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优胜劣汰
润九和长虚在镇外长河边呕吐不止,被同门寻回。
回到客栈遭到李师严厉训斥:“开禁在即,诸事燃眉,岂可私自出外戏游?罚你二人上山后各挑二百担长清泉水。”
“收拾行囊,马上回山。”
李师领着一众年轻子弟径往玉山积云而去,途间不曾逗留须臾。
润九心中甚为诧异,小镇距青瓷宗不过数十里地,纵便缓行慢进,不半日即可抵达,似乎完全没必要如此急迫。
李师却俨然有若何等大事发生之般,一路之上也都神色恍惚,踌躇不安。
行了半日,穿过一片大雾,视野骤然明朗。
玉山积云,万丛千仞,松涛海滚如潮,天梯驾霄而走。
九峰朝天,
皆隐于云雾。
无数青峰映入眼帘,有秀丽葱郁,有巍峨险俊,也有润如玉,亮如镜,滑如冰,山壁滑峭,完全无法攀行,峰顶之上却人烟神幻。
传说中的玉山九峰便就坐落其间?
唐景齐凝视青峰,眸光饶是神往:“天山圣境莫过于此!”
一众年轻子弟更是惊叹不已。
长虚精神萎靡,脸色苍白,边走边吐,显然如今才深刻理解…何为舍命陪君子。
李师沉冷道:“仙境圣地,休得喧哗。”
众人皆耷下脑袋,心头却如饮蜜饯,想到日后将在此等仙山圣境修行,翘盼神色难掩于表。
润九只瞟了一眼,轻佻神色随即密布。
“鬼戟,我再次警告你,不要趁着我思境迷离之时试图着潜出来。”
润九极力神识一镇,克制着清醒意识。
鬼戟懒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传说中所谓玉山积云到底有何神妙,眼下看来,不过几堆土丘子而已嘛。”
润九冷声道:“先前之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鬼戟嘶笑起来:“怎么,不好吃吗?那可是世间美味哩,一口下去,满嘴爆汁。”
润九陡然胃腹翻滚,他急捂住嘴鼻,往长呕不止的长虚那边奔去。
长虚痛呕了一阵,顿觉舒畅无比,他长吁一气,抬起虚白的脸庞看了几看润九,连笑声都有些勉强:“润九,这滋味如何,够酸爽吧?”
润九一把拨开了他,喉间酸液喷涌。
鬼戟啧啧可惜起来:“咳…白白糟蹋了这些美味。”
长虚不由一愣:“喂,润九,我怎听见有人言语?”
润九白了他一眼:“你蝙蝠吃多了,出现幻听。”
长虚胃中一个恶心激荡,又狂吐了起来。
呕了好一阵,二人这才大追上前,顺着青石铺地往峰间行去,不多时便见一石门。
石门简略,青苔遍布,横扁之上隐约可望笔锋劲魄的【朝天阙】三字,
这便是青瓷宗的【朝天门】。
石门下,摆着一案方桌,桌上笔纸砚台,一名肥胖中年男子哈切连天,一双细小眼睛眨眯不停,困意绵绵,身后站立着一高一矮两名年轻子弟,皆昏昏欲睡。
“哈…哈…切。”
肥胖男子长打了个哈切,甩了甩肥膘横飞的腮帮子,又揉了几揉宽大鼻翼,神色惬足。
高个子身子一震,揉了几揉惺忪眼眶,旋即大叫起来:“乔…乔师,他们来了。”
“早知来了,山脚便远远瞅见了。”
乔纪吧唧着嘴,故作姿态,高个子弟子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李师视若未见,径入山门而去,大步流星。
众人见李师不曾逗留,只得朝乔纪三人微微拜礼后迅速跟上。
乔纪吧唧嘴道:“李师,还望留步。”
李师冷冷斜了他一眼:“乔师有何赐教?”
乔纪谄笑道:“赐教倒也谈不上,便就是想请李师将东西交于乔某。”
李师冷然道:“不知乔师所指何物?”
