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执念
齐宇的灵魂没有消散，而是陷入了往事之中。
鹊霖，曾经与他相爱的女子。
他还未修行之时，与鹊霖相识。
后来，鹊霖为他的执着、善良而倾倒，齐宇爱上了温柔貌美而又善解人意的鹊霖。他们结为夫妻，搬到了一个山脚下的小村生活。
齐宇曾认为，那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后来，目睹大能战斗，看到大能令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弹指间荡平一方的手段的齐宇，深感自身渺小，为了追求强大的力量，踏入修行一途。
遍访名士过后，他选择了迦孜国的国师所阐述的以剑入道。
归家后，他醉心练剑，手中长剑的分量越发重要。
一开始，他还会在闲暇时间与鹊霖互诉爱意，耳厮鬓磨。后来，他与鹊霖的交流越来越少，每天练剑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七天不入家门。
鹊霖从没有过一句怨言，只是每天为他送饭送菜。家中的积蓄维持了三年，第二年时，鹊霖便以一介弱女子之力开荒种菜种粮，每日操劳，每年的收获都足以二人饱肚，甚至还有多余的拿去换钱。
七年过去，鹊霖积劳成疾，身体日渐衰弱。
醉心练剑求道的齐宇，却没有注意到鹊霖的身体情况。
鹊霖也没有向他诉苦，只是默默地为他送饭送菜，浆洗缝补。
第八年时，鹊霖问了这样一句话：“宇，你觉得是剑比较重要，还是我比较重要？”
练剑过后正在休息的齐宇一愣，略加思考，只说了一个字：“剑！”
听到他的回答，鹊霖的脸上绽放了一抹笑容，三分苦涩，七分释然。
那之后的第三个月的某天，鹊霖在给齐宇送饭时，倒在了他的怀里。
那时鹊霖的身体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风中残烛。
她伸手轻轻抚摸齐宇的脸，眼睛死死的看着他，似乎要将爱郎的脸印入自己的灵魂。
齐宇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荒唐。
他紧紧搂住那无比虚弱的躯体，颤抖着：“鹊霖，对不起，鹊霖………”他重复着相同的话，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眼眶中不断的涌出泪水。
鹊霖也落泪了，那是欣慰的泪，这是数年来，齐宇第一次因为她而产生情绪变化。
“没事的，宇，你不用道歉，为了你，我怎么样都愿意…咳咳…”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后，鹊霖不住地咳嗽起来。
“你心里…还有我，就好了…宇…”她轻轻地唤着对爱郎的爱称，“鹊霖，你说，你说！”齐宇急促的说道，眼中的泪流得更快了。
“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剑………更…重………”话还没说完，鹊霖的头无力的垂下，阖上了双眼。
“鹊霖…鹊霖…鹊霖！”齐宇几近疯狂地嘶吼道。
可怀中的爱人不会再回应他的呼唤了，因为这几年的劳累，她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齐宇将鹊霖的头抵在自己胸前，大哭起来。
直至声嘶力竭，他才止住了哭声。
他的眼中，只剩下迷茫，口中不断地用嘶哑的声音重复着：“你比剑重要，比剑重要………”
三天过后，他在屋后起了一座坟，用剑将一块方石修成墓碑，上面刻着“爱妻鹊霖之墓”，没有落款。
他为鹊霖守墓三年，每日修葺。
三年间，齐宇的心境有了很大的突破，虽然这三年他没有碰剑，可他的修行却是进步神速。
守墓结束后，他没有重新拿起剑，而是开始整理鹊霖的遗物。
这三年，齐宇一直没有清理掉鹊霖的遗物，也没有翻动，只是每日掸尘，尽量保持着鹊霖还在世时的样子。
这是他在赎自己的罪。
人去世后看不到在世之人的所作所为。为故去之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给自己心里安慰，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对故去之人是一点益处都没有的。
齐宇也知道这一点，他只是在尽自己所能地为鹊霖做一些事情，来表达自己的歉意，以求心安。
整理遗物时，他看到了一封信，放在鹊霖的梳妆台的柜子里。
信封上写着“给宇”。
齐宇颤抖着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信上写着：
“宇：你知道吗，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自从你决心练剑以来，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拥抱也越来越少。但我知道，你有你的追求。
