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街红楼舞太平
吴启仁和初九离开柳巷之后便来到花街一家客栈开了间房,要在这繁华的花街找一家便宜的客栈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好在两人都很穷,这也在无形之中化作了一种动力。
至于为什么非得宿在花街,用吴启仁的话说就是,来到宁州不逛一次花街岂不等于白来?初九自然是嗤之以鼻,怎奈吴启仁再次搬出那套尊师重道的说辞,硬是靠着一张堪比城墙厚的脸皮,最终让她妥协了。
在客栈简单吃了点饭菜,品尝过鲜美的清河绿鸭蛋之后,街上鳞次栉比的楼阁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将整条街道映照的仿佛人间仙境,黄昏后的花街确实是宁州城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初九毕竟是少女心性,欢快的游走于热闹的夜市之中,吴启仁给她置办了一套新衣,南江出名的轻纱面料衬托的少女更加明艳动人了。至于他那件锦绣华服因为在与麒麟的战斗中已经变得残破不堪,被初九洗净后收了起来,小姑娘比较节俭,认为那身衣服缝补一下还能穿,舍不得丢掉。
所以今天吴启仁换上了一身干练的侠客服,棉麻质地虽没有绸缎那般光鲜,但是穿在吴启仁身上仍旧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白净的小生配上简洁的服饰,腰间还挂了一块虎形白玉佩,走在闹市之中顿时引得楼上狂蜂浪蝶挥袖舞帕、调笑不止。
初九走在吴启仁身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羞红着脸,嘴里碎碎念叨着:“不要脸……狐狸精……”
倒是吴启仁却好似如鱼得水一般,时不时的还朝两边姑娘抛个媚眼,小姑娘顿时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只怪当初自己没能看清这家伙的本性,此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贱气,偏偏却披着一身风雅的皮囊,让人不自觉的就把他当做了正经人。
其实平常时候这条街也没有这么热闹,只是吴启仁他们赶得巧,今夜花街第一名楼锦园春来了一位歌舞双馨的名妓——林盼盼。
说起这林大家,在南江一带可谓是艳名远扬,尤其是受那些文人雅士的追捧。此女虽然身在风尘中,却超然于世家门阀之上,不仅在玲珑册中占据着榜五的位置,便连诸子传的地榜上也有其一席之地,在如今乱世春秋游走于中土各地还能进退自如,可谓是传奇女子。
这次林盼盼来到宁州城据说是为了探访好友,因此并没有高调进城,却不知怎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今晚花街行人大部分都是奔着锦园春去的。
而此时,在这座花街第一名楼的胭脂阁中,林盼盼正斜倚在绣榻上闭目养神,一袭红衣轻飘飘的搭在她的身上,露出半边玉色香肩,那蜂腰翘臀好似山峦起伏,修长的细腿交叠着压住了长裙下摆,勾勒出清晰的线条,足尖脚趾玲珑似珠贝,一头黑直的秀发彷如山涧瀑布散落在胸前,纤纤玉臂则是搭在绣榻的边缘,她的眉宇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红唇翕动时便能勾魂摄魄,就连侍立一旁同样姿色不俗的锦园春花魁都被眼前这幅美人春睡图迷住了心神。
倏然间,那红衣仙子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目,只见她舒展双臂从绣榻上坐了起来,慵懒的打了个呵欠,眸光流转瞥了眼花魁锦琏,淡淡的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锦琏似乎十分畏惧这位林大家,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有小半个时辰了。”
林盼盼瞧了眼窗外已是华灯初上,自嘲似的轻笑一声说道:“这些日子来回奔波着实是有些累了。”
她接过锦琏递来的清茶抿了一小口,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而锦琏则蹲下身细心的为她穿上绣花小鞋,随即起身捋了捋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恭谨的说道:“阁主,不知何人将您的行踪泄露了出去,今夜锦园春来了好些熟面孔。”
林盼盼闻言不屑的说道:“呵,还能有谁,自然是那生锈的铁枪呗,我听说千秋殿的曼舞霜刀也来到了宁州城,老东西是想借刀杀人了吧。”
锦琏听到曼舞霜刀的名字,脸上顿时现出了惊恐的神色,颤声说道:“奴婢这就去加派些人手。”
“不必了。”林盼盼摆手说道:“只是两条小杂鱼而已。”
接着,她目光凌厉的看向锦琏,语气颇为严厉的说道;“你跟随我这么些年始终是如此沉不住气,声色犬马的日子过惯了,可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锦琏大惊失色,赶忙跪倒在这个仙子般的女人脚下,鼻尖已然沁出了汗珠。
林盼盼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女人,她轻轻放下茶盏道:“去安排一下吧,今晚林盼盼要为捧场宾客献舞一曲。”
锦琏没想到林盼盼竟然不顾安危,做出这种荒唐的决定,难不成她是有恃无恐?
