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
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道士看着街上的人来往，面上都透着些许的朝气。是啊，那年近花甲的老太爷脸上也有朝气…
昨晚收了摊，一天无果以后，他想是不是这条道真的走不通？是人们不相信道家了，还是只是不相信自己。
夜风拂过杨柳，满是淅淅索索的叶子声。月光洒过了柳树，斑斑点点的映在了石板路上，道士踩着月光，心里想的只是早些找个地方休息下。
可巧不巧的，道士想的总和现实有那么一点出入，他笑了笑，随后目光冷利的朝南边望去。
那十三堵墙后面有东西！
不光他感觉到了，可能匣子里的老伙计也闻到了味道，嗡嗡作响。
他抬起的脚却迟迟没有落实，他知道，先生不想再让他管这些事，毕竟这种事管多了，会遭报应的！他抬起的那只脚终究还是没有踩下去，只是转身离开…
“你安分些…先生不想你再出来了！”前半句让匣子里东西越发躁动，后半句却让他归寂于平静。道士想想也对，你不听我的，总该还是听先生的！
他轻步朝着北方走去，但愿那个方向是太平的…
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此刻苏州衙门也是热闹呢。
一夜之间，南城区的姜家，一家五十多口死了个透彻，五十多具尸体，没有明显的伤痕，没有一点血迹，全是双目圆瞪，有的还口吐白沫。
只留下一个才八九岁的小姑娘。那是姜老爷子的独生女。
“叫什么来着！”那人拍了拍头，感觉自己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来了。
“哦！对！叫姜云泥。”
道士看着他说着，心中默念了声，奇怪，怎会有女孩子起这么个名字，又是大户人家，费解！费解！
“算命？”
一句话把神游的道士拉了回来，楞了一下，点了点头。打量着对方，是个中年男人，衣着上来看不像是个平常人。
“算姜家！”男人只说了一句话，周围立刻多了几双眼睛、几只耳朵。
道士可不在意，这可是他的第一笔生意！
“具体些…”
这道士不是个哑巴嘛，众人纷纷看向他，来了两天了，算命也不招呼，可不就是哑巴嘛。
男人手中折扇拍了拍，仰头思索了下，道：“那就算算是何人所为？”
道士没有抬头，也没有周围人那样好奇的看着男人，“十文钱！”这个价钱他想了很久，本来他想说五文的，可是思来想去，自己刚下山被人坑了十两家当，如今难道要做个好人？
正想着。谁知男人笑着痛痛快快的扔给他三两碎银。那意思大概是今天他要包场？
那可不行！先生常说为人处事要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他并没有马上拾起地上的碎银，而是抬头非常郑重的对男子说：“一天只算三次！”
男人有些诧异，不光他诧异，周围人也看他于街尾那个傻子哑巴没什么两样，他们或许在想，这人！有钱不赚，枯坐一天无人问津，竟然还如此自抬身价，实在愚笨。
但…可这是道士的原则！刚刚立下的原则…
男人带着众人的目光笑道，不屑道：“那就是三个问题！”
道士乐了！你们觉得我是傻子，这人不是比我更傻么！
道士用手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男人惊了一下，随后竟脱口而出：“你怎知道？”
道士还是用手指在地上比划了一下。
男人在他写完便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他，他说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晚先生在场？”
道士笑着摇了摇头。
“那…”男人刚想开口，只看见道士把三两银子揣进了兜里，弹了弹衣袍上的灰，把布叠了起来。
男人眉头微皱，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心知对这种人纠缠也无果，只是说道：“那我明日再来！”
道士看了看他，想了一想，有些木讷的说道：“明日不算了！”
男人有些诧异：“为何？”
道士没有再说话，只是自顾自走了。没成想竟然会围了这么多人，他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想自己应该透露的不算太多，也怪男人太笨。
一群人看着地上两个答案四个字，都觉得今日似乎遇见了两个傻子，一个人傻且钱多，一个人傻且狡诈。
“非人、眼睛！”
