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妖狼
妖兽或者是灵兽修至强大，都有不逊于人族修行者的智慧跟神通，但它们几乎都不会说话，通常它们与同族，异族或者人类之间的交流都是用到神识。
黑狗对着徐天赐看，便是跟他交流。
这并非他们的首次交流，但当初徐天赐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从第一次见到黑狗时，他便看出了黑狗的不凡，况且更加神奇的事情他都经历过，比较起来神识的交流也便不足为奇了。
黑狗告诉徐天赐一件事情……兽林中今天有修行者来过。
徐天赐沉吟了一会，通过推断猜测那些人大概是南岭宗派来巡视兽林情况的，也便不在意。
反正又没被发现什么。
黑狗也是这么想。
夕阳敛去了最后一丝红颜色，天色渐暗，山林里的雾气变得浓郁，向着外围弥漫。
这些雾气其实便是一种驳杂而又原始灵气的实质化，普通人乃至修行者都没有办法在这种环境中久留，徐天赐异于常人，但仍然会感觉到不舒适，特别是入夜雾浓时分。
他作别了小丫跟黑狗，出了山林，淌过月色初染的银色溪水，步过在夜色里犹如一片浓墨色块的田野，步过星星点点灯光的小镇大道。
拐进那条小巷，望见院子里溢出的黄澄灯光，徐天赐在幽暗的巷口处停下脚步，露出苦笑，心想又来了。
厅堂里燃着油灯跟蜡烛，这并非多此一举，油灯是用来照亮，蜡烛则用来祭拜。
天南的传统，祭祖拜神不仅要燃香，还要点烛。
徐文跪在祖宗牌位，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突然一阵穿堂风，烛光摇曳，“滋滋”的声音中，蜡水像眼泪一般滴在了案桌上。
徐文神色更加虔诚，燃了一支新香，叩了几个首，嘴上说着祖宗显灵等云云。
徐天赐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老爹，够了吧，天天这样子，不累吗？”
徐文缓缓地将香插在香炉中，转过头，用眼神剜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不肖子孙，还不过来给祖宗跪下磕头！”
徐天赐半抱着手，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一幅睡不醒的懒散模样。
徐文深吸了一口气，双眼通红。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阿，怎么出了你这个不孝子，老子说的话都不听了！”
他说着霍地一下站起来，“啪”地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厅堂中央那间方桌。
“你可知道，近几晚祖上老是托梦给我，说我教子无方，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徐文手指向徐天赐，怒目圆睁地说道。
“你倒好，老子辛辛苦苦攒钱给你上学堂，你却整天睡觉偷懒！”
徐天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徐文更加愤怒。
“从明天开始，不准你回家，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学堂里，倘若今年再不能通过考核，你就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认你这个儿子！”
徐天赐叹了口气，双手一摊，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学习修行，实在是我天赋不行，脑子不灵光阿，学什么都学不下！”
“不可能！”徐文正色道。
“祖上给我拖梦，说你天赋优良，是修行的苗子，怎么可能学不会？一定是你没有好好……”
话未说完，徐天赐便打断了他。
“得了吧老爹，祖宗真显灵的话，就让他直接来找我，帮我开开光！”徐天赐瞥了一眼案堂上的祖宗牌位，目光微转，看着徐文那双貌似生气而微微发红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否则的话，你做再多也没用，只是你骂我打我哪怕是赶我也好，我都是你的儿子！”
徐文沉默住。
徐天赐转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他可不想再看自己老爹神神叨叨的表演。
……
烛光挣扎了几下，然后熄灭，空气中散发着灰烬的味道。
徐文走到案台前，拿出一块抹布，轻轻地掸去了案板上散落的香灰，徐天赐前脚刚离开，他的神色即刻变得平静，像古波无纹的老井。
