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道号青阳
三日后，玄霄峰，偏殿中，一位少年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他下意识地问道：“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然而半晌却无一人回应。
袁贵猛然睁开眼，向四周看去，他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并不是在家中，立马警惕地站起身来。
“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在陪我爹喝酒吗？”袁贵挠了挠头打量着周身的环境。
这时候恰巧殿门开了，一位小道士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你醒了？”小道士将饭菜放到了袁贵身前。
“咕……”看着面前香喷喷的饭菜三天没进食的袁贵有些忍不住了，肚子自作主张的抱怨起来。不过他还是强忍着，心想先搞清楚情再说。
“小师傅，我这是在哪里？”袁贵问到。
“玄霄峰玉竹观。”小道士将饭菜摆放在桌上随意回答到。
“玄霄峰？那我父母呢？”袁贵又问。
小道士缄默，似乎有难言之隐，他盯着袁贵看了很久。随后道：“你先吃饭吧，吃完了随我去见师傅。”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关上了殿门。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袁贵本能的感觉到这事情不对劲，看了眼眼前的饭菜立刻端起来狼吞虎咽，小道士不愿意说那他只能去问道长了。
待袁贵吃完饭菜，连忙招呼那小道士，小道士简单地收拾了下碗碟，带着他前往三清殿。
“小师傅，我叫袁贵，你叫什么名字？”袁贵跟在小道士后面。
“道号幽曈。袁贵，待会儿见了师傅可别乱说话，他这两天心情不好。”小道士幽曈停下步伐，转身看向袁贵好心叮嘱到。
闻言袁贵点了点头，随他进了三清殿。
三清殿中烟雾缭绕，弥漫着香火的气息，此刻黄袍守一道长正盘坐在大殿中央蒲团上默默诵经。
“师傅袁贵到了。”幽曈来到他身后轻声道。
“嗯，你下去吧。”守一道长睁开了双眼。
幽曈行了一礼，奉命出殿，“嘎吱”一声合上了厚厚的殿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看着守一道长黄袍背影，袁贵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抑，不敢出气，更不敢出声，只傻愣着等着他先开口。
“袁贵，你可认得我？”守一道长又吐纳了三息后才问道。
袁贵摇了摇头。但突然察觉对方是背对着自己，于是开口猜测道：“我只听父亲提起过玄霄峰上有位守一道长，曾受过我们家恩惠。”
“恩惠？哼，不错，这也是你为何在此的原因。你可知是你父母托把你付给我的？”
守一道长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袁贵。
“托付？什么托付？是出什么事了吗？我父母怎么了？”
闻言袁贵神情慌张了起来，走上前去拉住了守一道长的衣袖。
“放肆！”守一道长长袖一挥将袁贵弹开。
“你父母怎样我怎么知道？”守一道长冷哼到。
“你自己下山一趟不就明白了吗？”
守一道长捋着胡须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那好。”袁贵点了点头。
“早年来过玄霄峰采药倒是认得路，那多谢道长款待了，袁贵告辞了！”少年行了一礼就行色匆匆地跑下山去。
待袁贵走后，小道士幽曈进入三清殿中。
“师傅，就让他这么回去？现在回去是不是有点危险啊？而且他只是一介懵懂少年怎能见得如此血腥之事……”
“你同情他了？”守一道长投去冰冷的目光。吓得小道士一缩脖子连声道：“不敢，不敢！”
“哼，他要是在村子里遭遇不测，或是目睹了真相难以接受，自我了结。无论哪种于我来说都是好事，都可以了却了这桩因果。”守一道长冷笑道。
他根本不在乎袁贵的死活，他一心只想了结因果。如果袁贵死了且又不是他亲自动手，那这因果就可自动了结了。因为他也不算违誓，是袁贵自己要去找父母，就算是死了也与他无关。
“师傅圣明！”幽曈悄悄擦了擦汗，立可拍起了马屁，他这守一道长的徒弟也当的不容易啊……
却说袁贵独自下了山去，才来到山脚下，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有七具尸体躺在山口，暴尸荒野，蝇虫环绕，散发着浓烈的尸臭味。
