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铸犁成剑
“嗖!”
龙二刚与小院中人照面,一支冷箭就射向了他的哽嗓咽喉,多年来的战斗经验让龙二下意识的歪了一下头,冷箭险之又险的从他的右脸颊划过,他顿觉侧脸一凉,一缕子鲜血就淌了下来,龙二心念电转,自知此人箭术甚是高明,刹那间一个翻转就倒挂在了马肚子下,用马头挡住了自己的要害,以防再遭冷箭
“嗖!嗖!嗖!”
院中人见一箭未能射中龙二,龙二又躲在了马肚子下无法看清,立刻向着龙二身后马背上的三个喽啰连发三箭,噗噗噗三声闷响,三支羽箭精准无比的洞穿了三个马贼的咽喉,扑通几声,三具死尸当场载于马下
龙二心道这人箭法好生厉害,不敢有半点大意,大手抡圆了一拍马肚子,大黑马吃疼不由向前一窜,这一人一马就来到了小院的围墙近前
说时迟那是快,龙二右手一探镖囊,一只喂毒的飞镖就捏在了手中,脚下一松马镫,借由马的高度一个鹞子翻身两脚就站在了围墙的粗大木桩之上(木桩的截面很平很宽大,足够一个人双脚站立)
院中人抬弓拉弦,照着龙二的后心又是一箭,当啷一声金鸣,没想到正射在龙二身后背着的吊环大刀上,龙二回头一个转身,手中毒镖就以风雷之势激射出去,噗嗤一声闷响,正中院中人的右腿,飞镖力度极大,隔着裤子愣是整个镖头都扎了进去,只留下了外边的一节镖柄
院中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孤鸿的养父,若是年轻上几岁这支镖他十有八九能躲过去,可惜年老力衰,偏偏这些年又患上了腿疾,刚才连开几次长弓已是精疲力竭,再也无力继续开弓,更是躲不开这支夺命的毒镖了
“鸿儿,看来今天就是为父的死期了,可惜临死了也没能见上你最后一面”
老人家自知必死无疑,心中没有什么恐惧,有的反倒是一丝解脱,也许早在多少年前的战场上自己就应该死去了,老天爷也算对他不薄,让他能遇到孤鸿,能过上近二十年的安生日子,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在这个世界上还留有的唯一的牵挂就是孤鸿,想到这里老人家不免有些悲凉,他知道他死以后,孤鸿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以后的漫漫长路他又该怎么度过
龙二见老者栽倒在地,不由一声冷哼,双腿一蹬脚下木桩,飞身跳到了院中
“一个老杂毛到是还有两下子,爷爷我差点着了你的道,你杀了我的手下,我今天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村口,以泄我心头之恨!”
龙二抽出身后吊环大刀,不紧不慢一脸阴狠的走向老者,大刀贴着还未化开的白雪,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痕
孤鸿的养父此时已是半边身子发麻,毒镖的毒性很烈,发作的极快,此时已是动弹不得,他默默的看着一步步靠近自己的龙二,平静的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呦呵,还挺有把子骨气,老子就给你个痛快!”
龙二也不废话,来到老者身前手中大刀横扫而下,咔嚓一声就将老者的人头整个砍下,温热的鲜血将老者身下的白雪染成一片鲜红,龙二拎起血淋淋的人头大步流星就朝着院外的黑马走去
一番洗劫杀戮过后,小村里的男人几乎死绝,仅有几个躲着没被找出来的村民在藏身处暗地里瑟瑟发抖不敢出来,村里的病恹恹的老铁匠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又脏又臭的小铺子里,就连山贼都懒得看上他一眼,反而侥幸活了下来,至于女人和孩子几乎都被找了出来,能有二十多口子全被绑住双手,在村口跪成了一排
龙二见搜罗的差不多了,就吩咐手下将喽啰召回,一齐聚在了村口,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四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和孩子
“来人,把这颗人头给我挂在村口的这棵老槐树上,妈的,敢杀我的人!房子能烧的全给我烧了,烧完之后压着这帮猪猡回山!穷酸地方再也不用来了,奶奶的!”
