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的怀抱
大手离开小手,轻轻将兽皮盖在山的身上,跟着廖医师出去。
“感觉怎么样?”
“什么?”
“救人回来的感觉。”
廖医师搓着手和奇守将一起赶去伤病营,一边走一边问道。
“杀那些鬼的时候很爽,看见那孩子有点忐忑,还有喜欢。”
“哈哈,刚当上守将第一战就救回来上百名孩童,大功一件啊。”
“哎,什么大功不大功的,就希望我人族的孩童别再沦为食物了。”
两人沉默下来,廖医师来到伤病营,上千名战士的惨嚎和怒骂混杂一片。
这都是在这场战斗中受伤的,还有数百名战士长眠于此。
“廖医师,快来看看。”
“来了,来了。”
静静地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数百名同伴睡在兽皮上,静悄悄的和伤病营形成反差。
“孩子。”
一声细小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而来,遥远又模糊。
山小手紧攥,紧张的看着周围,没有动静,除了篝火的燃烧声,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艰难的爬出帐篷,山害怕的寻找其他人。
伤病营中,廖医师正在给一名战士疗伤。
“廖医师,有个孩子跑出来了。”
“就来,就来。”
嘴里吆喝一声,廖医师匆匆将战士包扎好,急步走出去。
“哪呢?”
掀开帐篷,看着一名士兵抱着山,脸上带着笑容道:“怎么跑出来了。”
伸手接过来山,掂了掂让山更舒服一些。
“是不是饿了?”
“走,带你吃东西去。”
抱着山向后勤部走去,一边抹去山的眼泪,一边柔声安慰着。
“啊啊。”
“得过几天才能说话呢,乖,吃吧。”
山脸上挂着泪痕,接过廖医师递过来的熟肉,一口咬下,肉汁肆意的在嘴中跳跃,美味且熟悉的味道让山的肚子咕咕的开始叫了起来。
廖医师乐呵呵的看着山大口大口的吃肉,不时伸手抹去山嘴角的肉汁。
“廖医师,我听人说,有孩子跑出来了。”
“呦,小家伙。”
奇守将掀开帐篷,看着正在吃肉块的山,脸上带着笑容走过来摸了摸山的头发。
“大概是饿了。”
廖医师坐在山旁边打开奇守将的大手,没点眼色,没看正吃东西呢。
“收拾收拾,该走了。”
不好意思的收回来手,坐下对着廖医师道。
“那些伤兵怎么办?”
“跟这群孩子一起安置在附近的村里,轻伤的跟着走,重伤的先留下,等下一批,前线吃紧,乱将军被王催了。”
“哎,年年打仗,年年死人,我救得还没你们杀得多,出了帐篷你看看,那都是活生生人,就这么被杀了,治治说不定还能继续在族内生活。”
“心都死了,融入不进来了。”
“都没治,你怎么知道融入不进来,一个鬼窟多少人,上万被抢走的人,治好一半都胜过我这一年救活的人。”
“廖医师,还有孩子。”
蠕动一下嘴,廖医师一甩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山楞楞的望着即将出去的两个人,连忙用力的坐起来,磕磕绊绊的跑到廖医师身后,拽住廖医师的兽皮裤。
“啊啊,啊啊。”
感受到有什么力量绊住了自己的脚,低头一看,山拽着自己的裤子,眼泪汪汪的抬头看着。
连忙将山抱起来,带着笑容道:“不走,不走,吃吧。”
扭头对着奇守将道:“你先看着帮我收拾下,我等会就过去。”
奇守将点点头,走了出去。
幼小的手臂环绕住廖医师的脖子,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
“不哭,不哭。”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羞羞。”
“啊啊,啊啊啊。”
“好了,不哭了。”
廖医师温声抹去一直不断地流泪的痕迹,内心深深叹口气。
“造孽啊。”
抱着山,在帐篷中坐下,廖医师看着山安静下来,只是小手一直拽着自己的衣袖,害怕被丢弃。
“廖医师,好了。”
奇守将掀开帐篷,背后兽皮包裹背在身上,望着廖医师道:“走吧。”
抱着山起身,跟着奇守将来到一处空地处。
空地上,百十名受伤的战士和一群孩童集中在此地,等待着军队送往附近的村里或者城中。
拍拍山的小背,将小家伙放下来,指着那处集结地对着山道:“去吧,他们带你去找你父。”
