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言胜有声
叮！
阎影满脸严肃，手臂上笼罩着一红一黑两道蛟龙般阴寒内力，血色刀身急速震荡，却是剑断天的两根肉指稳稳落于其上。
只有亲自与无天剑圣交手，才会明白这个人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空手接白刃，在许多江湖真正强者看来完全是华而不实、吸引眼球的无用招式，因为人之血肉除了修行横炼硬功以外，永远不可能与真正刀剑相比。
同样修为下，哪怕是如“金钟罩”一类的硬功，在手握神兵利器的武道宗师面前，依旧可强行破之。
尤其是在无天剑圣成名神剑——无天剑之下。
但让阎影骇然的是，那看似单薄无力的双指，却可以坚如磐石，硬悍他的名刀“鬼泣”！
不能再这样了，此人不像情报所说，身负旧伤！
阎影一闭眼，一招后手腕虚晃，长刀反握，潮水般的血红尽浮四周，脚下木屑飞溅，视线被恐怖血色隐约扭曲之下，连他的身形都几近消失。
血刀横斩。
短短一刹那，一道三丈刀芒便迎风暴涨，悄无声息间闪至剑断天身旁。一路所过之处，可见淡蓝色寒霜。
天地之间，犹如千年霜雪雾色白茫，此刻好似比那三九寒冬还要更寒几分。
天寒六月雪。
剑圣出手，已可引动天象。
这，就是撼乾坤。
“天阴战法，九幽冻三秋。”阎影口中轻道，面色如千载玄冰般淡然，澎湃内力激荡间，那雪白刀芒在剑断天眼中恍如天障，无限度延长，仿佛他的世界都已被冻结。
就在即将触及的前一刻，剑断天面色如水，青衣飘荡，修长身躯不动如山。
他抬起平直剑指，另一只手同样伸出手的二指轻扶前者腕角，心中蓦然浮出二字：
剑宗。
纵横，八荒兮，白刃无常。
轰！
剑气斩刀意，卷起千尺巨浪，这一刻，有数道纤细的长剑从四面八荒齐聚，散着幽蓝色冷冽光芒，划出道道剑形虚影，围绕着青衣身影丝毫不显凌乱。
犹如一声雷霆惊起，游鱼般穿梭地青色剑影，齐齐绽放出无数纵横剑气，捭阖天下的气韵与刀芒碰撞间，天地失色！
最可怕的是，那看似虚幻的剑影却从满了灵性，在数十丈空间内，不断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穿梭变幻，万象无常，经久不散。
小易尘彻底呆住，望着不远处那几近破碎的墙壁，不少红木桌椅都完全化为木屑，这近乎毁天灭地般的余波却始终波及不到他。
只因一道温暖柔和内力从他左手上传来，还有着羊脂玉般细腻触感。
看着龙泠儿有些苍白的娇颜和光洁额头上的细密汗珠，他沉寂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心，在这很短的几天内不断融化、融化。
而且，颤抖的厉害。
小易尘看向龙泠儿明亮美眸，四目相对，二人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却已经看到了千言万语。
她在用行动，轻诉着她曾说过的话啊……
小易尘转过头去，心中那个决定愈发坚定。
他和龙泠儿都知道，这一次的东窗事发，并没有这么简单。
“拾剑，走。”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小易尘眼中，起先他以为听错了，可当他抬头注视青衣身影时，那微颤的身躯，与若有若无的警示眸光，无不让他确信没有听错。
他目光飘忽，很快找到了不远处一把古朴长剑，正是先前供餐时剑断天悄悄递出的那一柄。
小易尘明白了，原来从那时开始，大叔便是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甚至觉得大叔带他来此众目睽睽的无天酒楼里用餐，都是有深意的。
不过此刻，或许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大叔的准备。
转瞬间，他就明白之所以剑断天一直不用剑，恐怕也是防备这一刻发生而留下的后手。
剑可伤人杀人，也可护人救人。
他隐隐看到了剑断天嘴角一丝血迹，看到龙泠儿似乎并未听到那三个字，他知道，大叔只告诉自己不告诉她，是不想让泠儿姐担心。
若是三人都乱，恐怕谁也走不了。
内力传音……这些，都是大叔的手段吗？
此刻小易尘的脑海中一片清明，几乎几个呼吸间，便明白了一切。
在这样的战斗中，他与龙泠儿二人不仅帮不了剑断天，反而会成为累赘。
那么，确实该做点什么了。
小易尘脚下一顿，如灵活的猴子般弹向一个方向。
龙泠儿大惊，正要开口时却看到小易尘转过头，用深邃眼神望着自己，轻点下头。
放心。
这依旧不是一个十岁少年该有的眼神。
小易尘轻轻拾起长剑后回到龙泠儿身边，“泠儿姐，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他再一次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盯着她道。
龙泠儿看着仿佛变了个人的小弟弟，有些发怔，下意识点点头。
下一刻她就感觉手被握住，“先跟我走，只有我们先离开了，大叔才能脱身。”
“可是，师父……”“没有可是！泠儿姐，听我的好吗？”声音有些强硬，又似在恳求。
“那……好吧。”龙泠儿咬着牙答应。旋即二人朝门口出走去。
剑断天眼角不时瞥过少年，剑指上缠着无天剑意，越发凝实。