山贼们呼啸着拿出火石将村里的房子能点着的点了个遍,雪还没有化,火势起来的并不是很大,倒是翻起了滚滚的浓烟,又有人依照吩咐将人头挂在了老槐树上,随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压着村里的女人和孩子沿路返回了山寨
深山老林里还在寻觅猎物的几个村里的猎手几乎都看见了村子那边升起的滚滚浓烟,自知村子里恐怕是出了大事,纷纷火急火燎的返回村子
孤鸿在老林中发现了一头雄鹿,他摘下背上的特制的铁硬弓,正要射杀雄鹿,视线所及之处正好对着山下的村子,也发现了升起的黑色浓烟,看到浓烟升起孤鸿不由打了个寒颤,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他再也无暇顾及眼前的猎物,开始飞快的从山上一路狂奔而下,路上他的心狂跳不止,越是靠近村子,就越是由心底涌出阵阵恐惧
下山的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可这一次在极度慌乱之下却是摔倒了好几次,越是心急如焚,就越是感觉到这条路前所未有的漫长
一路上孤鸿大脑好似一片空白,他仿佛是踩着云雾回到了村里,等他来到村口的那颗老槐树下,一眼看到树上挂着的已经结了血冰的阿爹人头,不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阿爹!”
凄惨的嚎叫回荡在空旷的山野中,一路上可怕的预感无比残酷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个世界上没有童话,有的只是残酷无比的现实
仿佛世间的一切在自己的眼前崩塌,明明早上还和阿爹说着话,甚至现在还能清晰的记起阿爹早上说的每一个字,可现在却是天人两隔
返回村里的猎人也是哀嚎一片,藏在村子里几处侥幸活下来的人听到几人的哀嚎知道山贼怕是已经是返回了山寨,这才纷纷从藏身处出来,无疑个个伤心欲绝,痛苦流涕
“都是你这个灾星惹的祸!要不是你那逃兵老爹杀了他们几个人我们村子怎么会被屠杀殆尽!你个灾星!你该死!”
一个藏起来目睹山贼烧杀抢夺,又将人头挂在老槐树上的村民冲出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孤鸿破口大骂,将所有的一切都怨到了孤鸿父子身上
“杀了他!杀了他!要是没有他们父子咱们村子的人就不会死!”
活下来的几个人红着眼睛指着孤鸿,仿佛杀他们骨肉亲人的不是嗜血的山贼,而是平日里默不作声,常为他们缉纳口粮的这一对父子
其中一个猎人见孤鸿跪在地上一直默不作声,竟真起了杀心,抽出腰间的砍刀朝着孤鸿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孤鸿感到死亡的危机,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高大的身形从地上弹射而起,饱含巨力的右手如同铁钳一般一把抓住砍向自己脑袋的猎刀用力一拽就将猎刀夺到手中,反手一刀砍在了袭击他的猎人膀子上
一声惨叫过后,一条血淋淋的臂膀就从猎人的身体上被卸了下来
“下一次我会砍下你的头”
猎刀还在滴血,孤鸿的眼中充满了骇人的血丝,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他们没想到向来寡言少语的孤鸿会这么狠,这时候他们好像才想起面对的是一个能独自猎杀黑熊的可怕猎人
孤鸿擦干了眼里残存的泪水,将阿爹的头颅从老槐树上解下抱在怀中,再也不看身边的人一眼,默默的向自己的家走去
雪融化的时候要比下雪时候冷得多,一如孤鸿现在的心情,可在这种冷入骨头的冰冷下却藏着如同火山一样炽热炼狱般的愤怒