“呕！”袁贵被尸臭的气味刺激得差点吐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这具尸体的面孔还能勉强辨认，那些人袁贵都不陌生。
“李叔叔、谢阿姨，崔伯伯！怎么是你们！”袁贵惊呼。
“到底发生了什么？”袁贵心脏狂跳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于是他狂奔起来，飞速向青阳村跑去。没事的，爹娘你们一定都没事的！袁贵不断的安慰自己。
可是随着他越来越接近青阳村，越能闻到一股扑鼻的恶臭味随着风就从不远处飘来。
袁贵只觉得恶心得头晕目眩，那浓烈的气味与山下那几具尸体的尸臭如出一辙……
难道！袁贵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会的，不会的！爹娘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袁贵自言自语道。豆大的眼泪却止不住流下。年幼的少年，捂着口忍着恶心，流着泪，狂奔着，他隐约猜测到了在远方那个熟悉的村庄有什么在等他，可他还没有亲眼见到，心中尚存有一丝侥幸。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火急火燎的爬上了一个高坡。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在一瞬间崩溃……
远看青阳村浓烟四起，一片废墟！
袁贵蹒跚地踉跄着，一步步的接近村口，眼中神采不再。村口处赫然挂着两个头颅。袁贵看着村口悬挂的两个头颅，身躯颤抖不已口中还在念到：“不会的，不会的！”
“不！为什么！为什么啊！爹娘！”少年终于绷不住了，扑通的一声跪在了村口，悲愤地向天咆哮，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尸横遍野六七里，血流成河多少弯！
村邻鲜赤染苍穹，我孤一人何去从？
爹娘头颅悬村口，邻家阿妹死街头。
此仇此恨不共天，不诛凶手誓不休！
………………
这一天，大雨滂沱，雷霆叱咤。少年在村口跪了一整天，从一开始的大哭咆哮，到后来的平静无声。一个袁贵死了，又一个袁贵活了。重生的他不再哭泣，胸中是滔天的恨意。此刻他活着只有一个理由：杀！杀死凶手！那个曾经天真淳朴，闻着血腥味就要呕吐的少年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吃力的站起身来，先是去村子里寻觅良久，然后在村北丘上不顾满手的鲜血，徒手刨出了一个大坑来，将爹娘的头颅合葬其中。而后又来到村中，从一户人家的篱笆上扳下一块木板，用石子在上面刻字：“慈父袁勇慈母郭秀之墓”刻好后将其插入了坟头。
做完这一切之后袁贵磕了三个响头道：“爹、娘，儿子无能找遍村子未能找到你们的尸体。只找到这坛绿蚁酒……爹、娘，儿子敬你们！”袁贵捧起酒坛就直往口中灌，一滴泪水从他脸上划过，他想起了那晚与父亲一起畅饮的情形……
“哈！好酒！”袁贵大笑一声，将剩余不多的酒洒在了坟头。接着他又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一定会杀了凶手为村人讨回公道叫他们血债血偿！我会恳请守一道长收我为徒，待我学成之后就为你们报仇雪恨！”说罢，他站起身来，又返回玉竹观去。
一个时辰后天已经蒙蒙亮了，玉竹观中守一道长以为袁贵一夜未归必然是死了，因果已了，顿时心情舒畅。于是便兴致盎然地给观中的花草浇起了水。
这时小道士却突然前来禀告：“师傅，那袁贵回来了！此刻正在观外候着，说要拜您为师！”
“拜我为师？没死就算了，这还赖上了！不见！”守一道长将手中的水壶重重摔在地上。
又是一个时辰，小道士又来报：“师傅，他还在观外跪着！”
“还在？不管他，他想跪那就让他跪！”
正午太阳当头，小道士又来禀报：“师傅，他还没走……”
“别来烦我！不要管他！”守一道长不耐烦地说道。
到了黄昏，小道士实在不忍便开门来到了观外。头发凌乱袁贵霍然抬头，眼中神采飞扬，连忙问道：“师傅愿意收我了？”
小道士看着面色苍白唇色发紫的袁贵摇了摇头道：“你还是请回吧，师傅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那我就跪到他同意为止！”袁贵决然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你……何必呢？”小道士叹气一声，留下了一个馒头转身离去。看着白花花的馒头，袁贵有些感动道：“谢谢！”
吃完馒头后他依然跪在原地犹如膝下生根。可袁贵毕竟淋了一天的雨，正午又经历太阳的酷晒，一天下来也只吃了一个馒头，就算身体素质再好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袁贵渐渐地也觉得头疼欲裂，全身冰冷，四肢无力。
