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日子可以过的慢一点
当陆小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地球上了，时钟上的指针慢慢转动，最终指向了六点十一分。
“我这是…从两点多一直昏睡到现在？”陆小白晃了晃脑子，确定没被老酒那一巴掌打坏之后，心里想。
回想了一下战斗经过，陆小白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感慨道：“毕竟是经历过无数场战斗的老前辈啊，上次打赢猎荒小队，还真是侥幸。”
陆小白就这么坐在椅子上，呆看着白色的房顶，听窗外偶尔响起的猫叫声，气温还好，还没到不开空调就活不下去的时候。
“今年好像，比去年凉快一点啊。”陆小白想着。
“What did you learn at school today
That’s what the teachers used to say
But they……”
陆小白放空脑子发呆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是Daz Sampson的《Teenage Life》。
这首歌是七八年前陆小白偶然在一家理发店里听到的，开头的一段童声合唱，只是一遍，就深深地印在了陆小白的脑海里。
那时候陆小白还看不懂歌词，就算把中文翻译告诉他，他也只是懵懂的能念出来而已，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内涵，只是觉得这首歌很抓人。
很幸运的是，陆小白的学生时代，虽然没有交到过很多朋友，却也没有像歌词里写的那样，遇到死板刻薄的老师，去毁掉一个孩子的想象力。
陆小白的每一任班主任，都是很棒的老师。
音乐响了很久，陆小白才想起来这是自己设置的手机铃声，是有人给自己打电话了。
连忙拿起手机，对面已经挂掉了电话，来电显示是“林鸿”。
敲了下自己的额头，陆小白把电话拨了回去。
“喂，哥？”
“你没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在做饭呢。”
“没有，刚刚在发呆愣神，没注意电话。”
“嗯，游戏厅的考验什么的有什么问题吗？”
回想起刚刚24小时的经历，陆小白就觉得胃部一阵痉挛，沮丧道：“等吃过晚饭见面聊吧，发生的事…有点太多了。
电话那头的林鸿道：“好，那你吃完饭给我发个微信，我就下楼。”
应了声“好”后，陆小白挂断了电话，把两条腿搭在书桌上，脖子搭在椅背上，扭头仰望窗外的歪脖子树，两只手自然下垂，轻轻地摆动。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听楼下年幼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听窗外鸟儿扑棱翅膀相互依偎；听隔壁的大婶炝锅炖菜嫌弃大叔；听不知道哪里的小猫咿咿呀呀想着妈妈望眼欲穿；听远处公交站台车辆到站“下车请注意安全”……
李琳女士回到家，陆小白摆好碗筷，标准的两菜一汤，这娘俩在家从来都是力求光盘，绝不剩菜。
当然，以前的日子，想要加菜的话，也得问问李琳的工资答不答应。
吃饭的时候，李琳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肉，陆小白看着桌子对面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妈妈，有些疑惑。
李琳放下筷子，对着儿子轻轻道：“妈没什么本事，别说物质生活了，就连个完整的家都没能给你。衣服旧了补补就过了，鞋子破了捡亲戚家孩子剩的穿，从小就被别人夸懂事，但凭什么啊。”
“我们家小白那么好的孩子，凭什么什么都要用旧的，吃也吃不好，衣服鞋子还要捡别人家剩的，凭什么啊。”
“凭什么这么懂事的孩子就要吃苦受累，凭什么懂事的孩子就不能要新衣服穿啊？”
“我们小白这么好，怎么就没生到一个好的家庭，跑来这跟我吃苦受累啊。”
说着说着，李琳就哭了出来，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向来没有烦心事的妈妈突然这样子，陆小白有些慌了，连忙给李琳递了几张纸巾，把凳子搬到李琳旁边，轻轻拍着这个泣不成声的女人的后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妈你怎么了？”
从陆小白记事开始，母亲李琳就一直是没心没肺的样子。
老公跑了，娘家人去了另个世界，都哭的不成样子，但过段时间之后，就还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继续没心没肺，整天开心欢脱。
除此之外，在陆小白的印象中，就没有什么能让李琳感到不开心，必须要大哭一场的事。
今天突如其来的眼泪，着实让陆小白慌了神。
