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酒
魏国的边城,是五国里最诡异的存在。
边防最为薄弱,景央二国却从未打过魏国的主意,一来是两国互相牵制,不方便动手。二来是魏国边城不知原因的繁华,给两国带来了不少好处。
国弱民富,无人犯边防,实在是曾经魏国的一大奇观。
朝政混乱,军队疲软,国威不振。偏生商贾行业旺盛,西走景央,南走大楚,在五国之间有偌大的名头。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楚国会出一个吴祁,用了两年的时间,便使这个孱弱的魏国不复存在。
而且魏国降得,实在太快。
等到景央二国反应过来时,原本魏国疲软的边军已经换成了披着楚国黑色铠甲士气旺盛的楚卒。
楚国选择了和如今的景国继续通商,互利互市,却因一桩旧事,和央国撕破了脸皮,剑拔且弩张。
世人皆知,三年前在允都死了个和尚。
此后,一个叫吴祁的黑衣男人带着他那柄名为秋水的黑刀,三次堵在了刀宗门口。不过不知为何,三次皆是那白凉花应战,刀宗宗主刘业却不见身影。
然后,便传言白凉花受了伤,很重很重。
原来魏国边防混乱,军力疲软,军饷亏空,吃空饷,做假账更是家常便饭,谓城里头只要给上银子,不管什么东西都能往外运。
而如今却不同,楚国军卒军威之森,却是让谓城那些大商贾谨慎了起来,连带着往来物品也不敢随意夹带那些明令禁止的东西。再加上谓城濒临央国,许多生意都已被断了门路,更是让他们有些叫苦连天。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鼻子比狗都要灵的他们却又发现了一处商机。
楚国的边军太多,却又一直没有大仗。
谓城依旧繁盛,只是悄然间,比原来多出些烟花之地。
谓城里头最出名的风月场所,应当是那家醉云楼,没人知道允都里那位醉云楼掌柜有什么样的通天手段,把自己楼子的分号,从几千里之外的允都,开到了这谓城来。
醉云楼在谓城的名声不比在允都差,估计是掌柜的聪明,在允都那座醉云楼以姑娘精通各种才艺而出名,在谓城却以豪放洒脱而闻名,却又能留着一丝欲拒还休的委婉,自是让人欲罢不能。
而那年轻黑衣人带着谢木黎去的却不是那有名的醉云楼,而是醉云楼左侧不远处一处略小些的青楼,挂着个牌匾,写着"烟雨"二字。
"哟,公子来了!来来来,里头坐,里头坐。"
烟雨楼里坐在门口四十多岁的女人,见着一位黑衣年轻人,脸上绽放出谓城井湖旁绽放的荷花一样灿烂而又漂亮的笑容,迎了上去。
那黑衣年轻人"嗯"了一声,女人在这待了不短时间,自然知道这年轻公子哥脾性,脸上笑容不减,问道:"公子还是老位置?"
那黑衣年轻人点了点头,她心中暗喜,今晚能赚上不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谓城里如雨后春笋般四处立起的青楼,却也消失得快。连允都有名的醉云楼都只能迎合着这些边军,才能掏出他们的银子。而烟雨楼这种毫无特色,背景又不够的小青楼,平日里生意淡泊,能一直开到现在,却是靠着几位熟客,隔一段时间便来光顾一次,才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一张喜庆的大红布张开,铺在了二人坐下的桌子上,那一桌子虽然只有两人,要的酒菜却十分大气,不多时便摆了有满满一桌子。
两人默不作声,只是一味地往碗里倒着酒。
突然谢木黎问道:"和尚,小六子是不是没能回来?"
上首的黑衣年轻人静静说道:"出来喝酒,你心里也都清楚。"
谢木黎不知如何搭话,又把身前碗里的酒给倒满,往地上洒去。
"喝酒。"
上首的黑衣人喊道。
……
原本在允都过着花天酒地,潇洒日子的黄如玉,突然被自己做着楚国户部尚书,兼着大学士头衔的父亲丢到这谓城,领着个校尉的军职。
黄如玉父亲名黄远,在上一任楚王时便已经做到了户部侍郎,待到新王登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是做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在朝廷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他,把儿子送到这谓城来,自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着自己的顾虑。
自从楚国灭魏以来,大将军吴祁威势在楚国日益隆重,以前这些被百姓们称之为臭丘八的人,也受楚人尊重起来。
黄远把儿子丢到这谓城来,自然不是要他去战场上拼杀,换来朝堂或是民间的赞叹。
而是因为大将军吴祁如日中天,而且年纪只是临近四十,那就意味着,在很长的时间里,楚国朝廷都会笼罩在吴祁这个名字之下。
在黄远眼中,自己儿子日后是要入仕途的,而有在边军从军的经历,在大将军眼里,总会比那些清贵官员要亲近些。
但他没有料想到的是,自己那个不喜读书的儿子,却是在这军中,如同鱼儿入了水一样,潇洒自在。
黄如玉十分开心,因为今天白日里在陈十六将军的眼皮子底下操练时,把那和自己不对头校尉吕峰手下的兵卒们,打了个落花流水。所以他决定带着自己手底下今日里最卖力的几个手下,来这谓城里快活一番。
黄如玉走在最前头,身后有人凑上前来:"校官,你说那吕峰,今晚上睡得着不?"
