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商郁
江白跖记不起他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只是依稀记得那个唱着曲子的柴夫将他救了。
木匙将苦涩的药液送入他的嘴里,流到喉管时,他猛的惊醒,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床边那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顿时惊慌失措,着急地摆手道:“对不起对不起。”
江白跖揉了揉眼睛,摸着头上包着的绸布,懵然望向狭小房间里老旧黝黑的家具。
没有想象中那种腐朽潮湿的味道,有的是清新的草木气息。这应该和窗边墙头上钻出的几株常青藤有关。
他转头望向眼前怯懦的女孩,温和地说:“这里是哪?”
女孩抿着嘴唇,依然面带歉意,低着头嗫嚅道:“这里…这里是我家。”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江白跖,生怕自己答非所问,尽管江白跖这个问题本来就比较含糊。
其实无论她说出什么地名,江白跖都是不清楚的。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月里,他只从冷月媛口中听得这里的一些信息。
比如,他在彼方国境内;彼方国是大楚的一个从属国;冷月山在彼方国偏北;冷家有着全国最好的琴坊;世上有神仙;诸如此类。除了世上有神仙这一条,江白跖不信,其他的都记得清清楚楚,准确来说,冷月媛告诉他这些的每一个姿态与神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看来,怕是再也不能见到。
回过神,那小姑娘已经不见了。那天的柴夫倚靠在门边望着他。
“小兄弟,看你神色抑郁,可是有什么伤心事?”柴夫问。
“我……”江白跖欲言又止。这是暗恋啊,所谓暗恋,怎么能随便讲给别人。转了个话题:“多谢大哥救命之恩。敢问大哥名讳?”
想要起身行礼,却浑身酸软,使不上力。勉强用力又扯得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没事,躺着说吧。”那柴夫干笑两声,“贱名有什么好讳的,我姓商名郁,你叫我老商就好。”
江白跖对商郁抱了抱拳:“商大哥。小弟江白跖,喊我小跖就行。”
“小跖,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会被冷家追杀?”商郁直入主题。他那天清清楚楚地听到,江白跖被追杀是因为知道了些,冷家不敢外传的事情。这也是他宁可打草惊蛇,也要出面相救的原因。
江白跖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 “细说无妨。”商郁追问。
江白跖永远忘不了被追杀时的无助与绝望,所以他对眼前的恩人简直好感爆棚。如实说道:“我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况且,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情。
“另一个世界?”商郁有些惊讶,但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好像永远是一副从容潇洒的样子,除了面对十年前那件事的时候。
江白跖点了点头,给他讲了些关于地球的事情。
“匪夷所思。”商郁对此其实不感兴趣,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三年前绿水镇整个镇的人都成了僵尸,大楚还有些人亲眼见过神仙。这些他都不在乎,他觉得一个死人在乎那么多东西没有什么意义。
江白跖继续讲到:“我甚至不知道我怎么过来的,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在那边最后的记忆就是出远门,却忘了要去哪里。之后就是昏迷在冷家的神君庙,被冷月媛的贴身丫鬟看见。”
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江白跖看过去,是那个小女孩。女孩望了他一眼立马转移了视线。
“爹,该用膳了。”女孩说。
江白跖有些诧异,在他的记忆中,“用膳”这个词可不是普通人家该讲的。
“这是我女儿,小妍。比较怕生,不过还算懂事。”商郁说,“天色已晚,咱们改日再谈。”说完就出去了。
小妍端着一碗米粥过来,怯生生地望了一眼江白跖,舀了一勺稀粥往他嘴边送去。
“我自己来吧。”江白跖笑着说,接过汤匙和木碗。他两手还能动,实在拉不下脸让一个小孩给他喂饭。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把粥往自己嘴里送。可是这个姿势有些困难,再加上肩膀还是酸得很,一个不留意,就浇到鼻子了。一阵咳嗽。
女孩在旁边看得噗嗤一笑。拿出手绢帮他擦了擦,“还是我帮你吧。”
江白跖尴尬地咧了咧嘴,将碗勺递给她。
“父亲说,你就是气力用透了,休息一晚明天就能好。只是腿上的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小妍罕见地多说了几句,“大夫说,你的体质很特殊,恢复得极快,腿上的伤如果是普通人,得半年才能痊愈呢,而且还要常换消炎的草药。”
难道我体内有一只九喇嘛?
