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少年与夔牛
第三章 少年与夔牛
林染在山洞中呆了十余日，直到他额间的天罚印记消失，拜别了林霄凡，消瘦的少年孤身一人朝着中州走去。他的仇人是南域的霸主，他现在需要活着让自己慢慢变强，才有那报仇雪恨的机会。
林霄凡教给他一套修炼的功法，至于其他的，林霄凡无能为力。
林霄凡告诉他，这是他们天罚罪人的命数。想要改命，唯有逆天而行，而想要达到这一步何其艰难，他们没有助力，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闯出来。
林染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虽然已经十六岁，可对于修炼一途知之甚少，几乎就跟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一般。他没有抱怨林霄凡的冷漠，这个对他来说高深莫测的男人，何尝不是蜷缩在这山岗上，独自望着北方暗自神伤。
只是，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曾感谢上天赋予他报仇的希望，却又得知自己经历的凄楚全是拜它所赐。这一切都是老天给他开的玩笑吧。可他不甘，为何承受这份不幸的人会是他，为何遭到牵连的会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母亲......
大山里随处可见清泉细流，他已经好些年不曾舒服的洗个澡，看着涌出水面的鱼儿，他也脱光了衣服跳入了水中。
清凉的河水洗涤着他满是污泥的身体，浸润着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灵。他微微闭目，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舒爽与宁静。
啾啾~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睁开双眼，是林霄凡养的那只神异小鸟。
“小白！”
他起身轻唤了一声，小鸟的身子一个俯冲，随后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了？”看着小白惊慌的模样，他一边轻柔抚摸着它的羽毛，一边轻声问道。
小白扑腾着翅膀，对着树林深处不停地叫唤着。他循着小白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衣着华贵，模样清秀俊美的翩翩少年从树林中跑了出来。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额间带着些许的汗水，看他急匆匆的样子，想必是见到小白后心中喜欢，便一路追赶至此。
那少年也看到了他，脚步骤然停了下来，慌乱的转过身去，俊俏的脸上竟是浮上一抹绯红。
“小白是我的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这山里渺无人烟，我还以为它是无主之物。”
林染走上岸，轻抚着小白的羽毛，将它递给了那少年，道：“你若是喜欢，让它陪你玩会儿。”
“真的吗，谢谢！”
少年高兴得连连道谢，转身正要接过他递来的小白，看到他光溜溜的身子又急忙将头转了过去。他的脸色越发的红润，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林染问道：“怎么了？”
“衣服，你...你没穿衣服！”
“衣服？”林染打量了自己一眼，缓缓说道：“我们都是男人，这有什么。看你这模样，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你才是小姑娘！”
他生得唇红齿白，俨然一副女儿家的模样，却又十分讨厌别人称呼他为姑娘。林染也不与他计较，只当他是富家子弟从小的教养，便走到岸边穿上了林霄凡给他的那件宽大衣裳。
“行了，转过来吧。”
少年转过身来，凑近了细细打量着活蹦乱跳的小白，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小白尾巴上的五根彩色羽毛。
少年问道：“它叫小白？”
“嗯。”
“这么俗气的名字，你取的？”
林染随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提起两条之前丢上岸的鱼，走向了一旁的树下。随意捡了一堆干柴，生火将鱼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鸟儿，真漂亮！”
“我也没见过。”
“要是把它带回中州，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小姐想要得到它呢！”
“看你的样子，也很想得到它吧！”
少年听出了林染的话外之音，瞪了他一眼，又开始逗弄着手里的小白。他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小白。
林染又问道：“你是中州来的？”
少年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中州是不是有一座圣灵院？”
少年转身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想不到你这山中野人也知道圣灵院，怎么，你想进圣灵院修炼？”
林染点了点头，道：“你能带我去吗？”
少年一手杵腮，微微皱眉道：“带你去倒是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你得等我先弄到火灵石！”
“火灵石？”林染愕然，这东西他实在是熟悉不过。“黎阳城有座火灵矿脉，你为什么不去那里试试？”
“咦，看来你这个野人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竟然知道黎阳城的火灵矿脉。”
