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发人不寐
本来暖烘烘的被窝里吹进了一股冷风，冻的我浑身哆嗦，这时候我已经睡下一两个时辰了，心想这陈道长莫不是睡着了，炕上怎么一点也不暖和了。这样想着，我感觉更冷了，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想是一时半会睡不着了，我揉了揉眼，模糊地见看到一个人的脸，便脱口而出了一句“奶奶”。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的奶奶早就死了，眼前这个人大概率和李娃子一样，成了一个鬼。可奶奶成了鬼怎么会来找我呢？
奶奶本来只是目光涣散地把头垂向我这边，听了我这句话，眼睛顿时变得有神，目光矍铄地看向了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小凉”。
说完这句话，奶奶便是转身往门外走，我也全然忘记了陈道长和他的嘱咐，着了魔一样地跟着奶奶。不知怎的，陈道长已经不见了踪影，房子里除了我，就只有我奶奶。
从里屋走到院子里的路没有很长，走几步就到了，奶奶一打开门，就看见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门外有只黑猫扒进头来，直勾勾地往里看，被奶奶呵斥一声，就不知哪去了。
借着月光，我仔细地看着奶奶脚底下，她身下确实没有影子，但我不知怎么，却一点不知道害怕，可能是下意识里觉得奶奶不会害我，就一直跟着奶奶出了门去。
月光把院子里照的很亮，相比起来，屋子里真是黑洞洞的。我往后望了一眼，总觉得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什么感觉，就像黑暗里有人在偷偷看你，而你却看不到他一样。
我感到有些害怕，就去摸了摸奶奶的衣角，我忘记了她是鬼，手就从她的衣服上穿过去了，奶奶却像是感觉到了我的触碰，回头朝着屋里凌厉地看了一眼，那种感觉顿时就消失了。
过了一阵，那种感觉又来了，可我又想起了眼前的奶奶是鬼，不敢再去打扰她。
幸好奶奶没走出院子就停下了，我也就跟着停下；见她抬头看着天，我也就抬头看了看天，这时候我听见奶奶说：“小凉，你看这天上的星星，能认出那颗是北斗星吗？”
我按照陈道长教我的法子，找到了那勺子一样地七颗星星，指给奶奶说:“那就是。”
奶奶点了点头：“对咯。”
娘俩就这么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天上有一颗流星落了下来。奶奶指着那颗流星对我说：“你看，马上要打仗咯。”
我听了，想起陈道长的问题，就问奶奶：“奶奶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奶奶就说：“还记得你爷爷说过的那个老道士不？就是他教的。”
我就问：“老道士见不着人好久了，你是咋找着他的？”
奶奶摇了摇头：“不是我找的他，是他来找的我，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后来听他说了你的身世，我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是当初给书的那个老道士。只是他的模样已经全变了，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出头的光景。”
我说：“人都是越过越老，咋会有越过越年轻的呢？”
奶奶说：“这我就不晓得了。我现在来找你，都是他让我来的。他让我跟你说，当年他帮你生出来，是没想到家里会接连死人的，要是那条长虫还没有走，就去洛阳城找他。”
我说：“我又没见过他，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咋去找她？”
奶奶说：“那人说了，等你到了洛阳，他就会去找你。他还让我跟你说，今天你有个小劫，八年后才是你的大劫，这个劫只有靠你自己才能解开，旁人都帮不了你。奶奶看了一眼屋里，又接着说道，其实我早就想来找你了，可你屋里这个人太凶了，吓得我不敢来，现在我和你说话都不敢在屋里，再过一会他就应该发现咯。”
奶奶忽然把头转过来，双眼凝视着我，我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身为鬼的奶奶，她的眼白上渗满了血丝，头发刻意地向下垂着，好像它们本来能够飘起来一样，奶奶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寿衣，这寿衣的样式是我记得的，因为是我给她入的殓。
我赶紧跟奶奶说：“那我去跟屋里头那人说说，让他不要赶你走。”
奶奶听完却摇了摇头：“除妖赶鬼是人家的本分，你这样让人没法做。”
