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决定
李寻感觉周边的寒气越来越严重了，朽木玉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时不时地痛苦地皱眉，口中还不断地轻呼“娘亲”、“爹爹”等！
不知道这些年，心中的压抑，身体的痛苦，让这个正值妙龄的女子忍受着怎样的折磨！
娇气的外边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坚强！
世上总是有太多的苦难的向着这个世界上许多人袭来，让人猝不及防，让人伤痛万分！
不知是不是多日来的病痛、对父亲的担忧和身处无依无靠的陌生环境，而李寻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有了安全感，所以她才会诉说心中的隐秘，还是其他原因，总之，既然她诉说了，相比总比压抑心中好了许多，但愿，今晚之后，朽木玉人可以逐渐释怀，李寻如此地想着！
只是看着她，想着她，李寻就想起了自己！
小时候，他身体也很不好，也常常被病痛折磨，师父也如同朽木玉人的父亲一般，那几年间，奔波劳苦，上山下山，只为了养好他的身体！
在这些方面，他们是相似地，所以，他很能切身实地感受到她的苦痛与辛酸，无力以及自责感！看到此刻痛苦皱眉地她，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想帮她，他很想帮她！
于是，他做了一件从小师父告诫他永远不要做的一件事情！
他拿了把小刀，于中指上点了点，于是，手指上渗出了一滴血，一滴鲜红的带着腥味的血液滴了下来。
李寻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时，血液却也不是红色，而是带着淡淡的金黄色！血腥味散去，随之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香味，那是种诱人的香味，如同青草，如鲜花，如果香，如尘土，如清风！
李寻将手指放到了朽木玉人的嘴唇上，将那滴金黄色的血滴到了她的嘴里！
那一滴鲜血中饱含着无数神圣的能量，无数恐怖的力量，只是一滴，朽木玉人身上的寒气瞬间便退去了不少，她的脸色也渐渐地恢复了几分正常，接着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直到第五滴。
朽木玉人脸色每好几分，李寻脸色就惨白了几分，直到五滴鲜血全部进入朽木玉人的嘴中，朽木玉人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李寻却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量，摊倒到床边了！
朽木玉人沉重的身体感觉渐渐地变轻了，模糊混乱的意识也渐渐地有了条理。但她又梦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只是很多年重复的梦境相比，这个梦中的很多细节似乎有了变化。
比如，朽木承宗把她从山林间抱出来时，神情中充满了温和，柔声说道：“玉儿，别怕，有爹爹在！”
比如，在回城的马车中，她没有呆坐在马车角落，而是手握着母亲冰凉的左手，轻声唱着那首母亲经常哄她入睡的歌谣！
唱着，唱着，外面暴雨的天气不知何时，竟然停了。
落日西斜，浅浅的阳光洒进车窗，顺着阳光看去，远处，青山之间，洒下了一道绚烂的彩虹！彩虹的尽头，母亲微笑着，在向她挥手作别！
青山之下，古道间，一位少年，缓步向她走来！
……
……
清晨，朽木玉人醒了，但她只是醒了，梦中的她，一滴泪从脸庞上滑落。
每次发病，都痛苦不堪，但并无生死之虞；可是昨晚，她却是平时第二次感受到死亡！
其实，在苦苦央求爹爹带他来帝国西北部之时，她便知道了，是要发病的，只是不知会这么严重，会面临生死之事！
可是当时她又为何会如此呢？
是多年规规矩矩地生活，让她有了想要放纵一把的冲动，哪怕一次就好？
还是她出于心底复杂的心思，要让平时不太有时间关心自己的父亲内疚痛苦，更加关心自己？
想了这里，她忽然无比厌恶自己当时的想法！
正如李寻昨夜所说，爹爹也有自己的心结和难处，而她却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未曾向爹爹所处的世界看过去一眼！
想想，自从母亲去后，爹爹鬓间的白发，添了不少，他一定很想母亲吧！
经历昨夜的生死大关后，一夜之间，她的心境竟然判若两人！
有欢愉、有释然、有失落……
耳畔似乎还残留着李寻劝解的话语，身体不知为何，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
就连多年由于身体问题，一直凝滞的境界，也有所提升，不日即将破镜！
她既没有起床，也没有转个身继续睡，只是呆呆地睁开着眼睛，看着这座简陋房间，没有床幔，一眼就可以看到房顶，但房间是温暖的！
她心里空空荡荡，多年的积蓄于昨晚宣泄而出，除了无比的轻松外，还伴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她很奇怪于自己的这种感觉！
于是她使劲地摇了摇头，继而牵动了全身，想要把这种感觉驱散，但感觉右臂被压住了，沉沉地，原来是李寻靠在她床边睡着了！
朽木玉人想要叫醒他，却看到他满脸疲惫，想到他昨晚一定是为了照顾自己，于是又不忍心，只能等着了！
她感觉嘴唇有点干，由于，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不知为何，嘴唇上残留着淡淡的香味，细细地感受了下，齿间似乎也残留着这种香味，但是香味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她身体内的寒疾，竟然好得七七八八了！