林盼盼自然是注意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反应,只见她神色淡然的提醒道:“不该想的不要多想,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伏在地上的锦琏娇躯一颤,便见林盼盼挥了挥手,“下去吧。”
锦琏赶忙应了一声,“遵命。”贝齿紧扣红唇,低头缓缓退了出去。
天色逐渐暗淡,很快就连夕阳的余晖也完全消失了,晚风阵阵之中,月光时隐时现,一团无形的阴影笼罩着宁州城的各个角落。
当吴启仁带着初九来到锦园春的时候,这里早已经人满为患了,就连大门口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瘦小的初九被挤在人群中几乎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好在有吴启仁护着她,才不至于被疯狂的人群推倒。
其间她听到人群中时不时传出几声女子的尖叫和怒斥,一张小脸顿时紧绷了起来,这哪里是来看歌舞的啊,简直都快赶上朝圣了。
吴启仁双手环抱,将她紧紧揽在怀中,皱着眉头道:“早知就在楼上订个位子了。”
“你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只不过是看人家跳个舞,花那些冤枉钱干嘛。”初九抹了把嘴角沾着的糖渣不服气的说道:“跳舞谁不会啊,我以前也学过的。”
吴启仁闻言捏了把小姑娘的脸颊,感受到指间溢出的肉感,心说小丫头这几天长了不少肉啊,随即便笑着解释道:“你不懂,人家那是剑舞,可不是简单的挥挥衣袖扭扭腰。传闻林盼盼的剑舞融合了剑道感悟,剑出风起、步步生莲,不仅赏心悦目,更是被誉为剑道三绝之一啊。”
初九自从进入宁州之后便对剑产生了浓厚兴趣,闻言好奇的问道:“剑道三绝是哪三绝啊?”
“所谓剑道三绝就是指巅峰剑技,这也是古往今来所有练剑之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一绝御剑术,可细分为剑气、剑心和符剑,练至精通能够千里杀人、不留痕迹;二绝祭剑术,也可叫做万剑朝宗,如今已经失传了,所谓的人剑合一便是此技的皮毛,传说祭剑术大成的人手中无剑而天地万物皆为剑,不过那也只是传说,反正我没见过这样的高人;三绝便是这剑舞了,这是一套适合女子修炼的剑技,类似于人剑合一,通过剑道和舞蹈的融合从而达到沟通天地阴阳的目的,练至化境便可与鬼神通灵。修炼剑舞极为看中天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成的。”
听了吴启仁的详细解释,初九这才收起了轻视之心,“如此说来,这个林盼盼还是个绝世高手喽?”