却没有一个人看到，阎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剑意沉浮。
剑断天抬手指向天空，无边内力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一丝庄严肃然意境渐渐弥漫。
下一刻，风云呼啸，好似天上有剑来。
剑断天轻声道：“万剑，归宗兮，一指琳琅。”
剑指轻点。
阎影面色剧变，身前横刀，调动全身内力护住肉身。不是他不想以攻代守，而是这一招，竟让他生出一种“不敢出招”的错觉。
轰隆！仿佛一柄如山川般庞大的巨剑，从万里高空直直落下，却又如一缕纤细长虹横贯四方，一条白色天际线划过幽暗天空。
天下万剑，尽归吾身！
无天城中，此刻夜幕降临不久，无数人抬头望向那淡青色剑气光柱，通天彻地，照亮整座南荒古城，纷纷张大了嘴巴……
不少武者剑客，皆是全身震荡，腰间所悬佩剑，无不剧烈颤抖，发出阵阵呜噎之声。
山中，有老一辈正隐居山岳修心养性的剑客抬头凝望，侧目发愣……
“无天剑圣……”
……
无边内力震荡间，这栋矗立了多年的无天酒楼，终于彻底倒塌，墙壁尽数破碎。
龙泠儿回头眺望，眉间有散不尽的忧色。
小易尘有些麻木地喃喃道：“原来武者，真的可以强大到这种程度……”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今天，在剑断天的带领下，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过见识了这一幕，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咳咳咳……”尘埃初落，地上多出许些乌黑血迹。阎影身上衣袍几近破碎，肩膀处有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还滴滴答答留着血，气息微弱。
“剑宗、剑宗……漏风之躯依旧可以斩出剑王之剑……咳咳，”他用极度沙哑的声音道，“在你面前，果然没有人敢称剑圣。”
剑断天一身青袍依旧一尘不染。
他万古平静的黑眸看着阎影，“黑夜可以遮眼，却不可蔽心。血影即便再现江湖，到头来也只会付出代价，了结当年与天下习武之人的恩怨罢了。一饮一啄，皆为因果。”
“蚍蜉之愚，因果何惧？本座能以寻常剑圣修为，接下你这一招而不死，看来，你已是人近黄昏啊！”阎影带着血丝的嘴角勾起一道弧度，“主上此次掌握的力量，不是你们这些老东西所能想象的！桀桀……”
剑断天剑眉一扬，似乎被说中了什么，声音冷冽如冰：“多行不义必自毙！”
指尖一道青色剑气一晃而过。
轰隆隆！与此同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突然炸起一道霹雳惊雷。
剑断天首次面色微动。
这一剑，他落空了。回神时，方圆几十丈内，再无一丝生气。
阎影消失了，不过这绝对不是属于他的力量…………
城中，此刻夜色朦胧。
一道白衣倩影拉着一位小少年，从寂静街坊中一晃而过。
小易尘感受到从手中传来的一道内力，伴随着一缕淡淡清香，只觉得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灵，仿佛身体没有重量一般。
这等浮光掠影般速度，让他再次被身边年轻少女的醇厚内功深深震撼。
龙泠儿年龄比玄离还小，修为却远远强于他。就算不如人王，恐怕也相差不远了。
“泠儿姐，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小易尘不禁问道。
“无天峰。”龙泠儿微微沉吟道，她看得出，师傅是完全信任小易尘的。所以，有些事情完全可以告诉他。
“从此以后，你就一直住在那里吧。无天峰上很美的，你一定会喜欢。”
“原来如此。”小易尘瞬间就明白了。
无天峰作为无天剑圣的隐居之地，十多年来天下不知多少高手想慕名拜访，却从未有人登上过，那座如擎天之柱般的巨峰。
因为那里，有最深最险的地势，最可怕的丛林猛兽，是任何武者的禁区。即便有剑圣仗着深厚修为穿与其中，也只能狼狈而回。
后来终于有人明白，若要登上无天峰，一定有一条极为特殊的道路，才能避开人力难为的各种凶险。
所以，无论是谁，每每谈到那令人向往的神秘之地时，总会带着浓浓敬畏。
小易尘万万没想到，自己区区一个最下等的凡人，已经可以前往那里。
他是何等聪明，虽然龙泠儿的犹豫只有短短一瞬，但他已经敏锐地捕捉并通晓了这其中含义。
这一刻，他又一次暗自做下一个决定。
于是看向龙泠儿的目光愈发柔和，与前往无天峰相比，唯有小易尘自己明白，在这江湖中，他到底得到了多么珍贵的东西。
“易尘弟弟，看什么呢？”龙泠儿脸蛋微红。
“看泠儿姐人有多美，心就更美。”小易尘噙着一抹微笑，忍不住打趣道。
“原来你这么小也会油嘴滑舌……别看了……现在还有危险呢！”龙泠儿仿佛若无其事转过头去，粉颊上的绯红在银白月光下更显惊心动魄。
小易尘这一刻正好察觉到什么，眯眼盯着前方而忽略了这一幕。
“怎么了？”龙泠儿正疑惑他的动作，却忽然俏脸一变：“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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