他明白自己这是发烧了。不过他依旧跪在原地不敢移动哪怕身躯在不停的哆嗦。深夜山中，潮湿露重。袁贵的发间挂满了露珠。衣衫单薄的他抱紧双臂在寒风中瑟瑟，本就因发烧而感觉冰冷的他此刻更是感觉如坠冰窟。
冷，刺骨的冷！尽管他努力的保持清醒但还是抵抗不过病痛的折磨，渐渐失去了意识昏迷了过去，但依然保持跪的姿势……
深夜，小道士幽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还在担心袁贵的安危。
“他不会还在那里跪着吧！”小道士自言自语，想象着夜深人静少年在寒风中长跪瑟瑟发抖的样子。
突然他又想：“如果他一直跪在那里，招来了野兽，怎么办？他会被吃掉的吧！”越是这样想小道士越是难以入睡。
“要不去看看他还在不在吧！”小道士心想。他披衣起身蹑手蹑脚的出了道观，只见袁贵还跪在道观前的阶梯下，垂着头。
“喂，你还好吗？”小道士问。袁贵没有回应。小道士已经连忙上前查看，握住了袁贵的手臂。
冰凉！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温度！小道士心中一惊，又探出手摸了摸其额头。烫手！似煤炭般炽热！
“不好，他这是发烧了！不能让他呆在这里了！”小道士自言自语，说着将袁贵背起，回到了道观。
小道士将他背入三清殿中，守一道长依旧在那里打坐静修。
“你怎么把他背回来了？”见弟子将袁贵背了进来守一道长怒斥道。
“请师傅恕罪，弟子不能见死不救！且此子若因师傅不救而亡，恐师傅难逃因果纠缠！弟子完全是为师傅着想！”小道士惶恐的说道。
守一道长闻言一愣，思考良久道：“言之有理。此子为求见我而长跪于观外，若他因此丧命是我之过。我将违反其父母的嘱托，届时因果缠身……罢了，你去助他把烧退了吧，别让他死喽！”
“多谢师傅！”小道士闻言大喜立刻将袁贵带到自己屋中，置于床上，裹以被褥。烧水热敷，又熬药喂他……半个时辰后袁贵烧退了，体温渐渐恢复正常。小道士疲惫的坐在床边睡去了……
旦日，袁贵醒来见自己躺在床上，床边所坐之人正是玉竹观的小道士。便将其叫醒：“小师兄，小师兄！”
小道士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问：“你醒了啊？”
“是啊。我怎么在这里？师傅是不是愿意收我了？”袁贵惊喜地问。
小道士摇了摇头道：“这是我的房间，是我救的你。”
“这样吗？多谢你了……”袁贵有些失落的说道。
“你叫袁贵是吧？”小道士突然问。袁贵点头。
“你为什么一定要拜师？”
“因为我要为父母报仇，为乡亲们报仇！”袁贵坚定地说道。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岂能为人？
小道士点了点头，又严肃的叮嘱道：“一会儿你随我去见师傅。不过袁贵，你有一点你切记，无论师傅收不收你为徒，都不会在乎你的死活！”
袁贵点点头他刚从丧失双亲的痛苦中走出，对于这个险恶的世界已经有所了解。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毫无防备。
他说道：“放心吧，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袁贵了！”
半晌，袁贵二人再次来到三清殿面见守一道长。
“见过师傅！”袁贵恭敬地向守一道长行了一礼。
“慢。我何时说要收你当弟子？”守一道长冷笑道。
“既然师傅不愿意，那我接着去跪！”袁贵说，说着便向殿外走去。
“你！你有完没完啊！”
“只要师傅愿意收我，我就不跪了！”
守一道长闻言面色很难看，心想天下为何会有这般倔强之人。若是一天还好，天天闹谁受得了？最要命的是，他已答应了袁贵的父母，如果见死不救又会沾染因果……
“罢了，罢了，我收你为徒便是！”守一道长叹气一声。
“徒儿见过师傅！”袁贵立即跪地叩首行了拜师礼。在跪地之时还是有些吃力，毕竟跪了这么久膝盖已经受了不小的损伤。
“师弟见过师兄！”袁贵顾不上疼痛站起身来又向小道士行了一礼。小道士亦是笑容灿烂。
“从此你就和幽曈一样是我玉竹观的弟子了，先给你定个道号吧……既然你出身于青阳村。青阳二字又象征春天，充满生机喻意不错……你以后就道号青阳吧！”守一道长随口说道。
“谢师傅赐名！”袁贵又是倒身一拜。
这一天，对少年袁贵来说意义非凡。这二字将在未来的数十年中冲上云霄，比肩苍穹！千百年后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青阳道人的名号！一切邪祟皆因这“青阳”二字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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