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大鹏展翅起，尽看长安花（五）
“你干什么？”当华云裳突兀的站起身，作出那番动作时，陈路整个人都惊呆了。
随即他迅速测过身去，避开那一道令人耳热心跳却又魂牵梦萦的靓丽白色，整颗心飞快的“怦怦”直跳，同时只觉得口干舌燥，一下子有些懵了的感觉。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端庄贤淑的华云裳，竟然会在他面前做出这么颠覆的动作！
而华云裳则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即使陈路避开了她的洁白躯体，她也没有任何停止动作的意思，只是脸上面无表情的说到：“你不是说要一命偿一命吗？好，我的命就偿给你！”
“神经病啊！”陈路一边强行压制着自己想要转过身去的欲望，一边脱口骂到：“我什么时候说了一命偿一命，我刚才只是，只是……一时气愤，所以胡说八道而已。”
华云裳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因为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被她高贵冷艳的相貌和谈吐不凡的气质所吸引，那是一种青春懵懂时源自于内心的冲动，和地位无关，和双方的家世教养无光，哪怕他明知道自己和华云裳之间隔着的恐怕是一道天堑，可依然阻止不了少年慕艾的那种冲动的感觉。
可是当华云裳在他面前轻而易举的脱下衣服，仿佛一副随时唾手可得的样子时，那些曾经盘旋在陈路脑海中的美好，那些令青春少年怦然心动的各种不安和暧昧的因素，一下子仿佛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深深地失望，以及……不解。
为什么？他刚刚只是说了句气话，要让华超用他的姐妹来抵偿对小香母女的伤害，但华云裳却主动褪下了衣裳，这对于身为华家新任家主的她来说，简直是一种难以想象的耻辱！
而且陈路刚才似乎还听到她说，“华超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姐姐”……
这个姐姐是谁？难道是华云裳？可华云裳不是他的堂姐吗？
难道他们堂姐弟之间感情这么深，为了华超，她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身体？
一时间无数疑问盘旋在陈路的脑海中，令他脑海里仿佛是煮了一锅浆糊，完全搞不清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更搞不懂华云裳这番莫名其妙的举动，到底是为什么。
而华云裳呢？她的眼角已经不知不觉挂上了两行清丽的泪珠。
她看到陈路始终侧着身子对着自己，那双迷茫的眼睛好像无处安放一样，窘迫的一直在地面和天花板之间来回晃动，这一霎，她的脸色才终于缓缓地放松了许多。
然后她长叹一声，终于套回了自己的衣服，清抬脚步走到陈路面前。
“可你刚才说，华超侮辱了你的妹妹，只要他的妹妹也让你侮辱一次，你就和他两清，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她回应陈路刚才的问话。
陈路脸上再次飞起一抹红云，对于刚才自己随口胡说的那个条件，他也感到很难为青。
他很清楚，犯错的华超，和他的姐妹没有任何关系，且不说华超有没有妹妹，就算有，他也不可能拿一个无辜少女的清白，来作为原谅华超的条件。
他虽然从小失孤，却并不缺乏教养，古姨做的是看似下贱的工作，但她的人品却非常高贵，她从小对陈路就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把他教的很好，对他的品行也有着巨大的影响。
陈路从古姨那里学到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不因为自己的出身低贱，而把自己的人品也变得低贱！
所以他面对华云裳的反问，只能诘诘地说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再说了，华超犯错，是他自己的事，我绝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到这件事当中来！”
华云裳的脸庞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神色，但她依然很坚持，对陈路说到：“没有谁是无辜的，华超之所以会养成这样的性子，都是因为我们从小对他的娇生惯养。他如今犯了错，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补偿你……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陈路察觉到华云裳似乎已经穿上了衣衫，刚才那一抹惊人的白腻也在他眼角销声匿迹，这才终于转过身来，诧异的望向华云裳：“华超有没有教养，自然有他的父母负责，这关你什么事？”
华云裳转过头去，脸上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神情。
她没有直接回答陈路的问题，而是重新坐到沙发上，然后幽幽的望着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说到：“你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故事？”陈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心讲故事？
不过看华云裳的模样，楚楚可怜，仿佛陷入某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而有一种格外惹人怜爱的气质，这令他下意识的压制住了心中的疑惑，轻轻往前走了两步。
“你想说什么？”他问。
华云裳淡淡噙/住嘴角，知道他这么问，也就是同意听她说话了，于是没有再重复刚才的问题，而是直接说道：“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有四十年之前，有一个女孩，出身在一个破落的贵族小家庭……”
“她的家族原本是城中一个赫赫有名的大贵族，但是因为后继无人，导致逐渐沉沦。到了那个女孩出生的时候，她的家族已经沦为城中一个很小的破落户，为了能重塑家族的荣光，她的父亲，不得不在女孩十六岁那年，选择了将她嫁给一个大贵族的少爷，想借助那个大贵族的力量，重新壮大自己的家族。”
“那女孩虽然跟那个贵族少爷从来没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任何感情，可她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着整个家族复兴的希望，所以她即便是再也不愿意，也不得不像现实低头，含羞忍辱的加入了那个豪门贵族之中。”
“只是令那女孩没想到的是，她的丈夫，也就是那个贵族家的大少爷，其实也不喜欢这段婚姻，他在外面，早就已经有了一个初恋情人，他和那个初恋情人感情甚笃，对于家族强行替他安排的这场政治联姻，同样恨之入骨……”
“于是在那个女孩加入家族之后，他就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即使是在新婚之夜，他都假装醉酒，根本就没有和那个女孩圆房。等到洞房花烛之后，他就立刻在外面买了一栋小屋，将他的那个初恋情人安排在了里面，日日和她幽会，把新婚的妻子丢在一边，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生命中一样……”
