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1月8日 天降
我停止了旋转,想要看清楚是什么发出的声音,但惯性仍然支配着我,于是我的头开始发晕,我无法维持中心,差点儿摔倒在列车的台阶上。然后我看见一支箭钉在距离我的胸口不到十厘米的地方,钉在了列车的外壳上,另一支箭钉的稍微远一点儿,钉在十秒钟之前的旋转的我的身后。
光速大于音速,所以我后知后觉地听到了第二声“叮”。
暗杀!
我下意识地转身就想钻进列车里躲在门后面,但一支箭仿佛看穿了我的移动轨迹一样准确地钉在了我刚迈出的左脚前,我只好把脚缩回掩体,期待着我能有机会逃回车上。
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没人看见啊!
等等,我才发现……
列车员呢?那么大一个,在车门那儿杵着的列车员呢?怎么没了?周围的人呢?怎么都没了?
冷静冷静冷静……
今天不是七月十五是十月十五,不是鬼节,我是不会被无常带走的……
想想,想想……枪战游戏不是白玩儿的……在掩体后面该怎么吸引狙击手的行动……对了,找个像头的东西伸出去……
我找找……
没有啊……唯一一个长的像头的东西就是我自己的头,可这就不是单纯的形似了……
那,找个什么东西扔出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
我忽然听见了别的声音。
车轮转动的声音!车要开了!要是再不回车上的话……我就必须在这儿和杀手搏斗了……
我只能跑,必须跑……我掏出了衣兜里还没开封的烟,向着另一个方向使劲儿一甩,然后猛地一个箭步冲向正在缓缓启动的火车。
我还是低估了我自己。杀手射出的箭完全无视了我扔出去的那盒烟,仿佛命中注定一般亲吻了我的腿。
还是法式湿吻。
箭头就这么直直地插到了我的腿上。
我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我及时用左手撑了一下地面,不至于直接脸着地。
我试图起身,可是……
疼!
迟到的果然都不是善茬。
疼痛瞬间就支配了我所有的感官,从被箭扎穿的小腿上,我感觉到了比十八年前光脚踩竹签更加极端的痛感。我勉强用手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可结果是我只是从侧卧在地上变成了仰卧在地上。
我看见正前方仿佛涟漪一样的振动,从涟漪中出现了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把弩,拿着弩的人把手里的弩对准我,一边说“这下赚着了,这可是高额悬赏对象”一边笨拙地——在我这个外行看来也很笨拙的动作——转着手柄,随着手柄转动绞盘逐渐转动,然后他把箭放在弩上。
我只能躺在地上,一边看着他慢慢地卷弦一边徒劳地试着起身,可是我还没习惯这种痛感,感觉小腿一使劲儿就钻心的疼……
该死……
起来啊我……
于是我面前的人好不容易架好了弩,对准我……
我放弃了挣扎,看向头顶。天空外面的满月正在播撒它从太阳那里借来的光辉,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明晃晃的的月亮,月亮比以往都要明显。
我只来得及歌颂月光的美丽一瞬间,那把弩对准了我。
等等。
这不是我白天时候看到的那幅景象吗?
仰躺在地上,有人用什么对准我。
月光……满月……
那是什么?
我的目光聚集在月亮上。
仿佛月光脱离了月亮,正坠向我一般,有什么发光的东西在我的视线内和月亮重叠,就像月食一般挡住了月亮,不断地、飞速地向我下坠,仅仅一秒不到就已经比路灯还要靠近我。杀手的眼神顺着我的目光移向下坠的月光一样的存在,然后他就被下坠的光包围了,他发出一声惨叫。光缓缓离开杀手,在杀手的身体与光彻底分开的那一刻,杀手倒下了。
光明像是觅食的熊,在捕杀了一个猎物以后看向另一个猎物。熊会这么做吗?我不知道,可是那道光说不定会这么做,我感受不到它有任何善意。
可是那道光停下了,悬停在我的面前,悬停在杀手大概是已经失去了生命、一动不动的躯体上方,望着我。虽然光没有可称得上是眼睛的东西,但我就是觉得他在“望”着我。
我和光明“对视”了很久。
确实是很久吗?或许只有几秒钟。
总之,在摆脱了来自杀手的明显的生命威胁之后,我的大脑终于开始从处理疼痛和威胁的线程中摆脱出来,开始从过去的记忆里搜寻解释当下这场景的理论。
于是我想起了李华的卦辞。
“乙丑,辽东,神现,人世大撼”。
“乙丑,季氏遇刺,逢神而无性命之忧”。
只要上过初中的人应该都看得懂的卦辞,直到现在才被我从记忆里拽出来分析。
乙丑,遇刺,逢神,无性命之忧。
乙丑已经到了,遇刺已经发生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逢神了吧?