金珠似海,红红的眼眶有些肿的迹象,被放在地上的山紧紧的拽住廖医师的手,摇着头不松开。
半年的非人待遇,突然出现的军队,被搭救的山内心中除了恐惧和害怕还有依赖和无助。
六岁而已,他并非成年人知道这是离别的时刻,他只知道对自己好的两个人即将离开自己。
“去吧,去找你父。”
奇守将看不下去,扭头朝着一名士兵点头。
粗壮的手臂穿过山的腰肢,抱住山的身躯,轻轻的将拽住廖医师的小手掰开,步步后退。
小小拳脚胡乱的扑腾着,咧着嘴无声大嚎。
“三,三。”
沙哑又稚嫩的嗓音从喉咙中挤出来,流淌的泪水如同生死离别般的让廖医师心口难受。
“三,三。”
手臂轻轻抬起,又放下,蠕动着嘴想对奇守将说什么,张开又合上。
“三,三,山。”
尖叫声,哭泣声,努力挣扎脱离开怀抱的乱蹦,全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在抵抗上,红肿的眼睛还在流泪,眼神中悲伤和绝望刺人心疼。
“放开,放开。”
忍不住的廖医师还是出声喊了出来。
挣扎落地的山奔跑向廖医师,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满嘴的泥土,满脸的灰尘。
挣扎着站起来,张开手臂奔向廖医师。
落雪纷飞,荒凉白银的大地之上,一头黑狼独行于天地,脚步沉重且疲惫。
从半年前跟着林抵御妖族那一战之后,山的丢失成了家中最大的悲伤。
尤在怨恨林,薇虽然没有说话,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透露出来的悲伤和痛苦深深的刺入人心。
偌大的家中,除了压抑还是压抑,往日的欢声笑语直到山的丢失才发现,原来他才是家里的开心果。
风中不时传来的血腥味已经让九叔有些麻木了,可能又是哪只妖兽当了猎手,哪只妖兽丢了性命。
深雪之下,不时有尖石利刺磕绊和划伤。
微微停顿的身体低头仔细嗅着,爪子轻轻刨开雪地,一个染血的半截兵刃正安静的躺在地上,诉说自己的战绩。
微微抬头,浓郁的血腥味都被白雪掩埋在了下边。
一座战痕累累的山峰映入眼帘,断裂的刀斧留在山峰之上,急步的飞奔而去,一座座石碑立存于此,傲立天地,碑前的半截兵刃预示着这里他们曾经战过。
寒风呼啸,犹如鬼声嘶鸣,呜呜的哭泣声是寒风穿过石洞的哭喊。
从迈步到小跑,从小跑变为奔跑,再如一道闪电快速的飞奔。
那是熟悉的味道,那是从小到大在自己身上玩耍的小家伙。
白雪掩盖了所有的气味,只剩下嘈杂的战争场面,断裂的兵刃,一团团灰色的余烬,泥洞中的骷髅,还有已经生蛆的腐肉和腐败的味道。
这是白雪给这块脏恶土地的遮羞布。
“叮咚。”
水滴落在水坑中,泥洞中依然有温度,并没有结成冰,只是很缓慢的滴下一滴。
安静的泥洞中死寂如同深渊。
“嗷呜……”
一个个泥洞寻找,一次次的失望,没有熟悉的身影,没有熟悉的味道,没有人。
“嗷……嗷……嗷呜……”
时光从来没有停下脚步,长河即便已经结冰,冰下依然有河水流动。
山峰的泥洞中,一股熟悉的味道被九叔嗅到,狼首轻抬,一件已经破损的的小兽衣摆在地上。
兽衣上有白色虫蛆在蠕动,这是泥洞中可以取暖的地方,这是生物的本能。
轻轻走到兽衣前,十几具尸体躺在地上,蛆虫蠕动,面容枯瘦,眼神泛白,黑色的血液只流出来一点点就冻在地上,凝固。
白色的蛆虫密密麻麻的在尸体上攀爬,繁衍,进食。
“嘭。”
一具尸体突然爆开,一大群蛆虫从尸体肚子处被爆出来,散落的满地都是。
拖拽出兽衣,用白雪清理干净,轻轻嗅了嗅,浓郁的臭味下依然还有山的气味。
将兽衣放在背上,迈步低头继续寻找。
泥洞中没有幼小的尸体和骨架,虽然有已经被扔掉的可能,但是九叔并不想去想这个可能。
疲惫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希望。
军队中。
“扎营。”
“是,将军。”
嘹喨的号角传递可以休息的信号,前行的军队停顿下来,开始扎营,风雪中天色已晚,热火燃烧,篝火聚集,不时有兽粪被放进火中充当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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