“她呀……”吴启仁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说道:“她是个有趣的女人。”
“哼。”小姑娘气哼哼的撇过脑袋不再说话,不过她心中却对那所谓的剑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酉时刚过,锦园春外已经没有空地了,街道上围着的人群非但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吴启仁也被挤得有些吃不消了,最难受的是他身边聚了几个江湖人士,其中一人竟还带着一根狼牙棒,就杵在他屁股后面,他只能挺直腰杆尽量收臀,即便如此仍旧被扎了好几下。
就在一部分等的不耐烦的人开始起哄的时候,锦园春的大堂中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所有的灯竟在这一瞬间同时熄灭了。
“怎么回事?”众人不明所以,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门里面张望,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突然,一阵鼓声响起。
“咚……咚咚咚……”
随着鼓声越发激扬,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片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初九努力的踮起脚尖,奈何身高不够,什么都看不到,急的她不停的扯着吴启仁的衣袖。
吴启仁只得无奈的苦笑一声,双手穿过她的腋下,随即猛的一用力便将小丫头举过了头顶,骑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初九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令她终身难忘的一幕便映入了眼帘。
只见锦园春的楼梯上,一道靓丽的身影正如花间蝴蝶般跳跃舞动着,她的手上拎着一盏红艳艳的灯笼,在黑暗中尤为引人注目。
初九看到那人只觉得有些熟悉,忽然她想起刚进城时遇到的那队商旅,此人不正是那名轻纱遮面的红衣女子嘛。
“也没什么嘛,很普通呀。”小姑娘本以为这剑舞会如同仙子舞剑一般飞来飞去的呢,没想到与普通的凌波舞没什么区别啊。
正当她感觉有些失望的时候,女子手中灯笼突然被抛向了空中,紧接着也不知是何原因,那盏灯笼竟然在半空中炸开了,令人诧异的是,炸开的灯笼并没有因此而熄灭,反倒是如同荧惑一般飘舞了起来,再次将楼中照亮,虽不如之前灯火映照中那般明亮,却也能够清晰的看到女子的面容了。
这是一张绝美的容颜,只略施粉黛,所以没有过分的妩媚,但眼波流转间却勾的人心旌摇曳。
人们静静的看着那女子赤足跳跃,仿佛都忘记如何去呼吸了。随着雨点般的鼓声渐渐平息,忽的一阵清脆的琵琶声骤然响起,好似玉盘走珠,一声声敲打在心头。
与此同时,女子脚下突然转折,身体飘然跃起,四周观众顿时再次发出一阵惊呼,眼看女子就要从楼上摔落下来,一些侠士已经准备好英雄救美了,却见那女子白玉般的脚尖轻点护栏,身体再次跃起,红裙翻飞如鲜花盛开。
她就这么在栏杆间跳跃,每一步都踩在音阶上,配合上那荧惑缭绕的背景,便真的像是仙子舞袖,赏心悦目。
本以为这就是舞蹈的高潮了,谁知这时在那琵琶声中突然又加入了几声清越的琴音,伴着那琴音袅袅之声,舞动着的女子忽然伸手一引,漫天荧惑仿佛被清风卷起,纷纷落入女子手中,最后竟化作了一柄闪烁着莹莹红光的短剑。
女子手中握剑,气质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脚下跃动的更加欢快,飘逸的身姿居然不借助外力便飘舞了起来,那柄短剑随着她的舞动划出一片光影,好似飘扬的彩带。这一刻,红衣女子仿佛化身成了飞天的神女,脚下金莲生灭,在昏暗的红楼中是如此的惊艳。
“这就是剑舞吗?”初九喃喃自语道,目光迷离间,那双眸子深处竟隐隐有神光乍现。
吴启仁心中一惊,这丫头居然顿悟了。他赶忙捻起两片柳叶贴在了初九的额间眉心处,顷刻间就看到初九眼中的光彩骤然消散,少女打了个呵欠,旋即就扶着他的脑袋趴了下来,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吴启仁感觉到发根处被拉扯的疼痛,苦笑一声,小心翼翼的将少女从肩头扶下抱入了怀中,抬头看了眼楼中舞剑的林盼盼,随即转身走出了人群。
而楼中这首《太平赋》的曲调渐渐从激昂变得平和,隐在黑暗中的几道视线也收了回去,月光再次洒下,一场暴风雨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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