江白跖咽下嘴里的粥,问:“那我头上的伤?”
女孩望了望他头上包裹着的绸布,脸颊微红,抿嘴含笑:“有些肿,还破了点皮。过几天就好了。”
江白跖这才放心,却又疑惑地问:“这布摸着这么好,应该很贵吧?”
“这是丝绸。”女孩噗嗤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江白跖直觉得女孩笑得很莫名其妙。
“没什么。”女孩忍住笑意。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明天得问问商大哥。
…………
太阳刚从东方的山麓上冒出头。青山镇东南的一个小院落就传出一声凄惨的嚎叫:“什么?!这是她的尿布?!”
“哎。都说让你别问了嘛。这下好了?不过也没事,多少年都没用过了。”商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苦口婆心地说道,眼神中却满是幸灾乐祸。
江白跖给他了一个白眼,这家伙看着洒脱,实际上可腹黑着呢。
小妍在一旁解释道:“主要是头上的伤,害怕有炎症。所以就拿最干净的布来包了。”
形势所迫,形势所迫。江白跖安慰自己。
“小妍,该去学堂了。”商郁说。
“哦。”小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句,就收拾东西去了。出门前,还进客房跟江白跖打了招呼:“我走啦。大哥哥。”
商郁诧异地对江白跖说:“我这女儿见到生人就跟老鼠见了猫,怎么到你这一天就这么熟络了。”
江白跖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他才不会告诉商郁是因为昨天喝粥的时候他当面出糗。
“小跖。咱们继续昨天的话题?”
江白跖点头:“那丫鬟本来是在祈求神君派来能治好她家小姐的郎中……”
商郁打断了他的话:“冷家小姐得什么病了?”
“不知道。”江白跖摇了摇头,接着讲,“我在香案下醒过来,她就误以为我是那什么神君送下来医治她小姐的了。话说这也太没道理了吧,总不能看到个人就是神仙派下来的。”
商郁摇了摇头:“不。这是有道理的。所有的神君庙都是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除了你那种情况,绝不可能有人能进去。况且,神君庙乃圣地,没有人敢在那里行苟且之事。”
“这是哪路神仙?事业这么红火。”
商郁有些不悦:“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妄言神君。罢了,先说说接下来的事。”
江白跖自知理亏,毕竟触犯到了别人的信仰。露了个歉意的表情接着说道:“她就把我带到了厢房。让我去医治他们小姐,我一点医术都不会,根本无从下手,治不了的话估计我这擅闯神君庙的罪名就坐实了。当时月媛昏迷在床上,身上烫得就像下一秒就能燃着。”
“接着说。”
“后来我在房里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有人从窗外扔进来一个锦包。装着一串项链和一张纸。让我把项链给她带上,她就跟没事人一样,醒过来了。直到前天李垚说漏嘴了,我才知道那锦包是月媛的哥哥冷锋派人给我送来的。”
商郁有些郁闷,他发现江白跖带来的线索,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并难以预料了,“冷家一定有大秘密。我猜测冷锋是拿了那串项链去办一件事情,办成没办成咱不知道,最后还是给项链送回来了。而且,冷月媛对此一无所知。”
“冷家家主和夫人双双失踪,会不会跟冷锋有关系?据我所知,冷锋是冷家的养子。”江白跖道。
“不大可能。冷家家主和冷夫人早在10年前就失踪了。那时候冷锋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干成什么事。”商郁道,“况且这是别人的家事,跟咱们无关。”
“嗯。”江白跖应了一声,不以为然,只要是跟月媛有关的事,都是跟他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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