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海寇，冒险的开始
元安平七年，六月二，大暑。
襄国领下沿海城市，建州羽居县，在黎明洒下第一缕蒙蒙辉光时，便象征着开始了县里新一轮的繁忙之旅。
首先是市井小贩们，他们总是争先恐后的早起，在西城区摆好摊后，一个个又开始不停的吆喝着，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有的停下，有的继续，这一情景会一直等到商会开门。
很快，各大商会的门便都开了，大伙像都找到了下脚的地，成群结队的蜂拥而入，倾销着兜袋中的钱币。
与之相对的，是东城区那些辛勤的工人们，也许他们不如西城区那样热闹，但当一条大河直穿而过时，那轰隆的声音也比不上他们手持锤铲，不约而同敲击的声音，而付出这样辛勤的劳作，都是为了身上的衣裳，口中的食物，以及修筑着那一栋栋未成的楼阁。
过往的商船来来往往，在南城区不知不觉中，便已停靠在码头交接货物，以及补充再次出海的必需品，这一整个过程，都是由工人们所承担的，为此每一位商贩都必须支付一些报酬，不然，巡逻的士兵可不是吃素的。
虽然不是全副武装到牙齿，且由于最近天气炎热，更是轻装上阵，但谁也不敢小瞧他们手中的劲弩和长弓，因为军人从不会单打独斗。
无论是在繁华的城区，还是在寂静的小巷，总是有着他们巡逻的身影，每日陪着月落，又陪着日出，他们是组成这个城市的繁荣的基础，也是捍卫正义的光。
登上高墙，一眼望去，前方便是无边的汪洋，让人有着无穷的财富，等待挖掘，身后则是万户百姓，他们善良且温顺，所以需要士兵的保护，以手中之刀剑，心中之家国，为守卫万万人民努力。
然而有光的地方必有影，超重的货物， 杂乱的街道，以及被生活垃圾污染的水域，都无不预示的这也有不安宁的事情。
但又有谁能想到，连炎炎夏日也无法遮挡的热情，居然也会遮蔽自己对于安危的感知，危险与风雨正在悄然的激荡。
“动手！”
一道突兀的嘶吼打破了此刻的秩序，那一瞬，时间仿佛因为它而停了下来。
下一瞬。
“刷！”铁器交错的锐鸣打破了此刻凝滞的时间，数声呼应的长啸彻底将时间流动。
一艘自清晨便出现的大型商般上，原本掩盖装载货物的黑布中，突然冲出了百八十号身着铁甲的刀斧手，乌压压的冲向了正在搬卸货物的百姓。
“啊！救命啊！”杂乱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救命，使本就神经紧绷的人民，一时间完全乱了阵脚，若沛然而不能御，仅几息问便死了数人，又因为慌张之时人的拥挤，大家开始呼吸困难，一些体弱的更是直接休克身亡，还有一些分不清生存与生活的人，被过重的货物压住，最终来不及扔掉被压死。
“砰！”
数声巨响，惊起一片血花，过度的紧张使得人的大脑出现空白，人们暂时的停顿了，不由自主地聚在了一起，此时，缓缓赶来的商船的帆上已经扬起了骷髅头一样的旗帜，而甲板上一些身穿混铁竹甲的贼寇手持一根根长管状物，隐隐正冒着白烟
“血！血！”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是一位壮年男子，他感受到脚下的粘稠，与刚才迎面而来的热风，下意识的看向他旁边的同伴，此刻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血泊慢慢的形成交织汇聚，最终延伸到海湾，逐渐形成了一幅凄凉的画卷，颇有些地狱里彼岸花的妖艳。
“杀呀！”方才人群中，一位胸前带有护心境的持刀大汉率先杀到百姓面前，手起刀落便是人头滚滚，慌乱的百姓如侍宰的羔羊，拼尽的全力挣扎着，可斧手们却如屠夫般肆意地挥动的手中的屠刀，对他们施以最粗俗的切割方法，丝毫不在意浪费肉沫。
“列阵，放。”
闻讯赶来的大队见到此情此景，心中无不升起怒火，在他们队长的指挥下搭弓射箭，以不伤及无辜为前提，对着船上地上的贼寇进行了无情的点杀。
“嗬！嗬。”站在甲板上的一个个海寇，被怒气高昂的士兵一一点杀，手中的火枪，因为身上的剧痛，而无力再提起，意识在这无声无息中慢慢消亡。
“撤退！不要误伤百姓。”队长看着面对蜂拥而来的百姓，怕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便下令士兵们分成三人小队，分批次紧急撤退。