你曾跟我说，要和我生个孩子，然后我们一起养育他，教他走路，教他说话，教他识字。啊…那时候我真觉得我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是后来你决心要练剑，我虽然觉得很遗憾你不能和我一起养育一个孩子，但是看着你舞剑时有力的动作，专注的神情，我就十分自豪有这么一个优秀的丈夫。
昨天我问你在你心中我和剑哪个更重要，虽然你的回答让我有点伤心，但更多的是安心。
我的身体好像越来越虚弱了，昨天才做了半个时辰的农活就已经头晕眼花了，今天给你做早饭的时候都流了很多汗，你一定觉得我很没用吧？
提笔才写了这么一点，我都已经快拿不动笔了，真的是越来越没用了呢。
我很想看到你修道有成时的模样，不过，似乎看不到了呢。”
信不长，但是齐宇看了很久，深深的自责鞭挞着他，使他无法放下手中的信。
他先是发出了抽泣的声音，而后泪水滴落在信上，模糊了字迹。他慌忙拭去滴落在信上的泪水，心中的自责又增添了一分。
放下信和信封，他又打开衣橱，所见令他全身一震，泪水不住地往下淌。
衣橱里，除了衣服，还有上百封信。
齐宇将信一封封拆开，每一封都认真读了一边。旧的信内容很少，往后渐渐增多，又渐渐变少。
上百封信，一句怨言都没有，都只是一些倾诉心意的话，旧的信里经常见到关于他们之间对话减少的语句，后面的信中一句都不见。
她渐渐习惯他的冷淡。
可他的冷淡没有将她的爱意冲散。
关于齐宇练剑，鹊霖的信中都是支持的话语，没有半句对他练剑的不满。
两个时辰过后，他终于看完了最后一封信。
此刻，齐宇终于明白那天鹊霖所问的话的含义，终于明白鹊霖对自己的爱，也终于明白自己有多对不起她。
他找来一个盒子，把信用油纸包起来，装了进去。
他把盒子埋在了鹊霖的墓旁。
齐宇又守了三年墓，这三年过后，他背着剑，离开了小村，以林鹊之名四处挑战有名的剑修，最终以卓越的成绩扬名，人称鹊剑侠。
后来，齐宇以剑入道，依靠苦修剑道而练就的体魄，一番清修过后修为直接突破至练气境中期，那年，他四十岁。
在一处古墓，他得到一本无字古籍，直觉告诉他，这无字古籍不简单，于是便一直带在身边。
由于没有好的功法，他止步练气境中期多年，昔日仇敌突破至练气境大成后前来寻仇，齐宇不敌，重伤逃遁。
他的血染红了整本无字古籍，古籍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他的身躯。大量的功法、武技、丹道道悟、阵法道悟进入他的脑海。这些，都来自无字古籍——《混元录》。其中，有一部名为混元诀的功法
此后，齐宇开始修练混元决，无上神功给他的好处是无穷的，无论是修炼速度，灵力的凝实程度还是灵力的恢复速度，他都比同境界强上不少。
混元宗以剑修起家，虽然在发展起来之后也有其它类型的修士，但还是混元宗剑修最为著名。
混元录中记载了许多强悍的剑技，这也使身为剑修他的实力大大增强。
五十四岁时，他踏入神行境，剑斩旧敌，又过了四年，修成剑心，剑道大成。
七十一岁时，化羽，成一方巨擘。
百岁凝神，大成时与匿族人发生冲突，在一场袭击中重伤逃遁，破而后立，证道化身，跻身仓黎之巅。
证道化身并不顺利，飞速增长的修为使得根基不稳，道心未坚，化身劫时，心魔作祟，几乎身死道消。
万般情急之下，服下忘忆果，忘尽旧情，弃尽旧忆。
忘了鹊霖，忘了她的深情，忘了自己所爱。
无忆无情，心魔无处生。
恢复巅峰状态后，化身水到渠成。
那之后，齐宇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以及与灵魂相融的混元录。
重修剑道，终无法修出剑心，只得剑形，不得剑意。
虽剑道不成，修为却越发精进，终成化身圆满，试图证道化神。
忘忆果抹掉的，不只是记忆，还有情感。
他对事物的看法皆是客观，虽得其真意，却不得己法，不成道悟。
没有道悟，自然不能证化神之道。
化神者，万物皆听命于己法，万法皆源于己道。
道不容无道者，心中无道，强证化神，最终的结果只会是被道抹杀。
齐宇没有因道而死，实属万幸。
求魂问心，触动了他的灵魂，唤醒了他的记忆，或者是，寻回了他的记忆。
重得记忆的齐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再见鹊霖，与她厮守一生，不再一心求道。
失去记忆，又重获记忆，使他释然了：一方大能也好，山野村夫也好，活着只为本心，他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本心，最初修道，为的，不就是给鹊霖庇佑，是她安然一生吗？
念头越发坚定，最终化作执念。
登仙又如何？扭转乾坤又如何？终不及她一颦一笑。
齐宇的灵魂，消失了，仅剩一丝执念和记忆，穿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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