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欢(3)
众人看有了热闹,都放下酒尊。惊的、笑的、叹的,皆是不信。施决看向风策,风策面上淡然。
宫奴将豹笼抬至殿前,众人避到两侧,好教君固看个真切。
花豹早嗅到真犬气味,目露凶光,锁牢真犬,作势待发。见真犬蹲在远处不动,豹开始转圈,笼内狭窄,行动受限,豹渐显烦躁。转了几圈后豹又停住,对着真犬高声啸吟。众人皆被豹声所撼,瑟瑟胆寒。
公子吉般正在吉致房间玩耍。闻听豹吟,二人互视,吉致并不多言,捞过吉般的手便跑。二人跑至殿前,见风蓦正牵犬往豹笼去。吉致看明情势,忙跪坐到君夫人身侧,急摇君夫人手臂,道:“君母,君母,快让他停住!那两只犬会丧命的!”
君夫人扭头,笑看一双儿女,道:“勿慌!勿慌!风君下了保证,这两只犬兴许比泼利厉害。”君夫人本生了二男二女,可惜一双儿女夭亡,对眼前这对便格外疼惜。
吉致快速摇头,急道:“泼利不是寻常猛兽,君父得空便来训它,预备日后带它征战。它又吃了许多猪羊,又壮又灵活。那两只犬那么小,只能白白被泼利咬死。女儿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犬,君母,君母,救救它们吧!”
君夫人按住吉致,正色道:“好好看着,莫要说话。”
吉致无法,眼睁睁看着风蓦行动。真犬身量小,风蓦从栅栏的空隙送入一只。一入豹笼,真犬迅速在角落伏好,正对豹尾。见地盘遭人侵占,泼利颈毛竖起,嘴角后牵,嘴唇翻起,露出利齿,沉声嗥叫,想揉身扑过去。
此时,另一只真犬也进入笼中,伏到原来豹头对着的地方,也蹲下身去。泼利一时犹疑,不知先对付哪个,把头又转回来。这瞬间的犹豫,将泼利的蓄势卸了一半,豹头处的真犬闪电般跃起,咬住豹喉。
泼利疯狂甩头,不停挥舞两只前爪,欲把真犬打下身去。但喉头吃痛,没有一下能真正着力,真犬只是随势急荡。此时,另一只真犬借隙腾跃,从豹背窜至豹头,用利爪抠住它双目。
泼利双目不能视物,既慌且痛,疯狂跳窜,终于将头上的真犬甩下来。但真犬爪上锋利,泼利双目已然受伤,糊满了血。喉上的真犬则如锁住一般,身子荡得飞起,撞得木笼“砰砰”作响。可无论泼利怎样使力,也挣脱不了。鲜血四溅,近前之人纷纷闪避。
可怜泼利渐渐失了猛悍,惨叫着在笼内挣扎翻滚。看准这时机,蹲在地上的真犬再扑上去,咬住豹的侧颈。须臾,喉咙处的真犬松了口,跳到一边。众人细看,泼利喉头的皮肉已被生生扯掉。
血汨汨流出,蔓延着滴到地上,血腥气钻入众人鼻孔。泼利的身子软下去,附在它颈部的真犬也松了口,跳到另一只真犬身侧。两只真犬齐齐扭头望向风蓦,风蓦面绽微笑,令道:“阿珍、阿珠,出来!”
虽然身上染满鲜血,但除一只微跛外,真犬并无大碍。它们蹲到风蓦脚边,开始舔舐身上血迹,紫色的舌头转为鲜红。
众人纷纷叹道:“真乃神犬!” “天下第一神犬!”“应为天下唯一神犬!”“竟然能胜虎豹!”“非亲眼所见不能信!”众人一边感慨,一边热切互望,一时难以确信适才所见为实。
吉致急奔到笼前,扑跪在地,伸手入笼。泼利的身子尚且温热,吉致“呜呜”哭起来。吉般跟过来,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蹲下身挨紧姊姊。风蓦未料有这一出,望着他们,面上尴尬,不知如何应对。
君固唤道:“致儿莫再哭了!不过是只豹,孤家日后再寻一只给你。”然后向风蓦招手示意,风蓦急急趋前。
吉致抬手抹泪,站起身,恨恨看向风蓦,牵着吉般的手离去。
君固先对风策道:“孤家实没想到此犬如此神勇!”