接着，细心地她发现，他的手指破了！
一阵念头涌上她的心头，使她不敢相信，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凑近少年的手指闻了闻，确认那是血，人血！
他用自己的血医治了自己！
但是，什么血脉竟然有如此神奇的特点？
她不明白，但一想到是鲜血入口，她就下意识地想吐，但是，自李寻伤口处传来的阵阵香味，却使得她没有一点恶心的感觉，相反，隐隐还有一种想要更多的感觉，随之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瞳色在变深，眼睛中出现了一种欲望或者说是野兽的本能，那是对生命的渴望！
她深深地闭上了眼，将这种念头驱赶！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她再次睁开双眼后，眼神中那种渴望消失了，只剩一片淡然！
她拍醒了李寻，看到李寻苍白的脸色，虚弱的身体，说道：“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李寻简单地嗯了一声！
就在李寻要踏出屋子的那一刻，她问道：“你的血很特殊，但以后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救人了，哪怕那个对你再怎么重要，毕竟，他不是你，哪个人都不如自己重要！”
李寻怔在原地了，因为，这是他第二次听到类似地话了！
他知道她明白了什么，于是问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驱散那种想吃我的念头的？”
“我不想成为那个想吃了我的天魔一样的怪物，那会使我恶心一辈子！”
李寻笑了笑，走出屋子，阳光明媚，天气却更冷了！
师父曾说，小医医人，大医治国，他不愿做那大医，他只想做那个小医，医人医己，他如是想！
……
……
腊月里的一天，李寻的家门口上落下了一只鸿雁，带来了远方故人的消息！
信笺是红色的，如同过年时贴的对联；
墨很香，有一种夏日里野花盛开的感觉。
李寻不自觉地笑了笑，这是自朽木玉人离开后的第三份来信了！
就在朽木玉人大病后的第三天，朽木承宗终于回来，那次，朽木玉人在朽木承宗的怀中哭了好久好久，朽木承宗先是一滞，然后，满脸的喜悦却是掩饰不住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显摆，三份信笺，都用了不同字体，有小楷，有行书，有狂草；但是，不管她怎么改变，字体中的那种清秀婉转是怎么都改不掉的！
信的内容很短，一如既往地诉说自己回家后的种种，她的身体状况和她的近况外，还有，就是邀请他去京都游玩，如果愿意，也可以长久地生活在那里。
长安京，位于渭河平原之上，渭水穿城而过，背负青山，依南湖，风景秀丽，乃是东土第一大城，是大唐政治、军事、修行、文化、经济、科学等中心，唐人自己习惯称它京都。
李寻朝着东方望去，峰峦叠嶂，暮霭沉沉，似乎穿过无数青山，他依然看到了那座雄伟的古城了！
听说，自己也许就出生在那里，然后被遗弃在那渭水之上了！
听说，自然不是听别人说，而是自己的师父。
他是谁？
他的父母又是谁？
为什么生了他又要遗弃他？
这个小时候无数次萦绕于自己心中的困惑，如今随着这份信笺又在他心头浮现！
师父说，如果你想弄清楚这些，就去京都，你会在那里找到自己的答案！
这些年，纵然师父去世，他还是没有离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去，只是，觉得没有还没有到该离开的时间！
如今，看着手中那三份来信，和桌子上朽木玉人留给她的便条，只见其上用簪花小楷写着：京都城外，三里梅庄，不见不散。
他觉得，自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不只为了自己是谁，他更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想去亲眼看看，这个世界，跟书中写的，有什么不同！
他将三份来信和那张便条收好，从桌角取下来一张白纸，开始回信：
玉儿：
来信已阅，不知觉间已阔别两月有余；
翻年来京，入学宫，届时定到拜访贵府；
届时三里梅庄，正值黄梅绽放，景色一定很美，不见不散！
祝君好！！
他将写好的信叠好，封存到信封中，放到了鸿雁前，鸿雁很熟练地叼着信笺向东飞去了！
他回到大堂，细数了下自己的家产，算来算去，值钱的除了大堂左室满屋子的书籍，和右室里的药材丹药，剩下只有那一箱子财帛了！
这些都是师父留给他的！
换句话说，现在都是他的！
山下镇子东头里的王阿婆家的小子，很喜欢看书，他到山下的时候，常常求着他将自己的书籍带几本给他，这么想，那孩子的知识启蒙还是自己教的！他从中自己的书架上挑了几本简单的书籍，留给了这位孩子；
镇子里卖豆腐的张家阿姐，每次见了自己，都塞给自己几块豆腐，还等到过个几年，就将自己的妹妹嫁给自己；那孩子听到这话后，不知为何，每次见了他，都躲着他！她起早贪黑，过于劳累，身体不好，他从右室的拿了几瓶养身的丹药！
镇子西巷的吴家阿哥，曾经教过他怎么识别木柴，怎么砍柴，剩下的野味和蔬菜就留给他了……
离开，自然就有个离开的样子；
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离开，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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