“诺！”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按照队长的命令进行整组，并在百姓即将冲过来时，及时的撤退，并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城墙处，居高地杀敌，队长则决定独留下来疏散百姓。
“轰！”港口城墙上安装的炮弹终于装载完毕，随着炮管上那些晶莹的纹路亮起，十根黑黝黝的口子对着带有骷髅头的商船发射，宛若螳臂当车，就如同以石击卵，极速的黑色流星撞向木铁混合商船上，产生了巨大的轰鸣，顿时间平静的海面泛起波澜，一片狼藉。
“大家冷静！我是羽居校尉林绍，大家快看！海寇都被打跑了，大家请有序撤离！”在纷纷籍籍的人群中，林绍的吼声铿镪顿挫，如平地惊雷般，使在场的百姓突的镇定了下来。
“嗖！嗖！”短促的箭鸣响起。随即百姓后方的海寇刀斧手为城墙上的弓拏手一一射杀后，这场短暂的混乱终于也告了一段路。
接下来便是善后工作了，对于新出的冲天炮的威力，林绍也算是见识到了，真是一飞冲天，快若流星，轰的一个不剩。
而校尉林绍此时也骑着快马，走战时紧急通道前往县尉府中，还别说，用青石铺就的道路与马蹄铁相撞的声音煞是好听，踏踏声持续了十数分钟后，使到了县尉的大门。
望着那用金粉度过的林府二字，林绍与管家招呼后，便先行一步汇报这次的突发事件，而由于有七年没发生过这么恶劣的事情了，所以这次直接越过了其他长官，直接汇报军务总管林威县尉。
海寇入侵事件平息之后，港口城墙上方一处箭楼中，有些许凉意拂过衣襟，书桌上正坐着一名身着戎装，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他面露不快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而青年却不以为然。
“呯！”中年男子猛地一拍桌子，直留下一道浅浅的掌印，起身叱咤道：“绍儿，冒名顶替，以下克上，私下杀令，使得海寇无一生还，你还是太冲动了！”中年男子声如洪钟，眼中的失望毫无掩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完全是有原因的，如果这次不是先来与他汇报，只怕林绍要上公审处，那可不是正常人该去的地儿。
而冒名顶替前任羽居校尉顾应之名，更以五十人主的身份，私自调动三个大队和南区冲天炮，无视百人主节制攻击的命令，挟士卒下歼杀令，数罪并罚，十几年都可能，那样的话只怕会错过了大好的青春啊。
“义父，我……”林绍对中年男子的叱责不以为意，虽然他低着头，但神色中年轻人独有的傲气，立了功之后的自豪感是抹不掉的。
而中年男子见林绍一脸不服，毫不知悔改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总之，林绍的这个态度，愣是把他义父气得口沸目赤，最后只能做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真要说出手教训，还为时尚早，略微的消散了一下手上的雾气，叹了口气，神色松了下来。
“唉，绍儿，你犯大事儿了，这海寇入侵是时有的事情，可是你哪次见过他们居然有火枪，这个是高级货，而且是民间违禁品啊！”中年男子越说着，手上的摆动幅度变越大，最后可是一拳敲碎了桌案，拳上的皮肤逐渐渗出了血液。
“义父，你是说有人偷偷的资助了他们？是谁！竟敢做这种事情，难道他们想去公审厅吗？”林绍听闻义父的明示后，一时茅塞顿开，从小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他，虽说对国家的感情不是很浓，但也没有很淡，加之本身性子直，闻言后猛的直起了腰板，扬首挺胸，双目貌有烈火，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似乎恨不得立马杀了那些卖国求荣的狗贼。