半饷，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檀木牌位上，金漆底的讳字刻板而无言，徐文的眼神冷淡平常，哪有还有一丝虔诚与敬畏。
就像徐天赐知道的一样，这些都是他在演戏，哪有什么祖宗托梦显灵。
残存的一小截长香燃尽，香灰无力的倒在香炉里，溅起几点香灰，徐文一直放在案板上握着抹布的手朝前推进，擦去了香灰。
突然间他有些暴躁地将抹布扔在地下，脸上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
“难道天赐真的没有天赋，不是块修行的料？”徐文有些苦涩地喃喃道。
……
月光透过窗户的栅栏照在地板，徐天赐在银辉的沐浴下盘漆而坐，他双目紧阖，神态认真，哪有平时半分懒散？
一道比月光更加清晰的光辉萦绕在他的身周，像拥有着生命力一般遵循着某种规律徘徊周旋，在它的衬托下，此时的徐天赐颇有庄严与出尘的味道。
他是在修行，萦绕在他身体周围的光辉是真元具象化的表现。
能够做到这一点，至少是拥有归元境界的修行者……
……
半饷，徐天赐睁开眼，露出远要比往常清亮不少的眼睛，然后吐出一口浊气，结束了修行。
望着地板上如霜的月光，他眼神里露出了一丝遗憾。
北溪镇毕竟不是什么修行福地，修行到了他这个地步，想要进步已经很艰难。
溪象山上的灵气虽然充裕不少，但关键是……他不能够在人前展露境界与修行！
没有错，徐天赐早已晋入了归元境，倘若真算起来，当初他从入门感悟再到晋入归元，不过花费了一年半的时间。
世间无论哪个修行者能做到如此，都当之无愧一句天才，而这还是在他不怎么勤苦修行跟藏来掖去、害怕被人觉察的情况下，若不然，也许能够将修行速度缩短在一年之内。
时至今日，他都极为小心，哪怕是他的父亲也不知道他早已踏进修行大道，晋入了归元境。
这当然不是他低调，而是一种无可奈何……原因都出在他的身体上……
徐天赐想着这些事情，心绪微乱，徐文再怎么纠缠他也无用，照如此下去，今年大概便是他最后一年的学堂生涯了……
只是得到与失去向来都是相对的，高峰望远需要经历攀山越岭的磨练，平坦大道虽然好走但也会有不能一览众山的遗憾。
倘若不拜宗门，没有好的灵脉福地跟功法资源，修行之路很难走远。
对于修行，徐天赐心里还是热衷的。
遗憾的是，关于修行必须的门派考核挑选流程，他不喜欢或者说不能够喜欢……
……
……
想着这些，他走到了窗边，抬头望去。
夜空高悬着一轮明月，栅栏遮不住它也掩不住它。
如霜的月光照进了徐天赐的眼眸里，他想起一首诗。
这首诗大概不会有人知道，但月亮人人都知道，圆缺跟某些时间的细节点就跟跟他记忆深处的一模一样。
月亮会是那轮月亮吗？
徐天赐不知道。
他凝视着那轮明月久久，突然心想到，这个世界有没有关于月亮的传说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如霜的月光不会回答，夜风也不会回答。
夜已深，明天还需早起，徐天赐吹灭了灯，准备休息。
……
……
倘若有见识卓深的人听见徐天赐心底那个问题，一定会回答道这个世界关于月亮的传说有很多。
诸多传说中，有一个是关于月夜狼妖的，传闻很久以前，若是天时睛朗，看得见月亮的夜晚，整个世间，那些临靠山边郊野的村庄寨子，总频繁地出现妖狼祸害凡人的事情，后来当时的朝廷派了一些修行者去调查处理这些事情，发现了原来狼看见月亮便会变得狂暴，特别是圆月，而成了妖的狼更如此。
后来随着人族修行者的日益强大，特别是在正道联盟成立后，各处的兽林边缘总会布置阵法禁制，这样的事情也便渐渐少了起来，时至今日，已不知道多久没出现过。
但这却无法改变月夜会让妖狼狂暴的这一天性。
……
溪水静静流淌，偶尔的几声蛙鸣声隐然预示着夏季的来到。
霜凝似的月光在溪后的山林边缘变得朦胧，不像雾，更像是纱，这是禁制的原因，就跟照进一面模糊镜子后产生的折射一般。
山林边缘有一片灌木丛，它们并没有被覆盖在阵法禁制内，间夹在溪水与山林之间，显得有些孤伶伶。
月光照不亮它本来的颜色细节，反而让它像一团说不清具体的色块一般，但仍然可以看清楚，那团黑影不属于它。
那团黑影慢慢移动，很快离开了灌木丛的遮掩，哗啦一声淌进了溪水中。
在落入溪水的一瞬间，它的模样开始清晰起来。
那是一匹狼！
只是不知为何，它的模样有些萎靡，走动间也显得有气无力，根本就没有狼族本应有的凶性。
它耸拉着头颅，慢慢地沿着溪流淌进着，那深陷而又无神的眼睛不时向着两旁瞥去，似乎在警惕着什么危险。
淌过一小段溪流，也许是渴了，这匹 狼低下头，喝了一口水，然后便溪水照映出那个白玉盘吸引住。
它突然抬起头望向天空。
天空是一轮明月。
月光洒在狼首上，它竖瞳深处突然生出一道妖异的血色。
“呜……呜”
它一扫身上的萎靡，气息变得狂暴，向着夜空咆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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