说完，我刚想问奶奶屋里一直看我的是什么东西，奶奶却好像知道我想问什么一样，示意我不要说话。就在这时，我感觉后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悄咪咪地站在我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出了一身冷汗，看向奶奶时，却瞧见奶奶一脸扭曲，对着我后面的那人呵斥道：“你要敢吃了他，老太婆今天拼个魂飞魄散也要灭了你！”
吃了我？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吃人吗？熊，老虎还是鳄鱼？我没空想那么多，只是听的奶奶呵斥完后，那种诡异的感觉突然就没了。我转过头去看，却正好跟一个大大的长虫脑袋对上，它嘴里吐着信子，看我的眼神好像是在玩弄，又好像是在笑，见我转过头来，便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我。
我吓得叫出声来，连连往后退，却感觉有人在用力拍我的肩膀，还喊着我的名字，我一惊，发现自己坐在炕头，眼前的长虫已经不见了，再一回头，分明是陈道长，哪还有我的奶奶。
“小凉，小凉。”
陈道长连着叫了好几声才把我的魂叫回来。
我看到陈道长，赶忙要和他说我奶奶的事，却被他捂住了嘴，就看着他两根指头指着窗户外面，悄声说：“你看”。
我顺着陈道长的指头看了去，他指头指的地方有一条白色的长虫，半个多人还粗，吐着信子往我爷爷屋里头爬了去。
“爷爷……”我刚想大喊叫醒爷爷，就被陈道长死死捂住了嘴，他在我耳朵边上说，“你爷爷现在人是叫不醒的，他的魂被鬼勾了去咯，你就是叫醒了他，他也变成傻子咯。”
见我没有反应，陈道长就接着说：“刚刚你的魂也被勾了去了，我花了好半天才把你的魂叫回来，我嘱咐你不要出这个屋子，不知你听了没有？”
我说：“刚刚勾我魂的是我奶奶，我跟着她去院子里了。”
陈道长听了，点了点头说：“那我就放心了，你奶奶能拼着老命给你开天眼，死了也不会害你的。”
接着，陈道长又问：“除了你奶奶，你还看到过什么没有？”
我说：“我出去的时候看到一只猫，在院子里的时候，总感觉屋里有人在看我。到最后我后面还站着一条长虫，还有一个人在拍我。”
陈道长说：“那个在屋里看你和拍你的人是我，黑猫我就不晓得是谁了。你看那条长虫，是不是跟院子里的这条一模一样？”
我看着院子里的那条长虫，他离爷爷的屋里越来越近了，外面的月光忽然亮了些，我能看清楚长虫的样子了，就跟陈道长说：“是一样的。”
陈道长说：“那就对咯。你晓得不，刚才我不让你出声，是因为这条长虫，就是从你身上爬出来的！”
“我？”我指着自己，心里一惊，就想到了在院子里的时候的样子，记得这么清楚，那应该是真的，错不了。我就问陈道长：“那你为啥不收了它？”
陈道长摇了摇头：“这条长虫太凶了，我道行又浅，收不了。”
“那就看着这条长虫把我爷爷吞了？”看着那条长虫马上就要进我爷爷的屋子，我有些急了。
那条长虫慢慢地蠕动到了爷爷的门前，却不知怎的，平常爷爷屋里紧锁的门，今天被风慢慢吹开了，长虫见状，就顺着门钻了进去。
“它不吞了你爷爷，就要吞了你！”陈道长却是这样说道，“本来它是要吞你的，不知是哪个说了情，让它先去吞了你爷爷。你要是想救你爷爷，那也好办，你出了这门走到院子里去，大吼一声，那长虫保准不找你爷爷了。”
听陈道长这么说，我又想救我爷爷，就想往院子里走过去，可哪知道我的腿已经被吓软了，根本就走不动路。
陈道长见状，叹了一口气说：“你看这门是自己开的，应该是那个说情的人知会了你爷爷，你爷爷自己也愿意，那长虫才能进去的。”
见我不说话，陈道长就摸了摸我的头，问：“你想救你爷爷不？”
我攥紧了拳头，点头说：“想。”
陈道长嗯了一声，就说：“这长虫吃一次人要隔一年，期间它要是附了谁的身，那下一个就要吃谁了。上一次吃人是在你十岁的时候吃了你奶奶，它想要在吃了你爷爷，得等到你十五岁。”
陈道长又说：“长虫想要吃一次人，把人吞下去就要一年，消化了那个人要两年，还得有两年要用自己的毒让那人得了病，这样自己才好吃他。今天它本来是要毒你的，但是毒了你爷爷，从明天起，你爷爷的身子就会越来越弱，到你十五那一天，你爷爷就也没了。然后这长虫就回来找你，等你二十的时候再吃了你。你要是在这几年里结了婚生了孩子，长虫就接着吃你的老婆孩子，吃到你家里断子绝孙、没了一个活口才罢休。”
说完，陈道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在这里给你爷爷养老送终，然后给自己挑个好地，交几个朋友，等你二十了好有人埋了你，但你要答应我，别去祸害人家姑娘，也别要孩子，领养也不行，凡是进了你家的门，都逃不过这一劫。另一个，你跟着我回县城里的道观，咱们一起找对付这妖怪的法子，我知道机会很渺茫，但也比你在这里等死强吧？”
见我没有说话，陈道长便说：“罢了，我给你时间想想，等天亮了再答复我。”
正说着，我看见爷爷闭着眼睛从他屋里走了出来，把脸朝向了我这一边。那条长虫分明就缠在他的身上，锥子一样地毒牙扎进了爷爷的肩膀里，两只眼睛阴森森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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