孤鸿来到了阿爹的尸体前,尸体断裂的脖子里流出的血液已经结成了冰,孤鸿仔细检查着阿爹的尸体,发现尸体右腿上插着一支镖,他一把将飞镖拔出,阳光下飞镖的尖端闪着些许淡淡的红绿色,再查看了一下阿爹腿上的伤口,伤口又黑又紫,显然这支镖被喂了十分猛烈的剧毒
这样的手法孤鸿自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山贼的二当家龙二,此人心狠手辣,用镖更是一绝,两年前有位未能交够口粮的村民就是被他当场用这样的毒镖一镖封喉,山贼走后孤鸿还特意查看了那人的伤势,对这种毒镖的印象刻入骨髓
回家的路上在围墙边缘不远处有三个山贼的尸体,每个人的咽喉都被羽箭洞穿,看来是阿爹射杀了他们,从小到大阿爹虽然未曾交过孤鸿剑术武技,可用弓的技术却是毫无保留的教给了孤鸿,毕竟打猎的时候弓箭是能在远处击杀猎物的绝佳方法
“阿爹,你临走之前带走了三个抵命这远远不够,儿子会将这帮杂种全部杀死为你赔命,你安息吧”
孤鸿拿出铁镐就在小院的正中间开始替阿爹掘墓,他要把老人家葬在这个他熟悉的地方,藏在这个还留有自己气息的地方,这样想来老人家死后就不会那么的孤独
“孤鸿!你还在干什么?别管了,大伙都商量着赶紧逃跑,这村子不能待了”
陈老汉的儿子陈亮满脸惊慌的跑来找自己最好的朋友,看到孤鸿还活着他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地,可发现孤鸿竟还想将老父亲好生安葬心中不由是分外焦急
“陈亮,留下来,和我一起杀上山,我们把他们全杀了替阿爹报仇”
孤鸿看着浑身漆黑如碳的陈亮,心中想要自己最好的朋友能留下来帮助自己
“别傻了孤鸿,就凭我们俩那怎么可能做到,我阿爹也被山贼杀死了,咱们快跑吧,要是山贼杀个回马枪咱们可就都完了”
陈亮听着孤鸿说的疯话心中更是焦急,他心中也泛起过替阿爹报仇的念头,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他明白对于他来说,这就和让自己上天上摘下月亮差不多,根本是无稽之谈
“你走吧,我要留下来”
孤鸿继续挥动铁镐,仿佛没有听见陈亮的话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不受欢迎吗!就是因为你这不讨人喜的性子!明明不可能的事情你为什么执意要去送死?快走吧孤鸿,不走就来不及了!”
陈亮一脸的焦急,仿佛山贼的马蹄声随时都会在身后响起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他们死!你要是不肯留下来帮我就赶紧走,不用再说了”
“哎!随你的便!我不管你了,那你自己小心,一定要活下来!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陈亮自知根本无法劝动孤鸿也就不再多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朋友,心一横扭头向村口跑去,自是和村里侥幸活下来的几人一起逃命去了,活下来的人连亲人的尸体都不敢花时间掩埋,身上也只是带了些许干粮便匆匆的离开了小村,开始了颠沛流离的逃命之旅
孤鸿将阿爹的尸体好生安葬后在坟前磕了九个响头,便起身向村中唯一的铁匠铺走去,他现在需要一把剑,一把又宽又重的铁剑,他要用这把剑砍下山贼的脑袋祭奠阿爹的亡灵
“咳!咳!咳!”
铁匠铺中几声不断的干咳吸引了孤鸿的注意,他推开铁匠铺被山贼踹的歪在一边的木门,来到了铁匠铺的里面,在里面的小屋又脏又乱的火炕上他看到了一脸病相的老铁匠
老铁匠怀中抱着自己已变成一具尸体的儿子,整间小屋里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气味,老人家空洞绝望的眼神中饱含着不甘的怒火
“他们杀死了我的儿子!就在我眼前杀死了他!他们还抓走了我的孙子!那帮畜生!那帮天杀的畜生!”