林染不知道，林霄凡带着他可是飞掠了数万里路，此处的这座山脉可是位于南域和西域的交界处。
林染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少年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要是去黎阳城很容易被人发现。况且我来这绝神岭是为了历练，发现那火灵石只是我的意外收获。只是可惜，那块火灵石被一只噬火夔（kuí）牛守护着，我的实力还不足以对付它。”
“噬火夔牛...那又是什么东西？”
少年一拍脑门，很是无语：“你果然是个野人。噬火夔牛是一种凶猛的妖兽，据说它的体内还有几分上古异兽夔牛的血脉残留，喜欢吞噬一切蕴含火属性灵气的天材地宝。虽然只是三阶妖兽，但它的防御力极其强大，又天生对火属性具有一定的免疫力，我与它斗了三天也没能打赢它。”
林染道：“我帮你，然后你带我去圣灵院。”
“你帮我？”少年微微一愣，随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本少爷可是堂堂的归元境中期，都拿那噬火夔牛没有办法，就你一个融灵境巅峰的家伙，我还指望你能帮我？”
“能！”
林染郑重的点了点头，伸出右手猛地一握，一道银白色的雷电顿时在他的拳头上炸裂开来。虽然他的修为比这俊俏少年弱了不少，但这雷芒之中蕴含的力量也令少年略有心悸。
少年吞了一口口水，道：“竟然是雷属性，你这野人的命也太好了！”
雷属性，源于五行却又不同于五行。传言，雷属性是天赐的独特力量，以专横的攻击力著称，是所有修士中攻击力最为强大的一类人。
林染将烤得不算太糊的一条鱼递给少年，问道：“怎么样？”
“看在你是雷属性的份上，勉强我就答应你吧，不过我可先说好了，那噬火夔牛的实力不俗，要是受伤了你可别怪我！”少年接过他的烤鱼，翻转着看了又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口。“你确定这东西能吃？”
“能吃。”
林染点点头，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虽然没有盐巴调料，虽然这鱼肉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糊味，在他看来却也比那矿场里的食物要美味得多。看他吃得很美味，少年将信将疑的咬了一口，随后两条秀眉顿时拧在了一起。
“呸呸呸，好难吃，这东西恐怕拿去喂狗，狗也不吃吧。”
少年满脸痛苦之色，将那烤鱼随意的丢在了一旁。他出生豪门，山珍海味早已经吃腻了，这条烤得黑漆漆的鱼他实在是难以下咽。
林染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捡起了被他丢掉的烤鱼，擦了擦上面的枯草与灰尘，咬了一大口这条令少年难以下咽的烤鱼。
“都脏了，别吃了。”
他像看怪物一样的打量着林染，林染却不搭理他，低着头吃光了两条烤鱼。随后说道：“走吧。”
“去哪？”
“当然是找你的火灵石。”
少年带着他在这深山密林中兜兜转转许久，最后来到了一个小山谷中。一路上林染见到了许多记号，想必都是这少年留下的，看他年纪虽然不大，不过这心思倒是极为缜密。
快要接近那噬火夔牛的洞穴，少年又提醒道：“那噬火夔牛速度很快，不过它转弯不太灵活，要是被它近身了，绝对不要跑直线。”
“嗯。”林染点了点头。
怀中的小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啾啾的叫了两声，随后展开翅膀飞向了山谷深处。二人不知道小白为何有此异动，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吼————
一道闷雷般的怒吼响彻山谷，少年还稍好些，林染直接被这吼声震得耳朵一阵轰鸣。
“它来了！”
少年的话音刚落，一只火红的妖兽便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这噬火夔牛与一般的牛倒也相像，只不过体型要大上了三两倍，身上布满了红色的鳞片，依稀升腾着制热的火焰，头上的一副火红的牛角长得更是骇人。
噬火夔牛认得这个三番五次挑衅它的少年，口中发出一声怒吼，身上的火焰也燃烧得愈加的猛烈，蹄子猛地踏出，带着地动山摇的威势便冲了过来。
“快躲开！”
少年身法轻灵，腾身跃向一旁。林染虽然因为天罚神雷的原因拥有了融灵境巅峰的实力，但他真正对敌尚且是第一次，一时间竟然有些愣神。
“该死的！”
少年暗骂一声，急忙回身将他扑倒在地，险之又险的避开了硕大的牛角。
少年抓着他的衣领，轻叱道：“你发什么呆呀，要是被那副牛角撞到，我可没本事救你！”
“哦。”林染点了点头，稍微适应了先前令他血脉膨胀的感觉，随后急忙爬了起来。
一击落空，那噬火夔牛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硕大的鼻孔里喷出两道白色的雾气，大蹄子刨着地面，再一次撞了过来。
“我牵制它，你伺机偷袭。”
少年说着，右手轻轻一翻，手指上的戒指华光闪烁，一根燃烧着炽热火焰的长鞭出现在他手中。随着他的右手挥出，那长鞭顿时化作一条长约数丈的火蛇飞射而出，裹挟起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向了噬火夔牛。
嘭！
一声巨响，巨大的石头与硕大的牛角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强大的力量令巨石应声而碎，噬火夔牛的速度微微减弱，却并未遭受到太大的伤害。
吼————
正如少年所言，噬火夔牛虽然笨重，但这直线冲击的速度却丝毫不弱于速度见长的妖兽，硕大的牛角眨眼便来到少年的面前。少年战斗经验丰富，身子向后倒下避开了锋锐的牛角，随后猛地一脚踢在了噬火夔牛的脑袋上。虽然没能造成什么伤害，但却借力将身体推到了一旁。
林染虽然经验不足，但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见少年避开噬火夔牛之后，举起一块大石便砸了过去。大石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噬火夔牛的屁股上。