“那女孩原本以为被迫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已经是很惨的事了，但没想到，原来还有更惨的事在等着她，那就是嫁了一个不爱他的男人，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她感觉生活已经失去了希望，就只能这样日复一日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或许有一天，自己会在这样孤苦烦闷的生活中，悄无声息的走到生命的尽头。”
“但就在她最失落、最绝望的时候，她突然遇到了生命中一个意外出现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她丈夫的堂兄，和他的丈夫一样，他高大英俊，但和他丈夫不同的是，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对那个女孩异乎寻常的温柔……两人就这样情不自禁的陷入了一段不伦的恋情之中，他们虽然明知道这段感情有着诸多的禁忌，但相互的吸引，却让他们完全忘记了世俗的伦理，身不由己的全情投入了进去。”
“到了最后，那女孩甚至想过跟那个男人私奔，因为她知道，这个豪门贵族绝不会允许家族中出现这样的丑事，如果他们两的事被人知道了，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无尽的死亡……但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出现了，这个女孩的丈夫，在一次和妖兽作战的过程中，突然不幸身亡，消息传回来，整个家族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因为这个男人不仅是家族的大少爷，还是未来的继承人……”
“可只有那个女孩表面上看似很悲伤，心里却异常高兴，因为她感觉自己终于解脱了，摆脱了那个令她生不如死的男人，也终于拥有了追求自己辛福的权力——所以她天真的把这件事告诉了外人，迫不及待的想和那个深爱着他的男人一起走进新的生活。”
“但那个女孩没想到，豪门贵族家中的禁忌伦理要远远超出普通老百姓的标准，当她的夫家人知道她想要改弦另嫁，并且嫁的还是他丈夫的堂兄时，整个家族都被怒火所淹没，失控的族人，甚至想要把她送上火刑架，将她生生烧死在大火里……”
“好在这个时候，那个女孩的公公，也就是她丈夫的父亲，整个家族的族长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站出来告诉众人，那个女孩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她的丈夫负了她很多，这些都被她公公看在眼里，他公公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死了，自己的儿媳妇也随之而去，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三岁女儿无人照管——所以他说服了大多数的族人，将那个女孩改嫁给了他的侄子，但他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那个女孩从此再也不能和她的女儿相认，在族人面前，她只能称呼她的女儿为‘侄女’。”
“一年之后，那个女孩和她的丈夫又生了一个儿子，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平静的生活，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个被她称呼为‘侄女’的女儿，有多少次在梦里呜咽着呼唤自己的妈妈，又有多少次偷偷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谈笑宴宴，共享天伦……那个女孩，虽然成为了那个大家族的继承人，但是她的心理一点儿也不快乐，因为她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妈妈……”
说到这里，华云裳一直强压着泪水突然如决堤般疯狂的涌了出来，然后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庞，弯下腰去，从紧闭的指缝中传来了一声声压抑的啜泣。
而这个时候，陈路自然也明白了华云裳的故事里说的那个女孩到底是谁，而那个跟他一样失去“双亲”的少女，又到底是谁。
原来华云裳也和他一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坚强，可其实她的内心里，原来也隐藏了那么多的悲伤和那么多难以提及的过往。
想到这里，陈路忍不住走上前去，轻轻抬起手臂，想拍拍华云裳的肩膀安慰她两句。
可他的手刚抬到了华云裳的肩膀上方，就再也无法拍下去了，因为他又想到了刚才华云裳在他面前显露出来的那一抹白腻，那一道令人耳晕目眩的风景，令陈路少年的心思涌起了无限的羞涩。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个哭泣，一个尴尬的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喊到：“小姐，门外有客人到！”
华云裳猛地弹起身来，像是被抓到偷腥的猫儿一样，先是慌张的朝门外看了看，随后才看向陈路，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迅速浮现起一抹惊人的嫣红。
而陈路则讪讪的收回手去，直接把双手背到了身后，然后面红耳赤的对华云裳说到：“对不起，我没想到原来你和华超是那样的关系……我为先前说过的话道歉，我不会把这件事牵扯到无辜的人头上！”
华云裳脸色微微缓了缓，然后站起身冲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我也对不起。”她说到：“我不该怀有私心，替华超向你求情，他确实犯了错，只有让他尝到苦头，他才会有所悔悟。你放心吧，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会把华超亲手送到警察局，我会替你死去的妹妹和阿姨，讨回一个公道！”
陈路知道她说的公道，不止是包括华超侮辱了小香和古姨的事，还包括那些丧心病狂试图通过放火来陷害华家的人，因此他心里很感激，知道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是很难把那些人抓捕归案的，或许只有联手华家，才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他冲华云裳点了点头，回到：“那就这样吧，今天实在是打扰了。希望你们能尽快查到真凶，替我妹妹还有那些无辜枉死的街坊邻居报仇……还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尽管找我，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们抓住真凶。”
“谢谢！”华云裳真诚地道了声谢，当即作出姿态将他送出门外。
来到门口，陈路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站在门口，还有两个警察模样装扮的男子，站在那老头身后，用畏惧却又贪婪的目光偷偷地打量着华云裳，似乎是两只小心翼翼靠近幼狮的鬣狗，表现局促而充满了贪欲。
陈路没有再搭理其他人，径直走向了大门外，隐隐约约间，他似乎听到那两个警察在询问华超的下落，然后听到华云裳用淡然的语气回答他们：
“华超昨天就已经被送到鹰扬军，他当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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