哭够了之后，李琳拿纸巾擦掉眼泪，梗咽道：“大厦里那群人…说我狐狸精...说我四十岁了还不知检点…说我做事笨...全靠勾引经理才一直没被开除…”
“她们…她们还说…还说我儿子是个野种…说你…她们说你以后跟我一样，只能当底层人…住垃圾堆…”
陆小白轻轻拍着妈妈的背，安慰道：“随她们说好了，她们就是嫉妒你长得好看，再说了，谁是底层人啊？”
“咱靠着双手挣钱，一没偷而没枪，吃糠腌菜都香，每天开开心心的，在意她们说什么做什么？”
“不哭了嗷，等儿子赚大钱，咱娘俩住别墅，开跑车。到时候你就穿金戴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天天去那栋大厦里晃悠，羡慕死那群拖地的黄脸婆。”
听到陆小白安慰的话，李琳刚刚忍住的眼泪“唰”一下又涌了出来，委屈道：“可是她们说你不好，我气不过就...就跟她们打起来了，正好让经理看见了，我就被开除了，哇啊啊！”
听到李琳和人打架，陆小白一脸错愕，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就算跑去做了十几的临时工，可在骨子里的东西也是很难改变的，哪里会和人打架吗？
“打…打起来了？那妈你伤着哪儿没啊？”陆小白连忙拉过李琳的胳膊脑袋，检查有没有伤势。
李琳擦了擦眼泪，哭着道：“没…没有，她们打不过我…都…都被我打哭了…”
听到李琳没事，陆小白松了一口气，安慰道：“那你也不能跟人打架啊，伤着自己咋办。”
揉了揉李琳的头，陆小白轻声道：“没事的，工作丢了就丢了，你儿子在网络上找到个工作，闲暇的时候就能做，运气好一点的话每个月应该能稳定收入小一万块，妈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咱娘俩也不会饿死的。”
原本还哭的不成样子的李琳，听到陆小白说道“小一万块”的时候，瞬间就止住了眼泪，还带着微微地梗咽声，问道：“真的假的啊？”
李琳这突然地变化让陆小白笑出了声，道：“当然是真的，你还怕你儿子骗你啊？”
李琳抽了抽鼻子，擦掉眼角的眼泪和已经快要掉到嘴巴里的鼻涕，道：“那我明天想吃辣子鸡，红烧肉，清蒸鲫鱼，孜然羊排……”
陆小白坐在凳子上，笑道：“好，不哭了奥，先吃饭，明天给你做辣子鸡。”
李琳拿纸巾擦掉眼泪鼻涕，“嗯”了一声之后，端起饭碗开始狼吞虎咽，看的陆小白一阵无奈，也心疼极了。
……
“说吧，这一天，都发生了啥。”晚上七点半，林鸿和陆小白爬上了附近高层小区的楼顶，一人手里拿着一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柠檬茶。
三十四楼的风呼呼吹过，吹起男孩儿们的刘海。楼下的霓虹灯闪烁，金黄色路灯下黑白色的车流熙熙攘攘。
陆小白趴在顶楼的栏杆上，轻轻摇晃手中的易拉罐，迎着夏天难得的凉风，微眯着眼眸。
出门之前陆小白有很多故事要说，但喝下一口冰过的柠檬茶，吹过晚风之后，就好像没那么多艰难苦恨要讲了。
林鸿背靠栏杆，扭头望向沉默不语的陆小白，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待在楼顶，过了很久，直到易拉罐里的饮料被喝光了最后一口。
陆小白将罐子放到脚边，开心道：“我今天遇到了一位老将军，几千年前的老将军。”
听到陆小白开口，林鸿扬起头，静静地听。
“老将军叫做荒古，是玉朝最后一代的大将军。”
“我对他没什么了解，只是恰巧在史书里读到过他，在那本书里，玉朝作为延续了近千年的大王朝，记载着二十几页的内容。”
“在那千年的历史中，荒古老将军所占篇幅，也不过五六行字，就极其精简的介绍了这位将军的戎马一生。”
“机缘巧合之下，我碰到了这位起死回生的老将军，还很幸运的，见识了将军巅峰时期手下的兵马。”
“怎么说呢，十万甲士高呼‘参见将军’的场面，是我此生仅见的壮观场景了。”
“老将军的剑术啊，更是深不可测，只用了一剑，就把能将我们队伍覆灭掉的巨魔斩杀，而且很明显没有用尽全力。”
“我以为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总会有些傲气，或者说官场脾气。”
“可是哥你猜怎么着？老将军称呼我为‘陆小友’，还在托我办事之后，对着我一个连给他当太太太…太祖孙子资格都没有的小辈弯腰致谢。”
“当浑身闪着耀眼光芒的老将军朝着我弯腰的时候，我简直都要疯了，这是多大的礼啊，我怎么受得起。”
“而将军对我致谢之后，哥你知道吗，十万人，整整十万人啊，齐声跪地高呼我为‘陆先生’。”
“在那一刻我就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追求权力和名声，当你出现在高台之上，台下千万的人在下面高呼，只为你高呼的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
陆小白神采奕奕的讲述着见到荒古之后的故事，只字不提这一天里所遭受的苦难。
林鸿也只是安静的听，没有想要打断陆小白难得的话唠时刻。
从小都是自己说，陆小白听，林鸿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陆小白说，他来听。
