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王座之编 第六章 艳阳城的艾思敏
（本章以下为“玫瑰王国之编”）
仙女湖分隔开龙山和凌云之山，一片极大的湖面，像颗墨绿色的美丽宝石镶嵌在玫瑰平原的西北角上。大约往南方五十长里的地方，靠近弯曲的罗勋河岸，有一座富裕繁华的大城，就是艳阳城。
城里有一条小圆帽街，街边长着几株十分古老的琴叶榕，葱翠茂盛，常常会吸引路过的游人停下脚步，围绕观赏，迟迟不肯离去。
小圆帽街进去不远，即可看到路边有一所大宅子，淡淡杏黄色的石墙，深红色的柱子，还有同样色调的红屋顶。
宅子里住着一位姑娘，她的名字是艾思敏。自然卷曲的黄铜色的长发，棕色的眼仁，直直的鼻梁，还有浅玫瑰色的双唇。但是她却皱着眉，双手托着下巴，趴在窗前的书桌上，好像非常、非常不开心的样子。
现在，距离上一个发生在遥远北地的故事，已经又过去了十几年，按照通行的纪年法，此时是普奎纪年第585年。
“就是585年，”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是书房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岁数稍微年长一些的女子，鹅蛋形的圆脸，穿了件湖蓝色的束腰长裙，坐在靠门边的扶手椅里，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已经585年就要过去了，还有六个月！从拜耳老师那里回来，想不到我在这间小书屋里整整呆了十一个月，啊，真神啊，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自己！”
“那，那你想干嘛，小艾？”背后的女子说。
“我想干嘛？”艾思敏扶着桌边站了起来，说：“我想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解咒师，你知道的，真正意义上的解咒师是指哪一方面。一天到晚窝在这间小屋里当然不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解咒师啦，最、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接近解咒师的历史家，何况优秀的历史家也不总是呆在自己的书房里啃别人写的东西。”
“女人做解咒师很少的……”另一位说完打了个哈欠。
“所以，我才要更加努力才行。”艾思敏转头看向窗外，透过香樟树浓密的树荫，看到一群鸽子在蓝天白云下面盘旋飞翔。“你看天上的鸽子，一辈子就只会在这个城市上空转圈，根本不可能知道外面世界的样子，那广阔的世界太吸引我了……”
不久之后，她们两个出现在城市的图书馆里。
虽然才是午后时光，可是因为几个大窗户都放下了白色的纱帘，所以光线不是十分明亮。除了两个擦拭书架的男仆，并没有其他客人。
“下午好啊，帕罗。”艾思敏向其中一个男仆打招呼，然后直接走到一个书架下面，伸出手在几本书之间挨着点了几下，然后抽出一本褐色皮质封装的书，抱着来到窗前的小桌旁坐下。
“这是月夏的旅行家登临巅峰的杰德写的《环游五内海旅行手册》，差不多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了。”她打开书本，用手掌轻轻抚平了一下书页。“大农，麻烦你把窗帘稍微拉开一些。”她接着说：“这个杰德本来是要做一位名扬五内海的大解咒师，结果种种原因，最后却成了名扬五内海的大旅行家。但他到世界各地去旅行，一开始也是因为要做解咒师的缘故啊。”
“可见，”大农在她对面坐下，说：“解咒师这个职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选择的，何况一个女孩。”
“那女孩该选择什么？”
“当然是像我一遍又一遍对你说的，”大农故意提高了说话的音量，好让自己的发言显得绝对正确。“就是做一位端庄的淑女啦！而不是一天到晚，穿的像个裁缝店的学徒那样大街上乱跑。”
“呵呵，”艾思敏笑了笑说，“端庄的淑女就是你的梦想吗？”
“当然啦，你只有成为一位端庄的淑女，浑身散发着百合的芬芳，还有头发上飘动着柔柔的光泽，还有一定要笑不露齿，不要总是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坐也没有个坐的样子，赶快把这些坏毛病都改掉。这样才会有英俊的士绅，手捧着装满珠宝首饰的、系着锦缎的礼盒，上门来向你求婚。”
