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传授心法
天际边的红云渐渐地淹没了落日的余辉。
慧明沉沉地望着洞外，直到丹辰子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暮色之中，方才双眉一绞，亦喷出一口鲜血出来。
佛门之术讲究体悟自性，而观内心，从而解脱生死。正所谓：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由此而生佛门龟息之术：施法之人可以短时间内封闭自己的五识六神，万相皆空，屏气无息以达到假死状态。
慧明自忖已撑不过明日，便以龟息术诈死，再趁丹辰子没有防备的时刻给予全力一击。
他这一招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实在是凶险至极！若是丹辰子在他龟息之间毁其肉身，则一切都会功败垂成。
天幸那丹辰子急于得到紫金方盒，加之天色昏暗，一时大意才被慧明偷袭得手。他本来想一击取了丹辰子的性命，怎料自己丹田气虚，加上丹辰子的修为也极为高深，只逼得他重伤逃遁。
慧明此时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他双手环抱，深深地调整了一会自身的呼吸，才转过头来，蓦然发觉赵存雪意识全无，昏躺在一旁，忙唤道：“少年！少年？”俯身要将他扶起。
只是刚一触到赵存雪的身体，便觉一股冰霜寒气咄咄逼人地袭来，惊得双手慌忙撤开。
慧明先是神色惊诧，继而眼神寻扫山洞，待看到了那散掉在角落里的紫金方盒，才明白过来。
阴凤草既是天地间的至阴至寒之物，又岂是普通的肉体凡胎所能承受的？
他悲痛地望着赵存雪，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文弱少年的性情居然如此的刚烈倔强，捶胸自责道：“少年，老衲最后还是害了你呀！”
他心中无比的懊悔悲伤，既为了赵存雪年轻的生命，又为了阴凤草中被丹辰子生祭的无辜魂灵。绕是他乃一代神僧，也禁不住地伏在赵存雪的身上恸哭起来。
夜色渐昏，秋凉的晚风又平添了几分凄苦。
慧明伤心之余，无意间触碰到了赵存雪的心口处，只觉温热似火，更有微弱的心跳声传来。
他蓦地抬头坐起，又将手搭在了赵存雪的脉搏处，惊道：“怎么可能！这少年居然还有生机！难道他是......”念及于此，忙双手按向赵存雪的膻中穴，将残余的佛力输进他的体内。
赵存雪正身处于一个黑暗冰寒的世界，四周黑漆漆地一片，如刃的寒风带着冰雪漫天扑来，只有头顶上方的一小块空间中挂在三轮淡蓝火球，有着微弱的温暖。
他越来越冷，只好躲在火球下，抱着身体蜷缩。
忽然间一股沛然的金色暖风吹来，那本来奄奄待熄的三轮火球蓦地火焰高涨，炽热的光芒迸发四射，瞬间便将无边的黑暗和冰雪驱除的干干净净。
“呀！”
赵存雪猛然坐起。
逐渐地适应了山洞中的黑暗后，他发现慧明正端坐于身旁，不禁又惊又喜：“大师，你.....你没死！太好了！咦，那红脸妖道呢？”
“那人暂时被我打跑啦！”慧明轻轻地拍了拍赵存雪：“少年，可否告诉老衲你今年多大了？”
一听那妖道逃跑，赵存雪登时心中欢喜，也顾不得慧明为何有此一问，笑着答道：“十五啦！”
慧明神色肃穆中隐隐带着一丝激动，只在心中忖道：没错了，果然是那孩子，难怪能抵抗得了阴凤草的寒气。今日我与他相见于此，难道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吗？
他沉思了一会儿，便问道：“少年，老衲想传你一套心法，你可愿意学习？”
之前赵存雪一心想着随慧明学艺报仇，被拒绝了之后便没有再提。此时一听慧明要传自己心法，登时喜不自禁，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道：“愿意，愿意！不过大师，你先前不是怕我学了本领就去报仇的吗？”
“老衲只教你心法，并不传授降魔法术，你若只靠心法是报不了仇的。况且我佛门心法注重行善修心，有清神静欲之能。修其心者，纵有千变万化的复杂心思，最终也会明白真如本性，不昧红尘之法，从而弃恶循善。”慧明认真教诲道。
赵存雪一听不过是些修心的法门，感到有些失望。
慧明见后，心知其意，接着说道：“不过这世上的修道之人无论修为多么高深，都离不开三个基础：心法，真气和体质。这三者之中，真气和体质都是可以通过后天的锻炼或服用灵药来增强的，唯有心法必须循序渐进地修行，是万般法术的根本，因而最为重要。”
“所谓万法唯心，万行由心而发，修一心者可变全身。我佛门的菩提清心咒更是当今世上一等一的心法，少年，你如今可想学习？”
