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声惊雷平地起
邹易也不去管村里人异样的眼神，很快打扫完门前的积雪，额头竟也微微有些冒汗，“今年的雪好大。”邹易小声嘀咕了一句。按照邹易的体力，往年扫雪根本不会有一点劳累的感觉，更别说出汗，自小他就在阿爸的教导中每日练体，虽然看着瘦小，力气可是比同龄孩子大的可不只是一星半点。
回房后，阿爸依然躺着，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孩童心性使然，邹易本想去挠阿爸的胳肢窝，叫他起来，走到跟前却又收回了伸到半空的小手，算了，还是不要了，等阿爸自己起来吧，万一阿爸生气了，就不妙了.....
转身跑向屋外，跳进地窖里去了一些蔬菜，回房中熟练的开始做饭，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便已做好，邹易走到炕沿轻轻的伸出小手摇了摇阿爸的胳膊：“阿爸，饭做好了，您快起来吃饭吧！”
炕上的男人并未睁眼，依旧没动。
邹易小脸有些疑惑：“莫不是阿爸生病了？”伸手摸上了阿爸的额头，瞬间一股冰凉之感传入手中，邹易本能的吓的一个趔趄坐在地上，“阿爸这是怎么了？额头怎么这么凉，是盖的被子太少吗？”对...许是昨夜的雪太大，阿爸有些冷罢了……心中这般安慰着自己。
双手托地起身后，邹易再次轻唤了几声阿爸，然而刚在炕上的男人始终一动不动，甚至眼睛都未睁开，彷佛就要这样永远睡去......
终于，邹易有些急了，眼眶微红，使劲儿的摇晃着阿爸冰冷的胳膊：“阿爸你醒醒啊，阿爸.........”渐渐的邹易口中有了哭腔......
房中，一个瘦小的孩子站在炕沿，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断的从小脸上滑落，用力的摇晃着炕上的男人，想要将他叫醒，只是，他.........还能醒过来吗……
就这样，时间没有因悲伤而站住脚步，锅中的饭菜已然不再冒着热气，炕上的男人身体冰凉，任孩子那般呼唤，终是无动于衷，哭红双眼的孩子依旧不依不饶般想要将他叫醒，他没有大声哭出，彷佛已然忘记该怎么哭出，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一点血气，昨日的幸福来的突然，此时去的也是突然。
此刻，他也早就明白，阿爸已经离开了他，但他不愿意相信，陪伴了他十年的阿爸就这么离开，昨日的幸福昙花一现，如一场梦一般，清早醒来，一切烟消云散，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昨日那般，只要阿爸回来，哪怕对他再严厉，再狠，这一刻，他心中隐藏的山倒了......
就这般，房中的孩子呆坐在了炕上，充满血丝的双眼呆呆的望着眼前这具冰冷的尸体，这一坐，便是一天一夜。
终于，当夜幕再次降临，还是有好事者没能耐得过好奇，悄悄在窗前附耳探听，没有丝毫声音传出，更甚，试探开口，终没人回应，推门而入，见炕头二人，有些羞愧，灿灿开口：“我从昨日未见你二人出没，多有放心不下，所以看看。”然无人应答，挠了挠头略有尴尬，悻悻闭门而出，心想：“真是一家怪人，这么早就歇息了？”
没走几步，稍觉不对，之前所见再入脑海，莫不是......心中有所猜想。
掉头返回，客气敲门而为的回应，推门而入之后，细细看去，屋内煤油灯并未点着，然而屋外雪白之色依稀可见屋内状况，盘坐的孩子犹如失去魂魄，只剩皮囊，双目充血，神色呆滞，再看炕上之人被褥紧盖，纹丝不动，颇为凄凉。
惊吓过后，连连退后，后背不觉摔靠于门上，夺门而出，大声喊叫：“快来人啊.....，老朱家死人了......”