“哈哈哈哈……”艾思敏忍不住向后仰过去，差点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大农这就是你的梦想？可惜，做我的管家，你这个梦想短时间就很难实现哟。因为，我要去世界各地旅行，做为我的管家，你要时时刻刻都和我在一起，不管最后是不是走到了遥远孤独的天涯之乡。”
“我说的是你，小艾！”大农用手指叩击了几下桌子说。
“不可能是我，”艾思敏动作有些夸张地摆了摆手，然后侧过身，把双脚搭在了窗台上。“这怎么可能是我？做淑女又不是我的梦想，相差太远了。”
“你的那个，那个什么解咒师的梦想才不可能实现。”大农说：“首先，你没有钱。去世界各地旅行可是需要一大笔不小的开销，各种旅费，乘船呀坐车呀，还有住宿和吃饭的钱。啊，只有神才知道去世界各地旅行一趟需要多少钱！但我知道，艾莱芒先生是不会给你的旅行投资一个奴母的。”
“各种旅费？”小艾猛地坐了起来，说：“大农你提醒我了！有些旅费是可以省下来的，比如坐车——我们不坐别人的车，我们自己开车！我要买一部石机车，又便宜又结实耐用的那种，我正好认识一个开车行的。还有，我的驾驶技术，你是见识过的吧？”
“艾小姐要出去旅行吗？”图书馆的男仆帕罗给她们端了茶水和几个百香果，盛在一个方形木托盘里摆在了书桌上。
“看，你也看出来了。”小艾用食指指了指对方， 然后有些神秘兮兮地说：“一千多年以前，或者更久远的年代，有个性格偏执、又非常喜欢暴力的人种主宰着我们的世界，把我们简人当做他们的奴隶来使唤，还有各种虐待，总之人们没办法忍受了，最后。”
“最后简人就团结起来，跟他们——那些芳人干了一仗。”帕罗似乎已经结束了自己的工作，说着话，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干净的地板上。“这个历史谁都知道啊，这是我们人类最光辉的时刻。”
“就是这样啊，”艾思敏拿起餐刀，随手切开一颗百香果，又用刀尖把果瓤刮到自己的茶杯里。“谁都知道。”倒上热腾腾的红茶，一边用小茶匙轻轻搅拌，一边说：“谁都知道‘神封’的传说，解咒师的工作就是解开‘神封’的秘密，这样就能阻止可恶的芳人从某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里又钻出来，那对我们人类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可是芳人已近消失很久了，”大农摇摇头说，“我猜神一定把他们都关进了地狱，根本就回不来了。所以，这个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你知道吗，”小艾说：“世界上之所以还有解咒师这个职业，就是因为人们相信‘神封’的传说是真的。这些可以引导消失的芳人重新侵入我们的世界的咒语，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玩意儿，芳人一定是在他们消失之前就封存在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像其他解咒师那样，我也决心一定要找到它们，然后破解它们！哈哈，我都有点按捺不住我自己了，现在！”
她端起杯子，轻轻喝了口茶，抿了抿嘴唇，然后笑眯眯地继续说：“我现在不由想到欢喜剧《我们要前往茵娜的南方镇》，男主角登上海船舷梯时唱的那几句：
什么也阻挡不了我此时的心情，
我是要追寻心上人远去的足印，
我要前往茵娜的南方镇，
与我的心上人儿在木莲树下重逢……”
“你们不是真地打算要去茵娜的南方镇吧？”问话的是达米车行的店主伊什-达米，一个三十多岁，喜欢穿白色丝绸短袖衬衣的男子。“那好像是在睡眠海的某一个岛上，还在东方大陆的南边呢！”
“呵呵呵呵，”小艾拍了拍大农的肩头，忍不住笑了一阵。这时她们早已经离开图书馆，正站在一间停放着几部石机车的宽大凉棚下面。“那个南方镇太遥远、太遥远了，目前还不在我的地图上。”
当说完了来意后，达米店主很大方地决定给她们打折租借一部石机车。这部车子经过了作坊的改造，很适合中短途的旅行。蒸汽机上安装的是蓄压式的立式气缸，可以给与机车爬行陡坡时足够的动力。驾驶室后面原来装置水箱的小舱也做了加长，不仅可以搭载些旅行时必须储备的物资，诸如食物、更换的衣物用品，还铺了张小床，足够一个成年人蜷缩在上面稍作休息。