风策忙伏地道:“谢君公赏识。”
君固转向风蓦,问道:“这样的犬,风君只有这两只吗?”
风蓦回道:“君公,小民只得了这两只。此犬奇特,家君见后也甚是喜欢,教小民献给君公。怎奈路途太过遥远,已然只认小民,无法相让了。好在是雌雄一双,待产仔后定献给君公。”
君固兴趣不减,问道:“若真犬失了主人又如何?”
风蓦道:“那就同寻常犬只没有不同,甚至不如。除了吃睡,别的都不会了。”
君固点头道:“好比失了心神魂魄。”
风蓦道:“正是。”
见君固信了真犬,风蓦殷恳道:“君公,铜斧一事当真可一试。只需放手让小民去做,不出一个月便见分晓。若不成功,小民甘愿受罚。”
君固饮干酒尊放下,对风策道:“好吧,此事就交与稷正,由风君协办。孤家也想早些见到结果。”
君夫人含笑对宫奴道:“给风君添些酒。”
君固转过头对夫人道:“致儿已长成,与风君正是郎才女姿。”
风蓦促愕,看向风策,风策心头一喜,伏地道:“谢君公厚爱。”
君夫人笑道:“这个不急,只这一个女儿,寡小君一时还舍不得呢。”
君固“呵呵”笑起来,道:“好,好,这个再议。先做好陶、斧二事要紧。”
巫己静静坐在君夫人身侧,她斜目看向风蓦,暗道:“若这小子同那伏蛙一道发难,恐怕要费些心思了。”
施决心中冷笑,暗道:“真个蛇鼠般狡猾,早就挖好了洞,待君上来钻。也亏他耐心久长,竟潜心准备了两年。与这个老家伙过招,还须持筹细算。”
吉作端起酒尊,一饮而尽,道:“作从不知犬会咬死豹,想也未曾想,今日算是开了眼。若哪日君兄恩典,作也去周游天下,不然见识低下,还不如一个后生小子。”
风蓦忙转身施礼,道:“大人好比高山大河,仆不过是浅池清水,还请大亚莫要见笑。”
吉作“哈哈”大笑,道:“何来见笑?妒忌倒是真!后生风华掩人,定招引许多淑人,应付不来,也生烦恼!哈哈!哈哈!”
“大亚言重了,言重了。”风策捋须笑应。
吉作手上沾了油渍、黍粒,他举起双手,向宫奴示意。宫奴忙端来铜盆,跪地擎稳。吉作洗净双手,立起身,朗声道:“君公,臣下愿舞上一舞,为君公和君夫人助兴!”
君固拍手而笑,道:“好啊!作一向舞得好看,众卿都有眼福了。”
宫奴送上吉作的盾与刀,君作接过,左手握盾鼻,右手持刀。乐奴敲鼓击磬,君作随乐起舞。铜盾沉重,在吉作手中却显轻巧。腾挪间,卷起风声呼呼,刚阳之气尽现。
到得最后收势,吉作跃起劈刀,刀锋正对风策。风策惊骇,急急向后跌去。喝彩声、笑骂声四起。吉作收好刀盾,开怀大笑,然后弯身拍抚风策。君夫人低下粉面,认真吃起雉鸡翅来。
君固也大笑,道:“有此当世勇士,孤家何惧!兹乌国又何惧!赏酒!”
吉作俯地谢过君固,接过酒尊一饮而尽。宫奴从酒瓮中取酒,再度斟满。如此数番,吉作抛了酒尊,扑到案上,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有了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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