村中之人闻声而来，看到之后，无不心痛，帮助邹易的阿爸料理完后事，随着邹易劝说一番，终无任何作用，邹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再次独自回到房中，手中死死的攥着一封村里人帮忙料理后事时，在他阿爸身下找出的一封书信。
许是太累，身体僵硬的躺在了阿爸曾一直睡觉的地方，盖上了阿爸用过的被子，紧紧的将自己身体裹住，似是在争取那最后一丝温暖。
一连两日，终是如此，曾有村中老人带有饭食，前来安慰，然终究长叹摇头而去。
又过一日，滴水未进的邹易，看着眼眶都凹进去了些，房门打开，走进来一略带书生气的老者，自是村里唯一有学识之人，平日里在村中教村里孩子读书认字，所以村里人也尊称一声“谢先生”。
谢先生自顾自的盘膝坐在炕沿，看着眼前日渐消瘦的身影，微微开口：“你阿爸可曾给你留下书信，我猜你也不曾识字，不如我读于你听，你看可好？”
紧裹的被子微微松开，呆滞的眼神也微微动了动，张开干涸的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未说出一句。
谢先生见状下炕舀了一碗水后递给了邹易，在谢先生的帮助下慢慢坐直了身子，喝完碗中的水后，从被子里拿出一封书信，许是在手中攥的太久，书信表面有些褶皱。
谢先生接过书信后，缓缓的念起：“孩子，当你能看到这封书信的时候，阿爸已经离开了，阿爸没有教过你识字，然而阿爸曾嘱托过谢先生，在阿爸离开你之后会读给你听。”
读到这里的时候邹易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谢先生，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了声谢。
谢先生点了点头示意之后便继续读到：“阿爸也是幼年父母早逝，后加入洪门，洪门是临水城里的一个帮派，后来惹了不该惹之人便遭满门屠杀，而阿爸因为外出任务而躲过了此劫，脱离帮派之后阿爸便遇到了你阿妈，你阿妈为人温和，善解人意，是这世间难得的好女子，都怪阿爸，听别人说世间有神仙人物，一时好奇，便丢下你阿妈，四处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修仙之法，直到误入一处毒瘴之地，虽侥幸逃出，却彻底落下病根。心灰意冷之下阿爸便想回去和你阿妈踏踏实实好好过日子，然天不遂人愿，你阿妈生下你之后，没有母乳，为了你能吃饱，去山里采药，竟是被毒蛇咬伤，以至于我见到她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临终前叫我好好将你带大，你阿妈过世后，阿爸带着你离开了临水，来到了这与世隔绝的五雷沟，阿爸愧对于你阿妈，更愧对于你。到了五雷沟后，阿爸感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终日咳血，恐命不久矣，所以从你记事起，阿爸便对你过于严厉，从没给过你时间让你去玩耍，教你做一些本就超出了你年龄所能及的事情，甚至不惜对你打骂，只是为了让你能快点长大，尽早独立，阿爸每天都在害怕，害怕来不及，害怕阿爸有一天突然离开，你该怎么活不下去，阿爸死后，你在这世上便无依无靠，在没有一个亲人，所有的一切都得靠你自己才行，这些年来，你也没有让阿爸失望，甚至阿爸都为你感到骄傲，答应阿爸，看到这封信后，不要难过，不要伤心，勇敢的活下去，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阿爸阿妈，因为阿爸阿妈虽然离开了你，但我们始终会在天上看着你一点一点的成长，好孩子，一定答应阿爸，好好的活下去，如果有来生，阿爸一定做个好父亲。”
读完之后，谢先生也是有一抹唏嘘，重新折好书信之后，便静静的离开了。
良久，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从邹易的口中喊出，这一刻，所有的疑问，都已解开，然而他的内心更痛，然而他此刻却是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只如往昔就好，然而没有那么多然而......
阿爸对他从小严厉，甚至苛刻，只是因为不知自己会何时离去，才这般对他，从信中他能感受的到，做这个决定对于阿爸该有多痛，阿爸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舍，他所受那点苦又算什么。
“阿爸让我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对，我要活着，我要让阿爸阿妈开心，我要活下去。”如魔障了一般，口中喃喃自语着。
疯了一般抓起之前村里老人留下的饭食，胡乱的往嘴里塞，泪水又无声的落下，与手中的饭食混在了一起，直到嘴巴里塞不进去......身体缓缓的倒在炕上，再也支撑不住死死的睡了过去。
屋外夜色朦胧，家家户户烟囱之上浓烟滚滚，茶余饭后不免有人议论，众人皆是暗暗惋惜，更多的是心疼那十岁的孩子日后将如何生活，然而纵然惋惜，也依旧只是在心里而已，无人付诸行动，倒并不是因生性凉薄，而是这里的日子太苦，也仅仅是堪堪温饱而已。
睡梦中的孩子放佛再次见到了阿爸，他与阿妈站在一起，在天上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一家三口，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的笑着，似乎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没有更多的奢求，然而屋内油灯扶摇无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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