达米说他的工人给四个车轮都安装了特别耐磨的三角轮齿，因为听说她们首先要去的是龙山山脉，这种轮齿就很适合湿滑的山路了。工人们把前挡泥板加高，却改小了，目的也是为了方便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溶石的储备箱安装在后舱的下面，因为有些旅行者时不时地会抱怨，他们在外面住店的时候，有小贼夜里偷走了溶石，因此这个储备箱的位置就非常隐蔽，而且很结实。
艾思敏用黑色的油漆在橘黄色的车门板上画了一只简笔的猞猁，做为这次旅行的吉祥物。
一切准备停当，第二天黎明时分，两人就驾驶着租来的车子驶出了艳阳城。
她们并没有沿着那条穿越龙山的著名的贸易古道行驶，而是开上了仙女湖左侧的一条进山的大路。这条路是附近山民放牧牲畜的牧道，坑洼不平，铺满了牛羊的粪便。
将近中午的时候，在一条湍急的溪流边，她们遇到了一户牧民，祖孙三代有十几口人。三顶圆锥形的帐篷就临时搭建在路边的空地上，帐篷上装饰着红黄蓝绿四种颜色的布条，背衬着空旷幽静的山谷，显出一份肃穆庄严的美感。
主人热心地邀请她们来吃午饭，男男女女都围坐在帐篷里的一张长桌子边上。地上铺着一层隔板，隔板上叠了两层厚厚的驼毛毯子，坐在上面非常舒适。
这家的长辈是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奶奶，名叫哲萍失，八十多岁高龄了，梳着一根三个奴尺还长些的辫子，看上去身体非常健康。她说年轻时去过一些很远的地方，为了追求一个小伙子，她甚至跟着商队跑去了北方的卢索娜城。但那个小伙子欺骗了她，于是她就在对方脸上留下了一道永远也磨蚀不掉的鞭痕。
“老奶奶你真厉害！”艾思敏脸上显出由衷地佩服，说：“可我们不是为了追求一个小伙子才出来旅行的。我一直想做一个解咒师，虽然我老爸对我的这个选择头疼的要命，但我还是不会放弃我的理想。听人说，这附近一带的山谷里，发现了一个龙的墓穴，所以我们才偷偷跑出来准备去挖掘研究一下。”
她注意到刚一说完自己的旅行计划，帐篷里的这一家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不由地停下了吃饭和说话，相互睁大着眼睛愣了几秒。然后主人先忍不住仰面大笑，“哈哈哈哈……”要不是坐在旁边的女主人，出于对客人的尊重，使劲在他的后背上揪了一把，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笑下去。
“哈哈，”他又笑了两声，才说：“我尊敬的客人，你们说的那个地方还在很深的山里。是的，是有那么一个地方。几个月前还有一队人从王城过来，好像要到那里去挖掘的，但最后什么也没有找到。”
“那个地方属于阿莉玛女长老，”女主人补充说：“至少还有大半天的山路要走。是个山洞，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并不是现在才被人发现。”
“我尊敬的客人，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男主人说：“我并不是笑你们，而是笑说那个山洞是龙的墓穴的传言。真的，我早就怀疑这个传言是那位女长老的部落里的人编造出来的。”
“关于龙的墓穴的传言是假的？”
“哈哈，”主人有些激动地拍了一下手，说：“其实我是最早怀疑这件事情的人。我是有充分理由这样说的。你们听我说，龙是传说中的动物，至少在我们，和我们的父辈，以及我们父辈的父辈，甚至还要早好几辈人以前，都没有人亲眼见到过龙的存在，对吧？故事里说，是真神创造了龙这个物种来守护大地，可是故事里也都有说了，早在一万年以前，龙就从我们的世界上消失了，比那讨厌的芳人消失地还要早很久啦！我要说，至少芳人走了，还在大地上留下了许多城市的废墟，至少还把七座圣殿留给了我们简人。可是龙留下了什么？除了传说，什么都没有，连一片龙鳞都没有留下。现在又怎么会冒出一个龙的墓穴，就在这片群山之中？”
“你闭嘴！”哲萍失老奶奶忽然用手中的餐勺重重敲击着面前的餐盘，怒气冲冲地说：“神龙当然是存在的，你这种木头脑袋怎么能够理解这些、这些神创造的奇迹？龙没有飞过你的头顶，你就说它不存在，如果它们没有存在，恐怕这片大地早已成了魔鬼的家园。你难道也不相信，古代那些邪恶的巫师是和魔鬼订有契约的，是把我们人类的世界做为抵押物来从魔鬼那里换取魔法的。后来巫师们背弃了契约，魔鬼就出来攻打他们。所以神就创造了神龙来到我们简人的世界，最后打败了魔鬼。现在，神龙不是消失了，而是隐居起来了，如果有一天魔鬼还要蠢蠢欲动的话，神龙就会现身！”