这么说,这道光就是神了,是吧?
“蒙神明大人相救,小子光荣啊。”
我本来想说些更加古风的词汇。
这位是个什么神?西方天主还是玉皇上帝?或者是印度梵天?也说不定是羽蛇神和埃及太阳神。
——怎么,看来你的腿已经没事儿了啊?有心情这么胡思乱想。
我刚才听见了什么?
是光在说话?
神在说话?
——这应该称之为说话吗?用人类的概念来说,应该叫心灵感应是吧?
对,您说得没错。
“您能不能发发慈悲,”我抱着触怒神明的觉悟问,“把我这条伤腿治好啊?”
——可以,在此实现你的愿望。
于是下一瞬间,扎在我腿上的箭像成精了一样蠕动着爬出我的腿,我还没来的及喊疼就感觉到伤口处一阵麻痒。
伤口正在愈合。
神明还真是仁慈。
“冒昧的问一句,您有名字吗?”
——怎么?你很感兴趣?
“是啊。”
——可我没名字啊。
“哦……”
接下来该说什么?
——话说……
“您说。”
——你应该是派来迎接我的使者吧?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我还想知道呢……话说大人啊,”我不由得用了“大人”这种称呼,看来我还是明白什么是敬畏,“您此番下凡……意欲何为啊?”
——你为什么总要用那种和现代人不一样的遣词造句?
“呃……就是觉得,神仙应该是……古风?”
——即使是被你们称之为神的我,也是要与时俱进的。
“哦……您还真先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啊?”
——你为什么搞成这副模样?
“哦,就是那位,”我指着倒在地上至今都没有起床的杀手,“他要杀我。”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话说您还预订了迎接服务啊?”
——那十三个人说会让人来找我,让我显现在这里。
“哦……那我大概清楚了,您稍等我打个电话。”
又是十三人委员会。他们甚至连和神沟通都能做到吗?
我拿出手机。
“嘟……嘟……嘟……嘟……嘟……”
“您好。”
“喂,领导。我是小季。”
“接到神了吗?”
“在我面前,您二位通话吗?”
“把手机给祂,我自己跟祂说。”
“是。”我把手机递给神,“我们领导要跟您谈话,您看……”
然后我的手机就飘过去了,飘进光里。
我等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飘回我手里,我拿到耳边。
“去买张票,把神带到我面前来。这次是工伤,回来之后来我这儿领伤病专用款。”
不是我吹,这老板很可能比当世大部分老板好。
虽然我也不太明白直接从老板手里拿钱算不算是走程序。
——走吧。
神对我说完就开始变化,从单纯的光明变成一个发光的人形,然后逐渐变得越来越像人,最后变成一个单纯的少女,很漂亮,但也仅止于此,并不魔性,也没有所谓的圣洁之美。
“走吧,买票去。”
“敢情您也知道买票啊?”
“我说了嘛,我是与时俱进的,对了,纠正你一个事实。”
“什么?”
“我从来没有被人信仰,耶和华教的神可不是我。我不是一个客观唯心的宗教概念,是一个唯物的物质概念。”
“所以说您是生物?”
“对。啊,你不用用敬称称呼我,”变成美女的神摆摆手,“我也不是那么伟大的生物。”
“哦,话说您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
“嗯,给你饱饱眼福?毕竟你都被一箭扎腿了。”
“哦……”
看来我不能太纠结神明的三观。
总之,先去买票吧。
“您对乘车条件有什么要求吗?”我的思维似乎是接待外宾模式。
“嗯……随你便吧,我没什么要求。”
“知道了,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您能被别人看见吗?”
“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解除选择性视界。”
“不用,您还是暂时不用让人类看见。”
“那个,我觉得你可以不用用敬称称呼我……”
“哦,那我叫您什么?”
“嗯……你叫我小神吧。”
“……好吧。”
总觉得像是在叫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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