赵存雪暗自忖道：这心法被他说的如此厉害，先不管以后能不能报仇，学了总没有坏处，便磕头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慧明忙将他扶起，摇头道：“使不得，老衲只传你心法，你我算不上师徒。少年，传你心法前，我有三件事要和你说明白，希望你能依得。”
“好，大师请说。”
“第一，那紫金方盒中的黑草已经被你误食，这件事绝对不可以对第三个人说起。否则的话，一旦被别有用心的妖人得知，定然以你的身体为媒，祭炼鬼物危害世间。那丹辰子虽然被我惊退，恐怕还要复返，一会你记住了心法便赶紧趁着夜色逃走。”
“第二，那黑草要七七四十九日后方能与你的精血完全融合，到时候你将是百寒不侵之体。在这期间，若是不懂得调气运行，使那寒气乱窜，必然会导致寒毒发作让你痛苦不堪。而且那黑草内含有众多冤死的生魂，凶煞之气甚重，你若非心智坚强，极容易被它反噬，迷了本来心性。这两点正是老衲要传你心法的原因。少年，你以后务必要每晚修习我传给你的心法，以免魔性乱心，你可依得？”
“大师，我全依你。我保证今日吞草之事绝不会向别人吐露，也会每天勤加修习你传给我的心法。”赵存雪见慧明所言均是为了自己着想，心中十分的温热。
慧明微微一笑，便将菩提清心咒传给了赵存雪。
赵存雪年少聪慧，只听了两遍便将心法口诀和修习法门熟记于心。又想起来慧明之前说有三件事，此刻才说出了两件，于是问道：“大师，不知您要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
“这第三件事其实是老衲的一点私心了。”慧明叹了口气，续道：“少年，你虽不是佛门弟子，也算是学了我佛门心法。因而老衲托大一次，恳求你一件事情。”
“在青鸾山的达摩洞内有个修枯禅的老和尚，日后你若是遇见了他，还请念在你我今日传艺的情分上莫要怪罪于他。最后再请你转告青州城的大善人程耀清，就说“三阴既然存世，苦海当需回头”，他自然知晓此中深意。”
慧明说完这些便抬起头来，双手合十道：“得念，失念，无不是解脱。师兄若是见到了你，心中的罪孽应该会减少一些的吧，阿弥陀佛！”
这第三件事赵存雪听得是莫名其妙：那达摩洞的老和尚是谁？大师为什么要我宽恕他的过错？他又没见过我，怎么会有对不起我的事？
他正想开口询问，却见慧明双手低垂，神色安详，已然坐化。
二人连日来相谈甚欢，似有忘年之情。而慧明临终前又传授佛门心法，也算得上半师之恩。因而此刻见到慧明坐化，赵存雪的心中十分难过。
他望向夜色沉沉的洞外，颓然地坐了半晌，最后想起慧明生前所托，生怕丹辰子去而复返，便湿润着双眼向慧明的遗体三次跪拜，尔后毅然地起身走了出去。
银钩悬天，星汉微芒，朦胧的夜色之下，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树林中急匆匆地穿行着。
伏龙山虽然地域广阔，多有峡谷，然则正值深秋时节，山中草木凋零，对于隐藏行踪十分的不利。
赵存雪一来不识得山中方向，二来担心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便循着密林深处胡乱奔跑。
苍凉的月色在树林中一道道地斜射下来，周围参天耸立的枯木也不断地往身后倒退。他盲目地左转右拐，但见黑影婆娑，虬枝晃眼，已然迷失了方向。
又跑了一会儿，赵存雪累的气喘吁吁，只好停下身来稍作休息。
之前因为惊慌害怕，他方寸大乱，只顾慌不择路地乱跑，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夜色深深，树林幽密，没有方向的奔逃只是徒劳地浪费体力，唯有辨明方向一直走下去才有可能柳暗花明。
于是他平复了下心情，环眼望了望四周，见左侧的树木较为稀疏，星星点点的月光散落下来，隐隐间照出了一条幽深的林道，便走了过去。
赵存雪顺着林道走了没多久，前方远远地竖着一块山壁。
此壁高十余丈，中间开凿有一个五尺来高的山洞，洞口处被一块黑色的大石头堵住，只露出了一人大小的窟窿。
他奔逃了大半夜，四肢疲惫，此时望着山洞暗道：伏龙山密林丛生，崖谷错综，天色又如此深晚，万一碰到了凶猛的野兽可如何是好？不如在这个山洞中将就一晚，等到了明天白日再寻找下山的路。
于是走向洞口。
只是夜幕沉沉，幽魅的林风吹入洞内便似阴恻恻的怨女一般，不断地呜呜作响，令人汗毛一颤。
赵存雪听得毛骨悚然，不禁脚步踌躇，但想了一想，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离洞口尚有十来米远，只闻得洞内涌出一股刺鼻的腐肉味道，那味道一吸入鼻中便似千万条蛆虫在肚中来回蠕动一般，翻江倒海的令人作呕！
少年蓦地停下身来，双眉紧锁，望着身前黑漆漆的洞口生出一丝不祥的感觉。
他方想转身回走，忽见那窟窿内阴风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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