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如此凶猛的妖兽的屁股又如何能摸。那噬火夔牛发出一声怒吼，转身朝着林染吐出了一团炙热的火焰。
“快躲开！”
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根本不用少年提醒，林染早就跳向了一旁。
不过少年只知道噬火夔牛强大的力量与防御，却忽略了它真正的力量。那团不算太大的火球竟然拥有强大的威力，虽然没有击中林染，但却震碎了大半块岩壁，一时间烟尘碎石横飞，顿时将林染给埋了。
“该死！”
少年大惊失措，声音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很有几分女子娇柔的感觉。
噬火夔牛一击得手，随后咆哮着朝着掩埋林染的碎石堆冲了过去。少年心中一紧，急忙挥动手中的长鞭缠住了它的牛角。
“喂，你死了没有，快躲开！”
少年急得大喊，这噬火夔牛的牛脾气上来了，一股脑的冲着林染而去，丝毫不管昔日挑衅的宿敌。虽然少年用长鞭拉扯住了它，却也仅仅是稍稍减缓了它的速度，并不能令它完全停滞不前。
遍布尘埃的碎石堆里伸出了一只手，随后林染的脑袋钻了出来，剧烈的咳嗽着。见他无恙，少年微微松了一口气，可这悬着的心还未落下，又看到林染径直冲向了噬火夔牛。
“快躲开啊，你找死吗！”
少年紧咬银牙，双手死死拽着手中的长鞭，奈何这噬火夔牛的力量实在大得出奇，将他白嫩细腻的双手都拽出了血痕。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林染已经冲到了噬火夔牛的面前，随后他双腿微屈，纵身高高跃起。那一瞬间，少年看到了他的双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斥着一抹狠厉，带着一股令他不寒而栗的恐惧。
林染落到了噬火夔牛的大脑袋上，左手死死地攥着噬火夔牛的鬃毛，右手上闪耀着丝丝雷芒。他大吼了一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拳又一拳的砸在了噬火夔牛的脑袋上。
吼————吼————
噬火夔牛发出了一声声怒吼，吼声掀起了阵阵烟尘。这只庞然大物终于在林染的捶打下完全被激怒了，它的蹄子踏碎了大地，带着脑袋上的林染与悬在半空的少年狂奔不止。
它的吼声越发震耳，冲撞的速度越来越快。林染的双眼渐渐变得赤红，一拳、又一拳，拳头上的力量也越发的强横。
终于，噬火夔牛坚硬的大脑袋硬是被他给砸出了一道道裂痕，鲜血顺着裂痕不断溢出，噬火夔牛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巨大的身子轰然倒在了地上。
少年的身影被甩出去了很远，摔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缓缓爬了起来，看向噬火夔牛脑袋上的林染。
噬火夔牛已经没有了气息，林染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沉重的拳头有节奏的落在了噬火夔牛坚硬的脑袋上，发出了一连串有节奏的沉闷响声。
嘭！嘭！嘭！
少年眼中带着几分惧意，似乎这些拳头不是砸在噬火夔牛的脑袋上，而是砸在了他的心头。
“喂，它死了！”
他大喊，可林染已经魔怔了，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他慌张的跑到了林染身旁，终于听清了林染口中说的是什么。
“报仇...杀！杀！”
“喂，你可别吓我，快停下！”
他用力晃动着林染的胳膊，林染依然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它死了，已经够了，求你快停下！”
他的眼角带着一抹泪花，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林染。林染的模样已经吓坏了他，令他不知所措。他很自责，为什么要答应带上林染来找这噬火夔牛，如果这样，林染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失心疯。
“够了...快停下...”
他哽咽着，林染的拳头也终于没有再砸下去，赤红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随后昏死过去。
天色渐渐暗了，噬火夔牛守护的山洞里泛起了点点火光。
林染伤得很重，右手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他的后背几乎都已经被碎石划烂了，露出一道道骇人的伤口。
少年蜷缩在一旁怔怔的望着他，眼中惊魂未定。他紧咬着银牙，想给林染包扎伤口，却又害怕他醒来之后继续发疯。
许久后，看着林染血淋淋的伤口，他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壮着胆子缓缓靠了过去，从戒指中取出了一块干净的方巾和一个玉瓶。
他颤抖着替林染把手包扎好，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他原本觉得林染手上的伤已经够吓人的了，可当他脱去林染的衣服后，心跳猛地一滞，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碎石块在林染的后背留下了好几道伤口，可与这些比起来，他身上那些旧伤更加令人觉得害怕。
林染的后背几乎没有一块正常的皮肤，不是鞭子抽打掉皮肉后留下的印子，就是一道道暗红色的烙印。而这些伤痕，深浅、颜色都不一样，明显是经年累月所造成的。
他呆住了，出生豪门的他根本不会懂林染这些年来所吃的苦，更加想不通究竟是怎样狠毒的人，才会如此毒打、虐待一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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