“唉，想必是那些卑鄙的商人所为……哼！如果他们会怕公审厅，也就不会做这么为人所不齿的事情了。”中年男子本身也没有怪林绍的意思，见到他的表现后，也觉得自己没白倾注心血，但他现在太年轻，羽翼还不够丰满，需要在这个父亲的手底下再壮大些才行。
而这件事看似平常的小事，但内里的肮脏，走了二十多年仕途的堂堂县尉怎么会不懂？只不过他也不能也不想掺合进去，倘若陷入了这血腥的漩涡中，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只是保住自己和林绍罢了。
“报，老大，此次海寇入侵，共计有伤百人，多为踩踏，现多已送去救治，总计实死一十三人，损坏物资折合钱财十万，请过目。”就在中年男子陷入沉默的时候，清点损失的士兵突然进来汇报，县慰点了点头，接过士兵手中清单，打开观看，不禁眉头一皱。
县慰过目完之后，心里暗暗想到：这，未免也太有针对性了吧，居然全是建州顾家的商品，看来这并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啊，不过如果说到建州顾家，那么这件事，还是做做样子为好，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退下吧，威已全部知道了，这里便无需通报李县令与王县丞，传我指令，通知死者家属，家中未有成丁者免税一年，有成丁者免税三月。”林威大手一挥，给士兵下达的命令，但心中不免有些唉声叹气，暗道：罢了，上头的事不是我所能管的，做好自己尽己所能即可。
“诺！”士兵接过命令，转身便要去传达此事，林威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叫住了他：“慢着，这十片金叶子是威自费补偿与死者家属的，若是还有剩下的，便叫相识的四处结伙吃顿好的吧，操劳了一日了，也很是疲惫了。”
要知道这十片金叶子可不是小数目，一片可是能顶三百，但寻常百姓家一月也就九百钱，所以这种金叶子很少作为货币，一般只有贵族或者是豪商会带，所以只能说林威出手阔绰。
“谢大人！在下一定圆满完成你的任务。”士兵一脸激动的接过了金叶子，蹑手蹑脚地跑出了箭楼，正巧被一位老兵撞见，看他那副没见过钱的样子，暗暗露出鄙夷，心想：这是个新来的兵子吧，居然连老大作风都没了解就敢来，真是勇啊。
“为什么要给他们钱呢？要知道，你的身体可是。”林绍见林威又开始大发慈悲，很是不满的提醒到他，希望想让他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他的义父虽然乐善好施，那自己加几斤几两，林绍不清楚吗？
而中年男子自然也是懂得林绍的想法，但他很自然的便无视掉了，反而不动声色地对林绍说：“绍儿，我的身体并不要紧，你要记住，壮士们辛苦了一天，如果再想驱使他们，还没有好处的话，他们必会心生不满的。”
“可为国效力不就是最大的好处了吗？国家每个月给他们吃的穿的，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林绍自持读过几年书，懂得一些事情的道理，再加上年轻气盛，对于父亲的话难免有叛逆的心理，当场便反驳了。
“ 绍儿长大了，懂得怀疑了，这很不错，但你要知道，我大元虽广袤，然养万万之民难矣。”中年男子意味深长的对林绍说道，毕竟现实与人心是最难把握的，很多知识也不是从书中便能完全掌握的，没有自己人生的体悟与理解，说再多遍也是无意义的，所以。
林威觉得自己又要给他是棍棒教育，使用内力隔住了声音，对林绍进行了名为爱的抚摸……
一小时候，林绍顶着一张猪头走出了箭楼，倘若不是他内力浑厚，林威可能下手还不会这么重，同时也不会加持意志，导致久久难以消肿。
一路走来，随行的还有林绍的义父，曾经在建州有名的壮士，领过战时将军，打退山蛮的林威。
“看，队长怎么好像被县尉打了，你们说是什么原因啊？林队长可是第一个赶到并进行救援的人，难道不应该加甲吗？”遇见由林绍率领的那队士兵中，一位较为年轻的一个士兵向着周围的老前辈提出了疑惑。
“这是家事儿，你新来的不知道。而且这父亲打小子还能有什么理由？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我家那小子也是这样，三天不打就跳，还整天说要干什么大将军，还带了些小子一起胡闹，后来给我抓起来揍了一顿，整个人就老实了，所以呀，男娃就要一棍教之，这个是俗语。”一位中年老兵为年轻士兵做出了解答。