听着属下的问题,黄如玉笑着应道:"我估计可能是睡不着了,指不定今儿晚饭都没吃下。"
一道声音响起,说道:"校官,听说吕峰手底下那群人一直到太阳落山都没能吃饭,一直被赶着在操场上操练着呢!"
"就吕峰气成那样,能让他们吃饭?不把他们手底下人的皮拔下来就算好的了。你没看到当时陈将军从吕峰面前走过去时候,他那脸色跟猪肝似的。"
听着身后几人对着吕峰的嘲讽,黄如玉清楚,这都是因为自己与那吕峰不对头,在奉承自己,那吕峰虽说有时候傲气了些,实则人也没有那么不堪。
但黄如玉再怎么也不会在这时候扫了弟兄们的兴,大笑着说道:"今个儿把那吕峰打了个落花流水,自然是个开心事,我请弟兄们去醉云楼玩儿一趟。"
"大气大气,校官大气。"
后头不乏惊讶赞叹声,阿谀奉承声。
"今日里头有军中大人物在饮宴,地方不够,怕是不方便几位爷进去。"
醉云楼门口的伙计客客气气,脸上尽是献媚的笑容,黄如玉几人也只得扭头回转。
此前不乏先例,有一位偏将仗着自己刚升了职,连甲胄都没有脱下到这醉云楼来。没有理会伙计的劝告,带着十几号人硬闯进去后,发现给自己升官的那位大人物正坐在里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刚升的官又被降了回去。
几人自然没有强闯醉云楼的胆气,可既然已经出了营来,自然不能就这样悻悻然回去。
左手边不远处一块刻着烟雨二字的招牌映入黄如玉眼前。
"今日去不了醉云楼,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黄如玉语气中颇有些不好意思,站在那烟雨楼门口说道。
他身后有人笑着说道:"校官不碍事,醉云楼那种地方哪是我们好去得的,这种地方最为适合不过。"
"下次,下次有机会,一定带着你们去那醉云楼潇洒一把。"
"好,校官这句话咱们可得记住,今天我们就先在这里这里乐子。"
说话间,一行几人却是走进了这栋楼里。
进去一看,看到里头只坐着一桌子两个人。
那门口坐着的女人看见有人进来,自然是笑脸相迎,"客官,这边坐,这边坐。"
黄如玉跟着那女人,寻了个偏僻些的位置坐下。
"校官,那二人看起来好像也是军中人士。"旁边一人坐下后轻声说道。
黄如玉笑着说道:"管他的,我们只管叫几个姑娘来,寻自己的乐子。"
不一会儿,酒菜摆上,几个俏丽姑娘便坐在了几人身旁,一边劝酒,一边笑闹着。
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漂亮姑娘,只是那些气质出众,或者和你心意的姑娘不好找罢了,光论姿色,哪里寻不出几个来。
光论样貌,其实这烟雨楼里的姑娘逊色不到哪里去,只是缺了醉云楼里姑娘一股独特气质。
美人在旁,有酒有菜,几人说话间声音便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你们,声音能不能小点儿?"
黄如玉看着有人站起来说话,已是有些醉意,面色泛着潮红的他说道:"青楼里,不就是大声说话,大口喝酒么?你们不这样做,总不能让我们也和你们一般干坐着吧。"
黄如玉自幼在允都长大,世家子弟,连大将军都见过几面,哪怕自己只是个小校尉,自然也不怵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应是在军中的二人,再说,他们人多。
谢木黎把站起来说话的黑衣年轻人拉下,思索一会儿,从自己怀里拿出刚领的银子,分出一些后把剩下的又揣进怀里,走到黄如玉几人面前说道:"几位弟兄,看样子也是军里的人,我弟兄心情不太好。你看这样,这儿的账待会儿我们给你结了,这些银子当是赔罪,几位去找个好些的楼子喝酒去。"
黄如玉有个在户部做尚书的老爹,自然是不缺银子。
他缺什么?自然是缺面子。
在允都,世家子弟青楼里收了银子走人,传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
正好酒意上头,黄如玉把面前那人递来的银子接过来,自己从怀里掏出不少来,还给那人,说道:"我再给你添点银子,劳烦你们换个地方喝闷酒去。"
谢木黎脸上露出些绯红色,他自是也知道在青楼里让人出去意味着什么,依旧柔声说道:"今日我这弟兄心情确实不太好,不是要扫阁下的面子,要是不够,我可以再加点儿。"
说完,谢木黎却是把今天领的那些银子全都拿了出来,有些心疼地递给了对方。
黄如玉笑了笑,说道:"我还真不缺这点银子,都是在这当兵的,又没死个人,你们苦大仇深在这青楼里喝闷酒,还非得我们陪着一起不成。至于出去,我还真丢不了这个面儿。"
"真不能给个面子?"
"来,接着喝!"黄如玉招呼一声,拿起酒,大声和四周几人说起话来。
谢木黎脸上绯红色重了起来,把脸色映得越发柔和。
"嘭"。
黄如玉躺在桌子上,脖子上是一只满是厚茧的大手,身周是散乱的酒水和吃食,一把短刀擦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
"给你脸还他娘不要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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