两步，来到尽头，顿觉柳暗花明。见一阁，阁上悬匾，匾上有字，字曰“明灵阁”。
“明灵阁年久失修，也没人打理，你在住之前要好好看看，看看哪里落了土，哪里失了修，哪里蛀了虫，这都是你要注意的。落土的扫，失修的修，蛀虫的除虫，这些都要你自己来，你可以……”
不再听那侍女唠叨，杨与川径直走向前去，“吱”地一声，便推开了阁门，穿过一曾飞舞的灰尘，走入了明灵阁。
“明灵阁自建成已有五十余年，是君侯当年随柳落天将军征南大胜后所建，本是暂住，却不想十年后又但水木南域，便在明灵阁附近建了这候府，虽然旧了点，却是候府最有意义的几间屋子……”侍女接着杨与川的步子就走了进来，观望了一圈，撇撇最，道：“也没什么稀奇的吗，之前还期待了好久的。”
杨与川闻言，也不再看这老旧的明灵阁，反而转身打量起这多嘴的小侍女，施了礼，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呸，”却不想那小侍女却骂了起来“登徒子！”
杨与川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那丫头早已没影了，只留下一直跟在他身旁的令一人。
“我……我怎么了我，我怎么就是登徒子了？”长期以来的冷漠烟消云散，只留下满头凌乱。
“小郎君勿怪，有什么疑问我或许可以帮忙解答。”这侍女倒也是个明白人，从小待人接物让她明白这位君侯的新弟子应是有话要问。
“嗯……”杨与川平复了下情绪，才道：“之前听说安南候在五十余年前就在这水木南域建了这明灵阁，三十余年前就是这水木三州的太守？”
杨与川很想得到否定的答案，却见侍女点着头，道：“天下皆知的事，小郎君可有何疑问？”
杨与川却是暗叹一声，也不再多言，径直走入了明灵阁。
如此捧杀之举，安南候为何看不出来？陛下也敢做这种蠢事？
……
“他问你我做了几年太守？”
“是的，小姐与他说了君侯的明灵阁的故事后，他便问我此事。我再问他何事，他也不答，径直入了阁。”
“下去陪陪宁儿吧。”
“是。”
安南候拿起茶杯，细细品味。
“好聪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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