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之后，陆小白望向城市的眼神都变的明亮起来。
林鸿侧仰着头看着这个小自己六岁的弟弟，眼角带笑。
林鸿突然问道：“小白啊，你知道荒古除了是玉朝最后一位大将军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吗？”
陆小白摇了摇头，望向林鸿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
林鸿转过身，也学着陆小白的姿势趴在栏杆上，望着城市的灯火霓虹，笑着说道：“他老人家，是时停界历史上，能排进前五的剑术名家。”
“手上那把重铸了无数次的名剑古齿，更是只差半步就能达到界级，是名副其实的王座之下举世无敌的武器。”
林鸿露出缅怀的神色：“只是可惜，荒古死的突然，剑术无人传承，那把名剑古齿也消失不见。”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小白你见到的，应该是他老人家留下的一缕残魂吧。”
陆小白满脸兴奋的摇摇头：“不是啊哥，是真的荒古，而且他还把那把古齿剑送给我了，现在就在我手上。”
原本风轻云淡的林鸿听到古齿剑在陆小白手上后，瞬间瞪大了双眼，试探道：“真的古齿剑？”
陆小白点点头：“嗯，真的，有自主意识，随手一挥就能斩断十几丈高的古树。”
确认了陆小白没在开玩笑后，林鸿用力的拍了拍陆小白的肩膀，严肃道：“除了我之外，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到了荒古这件事，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手上的剑叫做古齿。”
“如果被有心人听去，打起这把剑的主意，除非你在lv.7之前一直呆在阿拉丁公会内，否则我可能都没办法保住你。”
紧接着，林鸿轻松笑道：“当然，有了这把剑，不说别的，你以后同等级无敌是肯定的了。”
陆小白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已经给我的四个队友说过了….”
林鸿深吸一口气，又泄掉，无奈道：“那之后就不要再提了，不然你以后的日子就只能待在阿拉丁的驻地了。”
陆小白无所谓的笑笑：“没事啦，反正我已经想好了，等你到了森之城，就把古齿转赠给你。”
无视林鸿奇怪的眼神，陆小白继续道：“关于哥的传说，我都听过了，在黄沙城外剑斩荒龙。”
“老将军的成名一战也是剑斩荒龙，所以，你和古齿有缘分。”
“而且，虽然老将军没明说，但也有隐晦的提到，想让古齿的名字再次名震九州。”
“我没有使剑的天赋，名剑要有名剑的归宿。交给你的话，老将军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
林鸿看着陆小白自说自话就决定了一把足以掀起时停界四大区和无法之地之间战争的武器归宿，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无奈的是，之前不知道古齿的价值就算了，如今知道了古齿在时停界的地位和价值，却还像小时候和自己交换玩具一样随意。
欣慰的是，即将二十岁的陆小白，经历了一些社会阴暗面的陆小白，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依然可以带着些天真，怀着少年的热忱去做决定。
……
兄弟两个在天台上聊到九点多，才慢慢悠悠的往家走。
回家的途中，林鸿又给陆小白讲解了一些时停界的知识，包括历史上的名将、千年不朽的武器、时代的强者、各个城池的特色等等等等。
当陆小白回到家的时候，李琳女士已经睡下了。
关灯客厅的灯，陆小白回到自己的房间，距离睡觉的时间还早，但莫名其妙的，陆小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事。
以前，这个时候他或许在打工，又或者待在房间的看书。等到十点钟去洗个澡，十点半准时上床睡觉。
每天固定规律的生活，看起来很好，波澜不惊四平八稳，但陆小白也只不过是个还没到二十岁的少年而已，总会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想做些不着边际的事。
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和父辈们是不一样的。
他和她们处在一个信息爆炸，网络腾飞，足不出户就能知天下事的时代。
父辈们总说的“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屁大点儿孩子能懂啥”、“作为过来人”这些话，在这个时代是不成立的。
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父辈们的生活阅历是儿女们无法复制的，可一些普通家庭的中年男女，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越来越低。