而周围的人大多点头附和，可以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个概念，深深的扎根在建州人民的心底，而年轻士兵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捂了捂屁股，便明白了是什么，不在多问，闭口做去做该做的事情。
而林绍与林威此时来到了一处宇墙，林威扶着一墙沿，看向林绍，见他脸上的淤青已然消去，比之上次还要快上三分，不由得心情大好，便向他徐徐解释道：“绍儿，你看，如果这次先来的是我会如何？”
“义父必然会做的更好，也必然能借此拷问出，是谁资助了他们，以此一网打尽！”林绍拱了拱手，虽说现在他有些叛逆，但他内心还是很敬爱和畏惧林威的，所说的话自然也是平心而论，不会搞什么阿谀奉承的东西，毕竟他是真的认为他的义父很强，强到他连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错，我会放了他们，因为他们的破绽实在太大了，光是火枪与那些装备，想得出线索并不难。”林威扶着宇墙，一脸古井无波的表情说道，他目光远眺大海，那里有着无数的商船化为的黑点，以及飘荡的残骸，隐隐的还能从空中感到一点血腥与抽泣声。
“请义父详细的告诉我。”林绍听的是一知半解，不明所以，便单刀直入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反正问我自己的父亲又不丢人。
“好吧，是这样的……”林威见林绍终于放下了少年心气，愿意听自己好好讲上一回话，便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毕竟人上了年纪嘛，就喜欢跟人扯淡。
而按林威的意思，火枪是近几年才出现的东西，现在在军中都没有完全普及，只有精锐中的精锐才能免费配备，连自己也只有一把，还舍不得用，而那些海寇的虽然不及自己的那把做工精良，但数量可观，而现在具备生产这种类型的厂子可不多啊，随便查一下近期有没有大规模订单不就得了，这种事情想查不难，区别在于怎么查？查完之后该怎么办？所以哪用将人全杀，现在朝野上下都在建设，连曾经的各种繁文缛节都被抛弃了，可想而知，这到底是多么需要用人的时候，所以这种无业青壮就应该拉去干活，干到死的那种。
“我明白了义父，我这就命人去着手这件事情。”林绍听完林威的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不禁对这个性情古怪的臭老头更敬佩了三分，不过年轻人毕竟信自己，所以立马请示，马上要去做调查。
这时，林威突然拦住了他，语重心长的说道：“绍儿，这事你无需操心了，我会禀报£府君，对，这是府君应该做的事情，义父为你做了个决定，今天给你放个假，你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吧。”
从小便被林威进行军事化管理的林绍虽然很向往外面的生活，但也从来不敢明说，而今日父亲主动让他放假，少年心性的他一听，便什么都忘了，向林威紧紧一礼：“义父，那孩儿去了？”
“怎么不相信为父，去吧，记得晚饭之前回来。”林威摆了摆手，假意露出了生气的样子，心里则打起了自己的算盘：如今这孩子也不小了，看来需要找个机会……嗯，先定个良辰吉日吧。
“我自然是信得过义父，再见了。”林绍似乎有什么事想说，但机会难得，脚比嘴巴动得快，于是急忙的跑走了，留下林威一人。
看着正被士卒们收拾的商船与货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林威又叹了口气，眼神逐渐暗淡下去，有些失落道：“唉，风雨欲来呀，我终归是老了，得趁这把骨头不能动之前，把后事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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