老铁匠嚎啕大哭,他恨自己没有能力为自己的孩子报仇,恨自己只剩下这半条命的破败残躯
“为我铸剑”
孤鸿看着行将就木的老铁匠,听着老人家绝望无助的话语,心中的杀念更加炽热
“好孩子!好孩子!哈哈哈!老头子我一辈子铸造的都是犁杖耕耙,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这些东西在这个世道有什么用!到头来我发现我做的只不过是奴隶的工具,这些东西辛苦耕耘的成果都被山贼无情的抢去,我早该铸造一把剑,一把杀光这帮杂种的剑!”
老铁匠一把推开怀中硬邦邦的尸体,眼中闪烁着癫狂的精光,孤鸿的话让他垂死的生命仿佛又燃起了一丝生气,就像蜡烛即将熄灭前最后的一丝闪烁
“孩子,去把村里的犁杖耕耙各种剩下来的铁器都拿来,你有常人没有的怪力,又有男人骨子里的血性,我要为你铸造一把重剑!我要让这把剑染上杂种们的鲜血!”
老铁匠仿佛被打了鸡血,病态苍白的脸上泛起不健康的嫣红,他的眼里喷着火光,好似在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息,此刻身体的疼痛已经不再重要,因为他知道他在死亡到来之前,还有最后的一件事要做!
孤鸿走遍了一片狼藉的村子,挨家挨户将村子里的铁器尽数带回了铁匠铺,老铁匠早已点燃了熔炉,用干柴引燃了炉中的煤炭,孤鸿来到熔炉前接替老铁匠不断拉着风箱的手,炉中的烈火开始熊熊燃烧
熔炉的温度迅速上升,在老铁匠的指导下孤鸿将农具的木柄纷纷砸下,只留下铁制部分纷纷扔入炽热的炉中,随着熔炉温度的不断上升,里面的农具褪去了它们本来的面貌,化作了火红的铁水,隐隐之间还能闻到这些染血的农具上发出的阵阵刺鼻的气味
熔炼铁水的过程中老铁匠用平坦的青砖在熔炉的出铁口处磊了一个简单的长方形模具,待到铁器尽数融化,老铁匠放开熔炉的阀门,火红的铁水便流进了模具中化作了一条又宽又厚的炽热铁块,铁块凝结成型后,老铁匠吩咐孤鸿用两把大火钳将铁块放在了铁砧上,他开始抡起铁锤一下一下的敲击,每一下都让他衰败的身体如遭雷击,可老铁匠却没有一丝的迟疑,仿佛将自己的生命完全的注入到了这块铁疙瘩中
铿锵的锻打声回荡在山谷中,在一次次反复锻打重复加热之下这块由农具化成的铁块被打造成了粗糙的剑型,此剑剑柄和剑身融为一体,散发着暗红色还未冷却的火光
老铁匠不眠不休,没日没夜的锻打着这柄厚重的铁剑,炽热的火花将他苍老的脸颊一下下映的一片火红,锻造的过程中他绝不允许孤鸿帮忙,他决心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将这把剑铸成
一连三日,这柄剑终于锻打成型,变得雄浑厚重,散发着森然的肃杀之气,老铁匠拼尽最后的力气用磨石将铁剑的双刃开锋,又将铁剑厚重的剑柄用柔软的鹿皮缠绕,完成这一切老铁匠不由欣然一笑,瘫软在了地上
“不要辜负老头子的心血,用这把剑为我的儿子报仇!要是我的孙儿还活着还请你把他带回来,记住一定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老铁匠紧紧的抓住孤鸿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孤鸿的双眼,从那双饱含怒火的双眼中老铁匠得到了安慰,他明白自己的这把剑没有白白铸造,眼前的年轻人一定会替他手刃仇敌,他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在冷风寒夜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孤鸿将老铁匠和他的儿子安葬在一起,穿上黑熊皮衣服,背上铁匠铸造的重剑,拿上自己的铁制硬弓,又拿了足够的羽箭,在寒风瑟瑟一片死寂的夜色中向山贼的老巢飞奔而去
一场黑夜中的猎杀就此展开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