而那些还处在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一辈，却在不断地创新着、铸造着父辈们无法理解的事情。
换一个角度来说，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的东西，比大多数年长者要多得多。
人情冷暖是非观念什么的，孩子们没经历过，但看的一点也不会少。
陆小白很佩服李琳女士的一点就是，李琳从来都不用年龄和辈分来压他。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是把自己放在和陆小白平等的角度来看问题，从不摆父母的架子。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李琳女士自己也还是一个大孩子，面对比自己更会为人处世的陆小白，总会下意识的去听取陆小白的意见。
躺在床上，想着以前没怎么想过的东西，陆小白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李琳在微信上给陆小白发了一条“妈妈出去找工作啦”之后，就出门了。
陆小白看了一眼妈妈发来的微信，在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一点零八分。
早上的两节课，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全翘掉了。
反正已经来不及了，陆小白干脆把手机放下，再睡一会儿，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好像还没有这样不管不顾的赖床过。
一直在床上躺到将近一点，肚子开始造反，陆小白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捣鼓“早饭”。
吃过这顿迟来的早饭，看了一眼课表，下午的选修课干脆也翘掉，反正过两天就到考试周了，不影响。
下午两点钟，正当午最热的时候，陆小白插上耳机，身穿大背心，脚踩人字拖，像个社会闲散人员一样，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没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皮，双手插兜，背微微驼，耳机里放着上个世纪的老摇滚乐。
路过一家街边的小汉堡店，陆小白走进去要了一个三块钱的甜筒。
忘记了外面的大太阳，冰淇淋化的很快，陆小白吃的有些狼狈。
路过彭傅市第三中学，在栏杆外驻足，看着青春飞扬的少年们扎堆欢笑。
一颗足球在少年们的大脚之下飞出了栏杆，掉在了学校外的街市，几个初中生跑来，隔着栏杆对着陆小白灿笑道：“帅哥，帮忙捡个球行不行？”
陆小白捡起球，轻轻抛给了栅栏里的学生，男生们道谢后，笑闹着离开了。
树底下乘凉的女学生们则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刚刚栅栏外面一身邋遢也掩盖不住那张脸的好看男人是谁。
不知怎么的，陆小白走到了一家熟悉的文具店门口。
是陆小白小学时候常常跟着林鸿来的文具店。
在陆小白的记忆里，会和小学生们讲笑话的年轻阿姨，也已经变成了坐在店里抱怨着腰痛的中年妇女。
不过当陆小白走进店里，那位阿姨笑着对陆小白说“要点什么”的时候，好像还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至少笑容没变，眼里的光也没有被生活磨平棱角。
买下一盒水笔，陆小白笑着和老板告别，脚步轻快了几分。
走过一条条街道、一座座高楼，太阳已经开始往下落，空气从燥热转成了闷热，天空也晕染上了黄色的纱。
经过一家没听过的烧烤店，陆小白走进去打包了一些烧烤小菜，之后就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陆小白到家的时候，李琳也刚好回来，进门就倒在沙发上，抱怨着“找工作也太难了”。
很难得的，不到六点母子两个就吃过了晚饭，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李琳一边吐槽着编剧和导演的脑子不好，一边哭的稀里哗啦。
陆小白突然想起前两年大火的一句话：
“有钱的时候，将生活过好；没钱的时候，将心情过好。”
是啊，以前日子过的捉衿见肘，但从来都没有过不开心。
而现在，或许可以试着将日子过的慢一些，过得好一些。
电视上的画面静止，面前出现了那道古朴而又玄幻的石门，陆小白整理心情，将懒散一键清除，走向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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