“是的，是的，老奶奶，”大农说：“我小时候就听人说，龙巢之岛的火山里还住着神龙呢！”
“你别乱插嘴！”小艾在大农的胳膊上拍了一掌。
“可是奶奶，”主人有些尴尬地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脖子，说：“不管怎么说，阿莉玛长老的山谷里有什么龙的墓穴，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的确可能不是真的。”艾思敏说：“但到底是真还是假，就是我这次旅行的目的，我要用事实来证明这一点。”
离开哲萍失老奶奶的家，太阳就渐渐西斜。
时令虽然是八月，但龙山山脉深处，由于海拔极高，所以已经到了初秋的季节。空旷的山谷中除了灰色冰冷的溪流仍旧奔腾流淌，却很少见到鸟兽的踪影。
石机车突突突地冒着白烟，吃力地爬行在山路上。很快，太阳被高大阴冷的山岭给挡住了，呜呜的山风顺着溪谷吹下来阵阵的凉意。
大农坐在小艾的侧面，禁不住把披在肩上的方巾拉到头顶上，又从后舱里拽出一件蓝色的披风裹在身体前面。
“我看，”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声音很低地嘟哝着说：“我看，咱们还是往回走吧？或许老、老爷现在还没有发现你偷偷溜出来呢……”
“才出来第一天不到，”小艾说：“不准说这些泄气话！”瞄了一眼自己的同伴，她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说：“大农，你知道么，这一带好像是古代的战场，一场战争打下来，死了成百上千的人，就丢在下面的山涧里，待会我们可能就会转到那边去哟。”
“啊？”大农吃了一惊，双手禁不住抓紧了车门边的扶手。“不要去、不要去那边，我们还是赶紧原路调头吧，开过去路也不会好走的。”
“哈哈，”艾思敏忍不住放声大笑，“晚啦，现在说什么都晚啦！这里只有一条路开下去，根本回不了头。大农——把水箱阀门开到底，蒸汽不够，我要加速冲上前面的陡坡啦！”
机车一阵抖动，烟囱里直喷出一股强劲的白烟，四个车轮死咬着坑洼不平的路面，加速旋转。很快冲上了陡坡顶部，接下来又是一道长长的下坡。机车在颠簸中呼啸而下，几次都被路面上突兀的岩石撞地跳起来，而坡道底部却又忽然出现了一个近乎直角的大转弯。
“啊啊——”
大农在惊呼，机车猛地一下停住了。
“看那边！”等大农缓过神来，小艾已经跳下了车。
她朝路边走去，这时她们已经开进弯道的里面，下到了陡坡的最底部。那条一直在山崖下陪伴她们的溪流此刻就横亘在路边的树木丛后，哗哗啦啦地流淌着。
溪流对面是几丛茂密的刺玫，深红夹杂灰黄色的叶片间挂满串串熟透枯瘪的果实。
刺玫的后面是一片大约有五十苏尺高的陡峭石壁，灰白色的岩石上有个人被铁链悬挂在崖壁中间。
【本章附录】
石机车：
这是一种使用熔石为燃料驱动的机械车，在简人的世界，尤其是在较发达地区十分流行。它的基本构造其实就是由一个贮水箱，一台锅炉和蒸汽机组成。首先，贮水箱将水注入锅炉，这个锅炉不是燃煤加热的，而是内置一个铸铁加热缶，在这个加热缶中放置着一枚加工成圆柱体的熔石，加热缶的下方或者锅炉的外部有一个陶瓷的液体罐，储存着浓稠的盐卤水发生剂，通过管道接连到加热缶内部的喷淋嘴上，当作为发生剂的盐卤水喷淋到熔石上时，两者就会产生剧烈的化学反应，从而使熔石释放出大量热能，烧开锅炉中的水，产生的水蒸气推动蒸汽机汽缸中的活塞往复运动，通过连动杆、曲轴和飞轮等驱动外部车轮转动。驾驶者可以通过驾驶台上的气压手柄操作加压泵来调节盐卤水发生剂喷淋量的大小，来控制熔石的发热量，也可开大排烟孔将熔石产生的热量部分通过烟道排放到车外，从而降低热水产生的蒸汽总量，同时配合驻车装置来减缓车轮转速。一枚通常量（8个玻贝）的熔石可以驱动本章中的小型机车行驶80到100长里，如果使用相同量值的蓝色熔石则可以达到200长里左右。而产生这两类矿物的是一种被称作龙血土的原生矿。龙血土被开采出来后，是不能被直接作为燃料的，还要经过粉碎、洗矿、过筛、加温结块再压制合成等工序之后，才能作为成品燃料来出售和使用。龙血土矿遍布各个大陆，但却以米琳智王国的威岭矿山和蓝毗珈的落霞矿山产矿的质量和储备最为优异丰富。而大陆南部鳞霜城的马牙矿山则以出产价格较为昂贵的青蓝色的高档熔石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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