苏州府衙审一个小女孩审了一个上午，那知这小女孩像是失了魂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结束，才把女孩从府衙扔了出来。
女孩就这样在衙门门口的一个小角落里蹲坐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还在那儿。
是的，谁都不敢把她带回家，谁也不敢！这样一个丫头带回去了谁能知道自己不是下一个姜家？
可是道士看到了，他在这里等一个人，一个男人。
冷风吹的那衙门门口小女孩一直往墙角里退，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里。女孩嘴里唔唔的嘟喃着什么，没人听见…
可道士听得见！
你不要过来…
道士顺着女孩的面相向前望去，还是什么人也没有。
他并不着急，手腕微微转了转，手撑开，随后风拥起的沙石竟然静止在了空中，随后一切可见的色彩慢慢退了下来。
道士的嘴角往上微微一扬，看来自己猜的不错，来的确实是那个男人。只是此刻那个男人也冷冷看向他。
“姜家的事，道士你是非要管？”
道士眉头紧锁，他沉思了许久，心里想着似乎这小小的姜家不应当得罪眼前的东西，可偏偏他又找了上来，为人？为事？还是为物？
是啊，就是鬼怪办事也是需要理由的，就像在山上待了十多年，和别的可以不熟稔，可是若是不了解眼前的东西，那是会丢了性命的。
道士想着，手负在背后，微微攥紧了拳头。
男人看不出他的喜怒，等了他很久也不见回应，收回了眼神，便又朝小女孩走去。
“姜家一家五十八口，我看着你杀了五十七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怨气，也该结了不是？何况她还是一个小孩子。”
道士想了很久，在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中推敲出了这些个字。看着男人，在这个无色且静止的世界里，看着男人那张苍白的脸，等着他的回答。
男人听着道士说完这些话，冷笑一声：“早上你说的，我原本是不信的，不过现在信了。”男人转过身来对着道士继续说道：“我原以为你是哪座修行山上的道貌岸然之辈，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确实有些本事。”
“先生以前说我这个人想得太多，让我少说话多做些事。我听先生的！下山以后，先生管不了我了，所以有些事我想去弄明白，就要说出来。比如姜家…”
无色静止的世界里，只有这一人一鬼在那对话，静的出奇…
两人说的，都避开了对方想问的一些事，男人想知道道士是哪座山头的，道士也想问出男人的故事。
对于男人来说这是一个必死的局，可眼前的道士给了他一种可能，尽管这种可能在道士开口的瞬间已经破灭了。
这种可能来自于道士，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杀死五十七个人，他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告诉自己，这座城里有人能看得见自己做的事。这让他愿意来冒这个险，只为了这最后一个女孩。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很多，我也未曾想过这个人世还有你这种修为的道士，你要保她，我确实也是杀不死她。”男人自嘲的说着，眼前的男人开场就给了他的一个下马威，他在奉劝自己放弃…
“不过，这女孩也活不了几天了，道士你久在山上坐，你不了解！我懂…”男人继续说道。
道士看看蜷缩在角落的女孩，又看看男人，有些哑然，他自然知道男人的意思。一个孤女，一桩悬案，一份家业…
官府里的人才是这个世上吃人的大头！鬼怪？在那些人的眼里不过是些唬人的玩意。这件案子怕是也有不少人在盯着。那些个生意场的商人们，那些个坐在公堂的老爷们，都在盯着他眼前这个小女孩…
男人走了。
在道士的注视下离开了苏州城，道士自信他不会再回来，可惜的是作为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来说，道士最后也没有问得男人的过往。
时间重新流转，衙门口缩在角落的女孩子，以及面对着她盘坐下的道士。月光洒在这座府衙，似乎这就是此间唯一的光明了。
女孩终究是带着疲倦睡下，不知梦里有些什么，不知那夜有多少次的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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