矮个子叫嚣道:“少装算,就是交出此次生员花名册,由我积云峰择优录用。”
玉山积云有九峰。
云虚峰为主峰,掌门便居于此间。
第二峰乃为积云峰,青瓷宗最强子弟皆在此间修炼。
青瓷宗向来有个不成文规矩:凡拜入青瓷宗门下子弟,先交积云峰择优录选,待积云峰挑完之后,余下之人再交其余诸峰择优劣之分继而分配,待所有诸峰拣完,剩下资质最差之辈,统一打包发送闭锁曲线峰。
近几年来,积云峰行事更甚夸张,甚至霸取豪夺,不仅各分地荐举的优良子弟要先抢掠,就连稽查院扩展来的生员也不曾放过。
网罗大批卓绝才俊不止,
如今还要抢生员?
念及于此,李师心中忿怒难平。
相比积云峰的昌繁尊荣,李师所处的闭锁曲线峰却是苦得可怜,人才凋零不说,还青黄不接,历年诸峰武会,闭锁曲线峰皆以垫底收场,这让峰主临揭阳甚为难堪,甚至整个闭锁曲线峰也颜面扫地,就连负责生源招收的李师都甚觉羞愧,难辞其咎。
李师愠色道:“你们积云峰哪回不是捷足先登,横霸无理,吃剩也不忘吐骨头。这还不够,如今竟跑到朝天门来抢人,有这般之张扬吗?”
“此批生员,皆乃我从稽查院扩展而来,乃我闭锁曲线峰子弟,你等无权过问。”
“再说了,此番扩展乃是木月青小师叔亲口应承临揭阳峰主的,我看你们谁敢!”
话虽如此,
然,强者自有强者的霸道。
李师话在口中,矮个子早已冷叱道:“速速交来,还待我等强取不成?”
李师厉叱一声,眸光若剑:“竖子焉敢造次耳!”
乔纪冷笑起来:“李师,我等也是循章办事,休教乔某难为呀。”
“少拿什么破章程给我说事,我李某人偏不吃那套。”
李师冷哼一声,厉色道:“没有小师叔点头,谁说话也不好使。”
“小师叔?只不过一毛头丫头,连给我做女儿都嫌小,不就倚着辈分高嘛,这是积云峰要的人,她难道还敢摁着不放不成?”
乔纪伸了几伸懒腰,冷笑起来:“李师,我也不妨直言,这人你交与不交今日我积云峰都要定了。”
“乔胖子,有胆你试试。”
李师横眉怒目,沉喝道:“便就是掌门于此,我也是此话,此批生员乃属我闭锁曲线峰,旁人休想染指。”
“宗人皆言李师雄豪雷势,盛威凌人,若以时日…早晚必也一峰之主,只是屈就凤尾峰座下…倒是白白糟蹋远大前程。”乔纪笑声冷屑,他从腰间取出一方黑木令牌,得意笑道:“不过还真叫你说着了,此正乃掌门之意。”
李师只瞥了令牌一眼,眸间陡然暗无光泽。
长虚低低一声:“这事倒也稀奇少见,同宗门人竟还为抢人闹撕上了?”
润九揶揄着他:“就你这德性,抢与不抢也轮不上你。”
长虚憋着个嘴,一脸无趣:“我就说说嘛,你小子一点情趣味儿都没。”
润九懒得理会,而是看向了李师。
自李师将众人从帝都稽查院带出,遥途万里,露宿风餐,诛阴人,伏凶兽,历经万千艰辛,最终却只为他人作嫁衣,心中不由替李师愤感不平。
矮个子不由分说,上来直抢:“拿来吧你,废什么话。”
李师愣在了原地,有如石化之般,眸间甚为哀痛。
矮个子将名册呈于乔纪,媚色飞舞:“乔师,名册。”
乔纪接过名册,冷冷笑看了几眼有如木雕之般的李师,唤道:“土贤,测境石。”
叫做土贤的高个子这时取出来一块砚台大小乌晶黑石。
乔纪指着黑石道:“此乃测境铭石,能清楚测出你们体内瓷境,只要名列前茅、资质优卓者,皆可为积云峰收录成为天峰子弟。”
“什么?测境铭石?”
“上积云峰?听说那可是天字一号峰,青瓷宗资质最好的弟子都在此间修行,只要进了积云峰,便就能成仙果,得大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一定要上积云峰。”
众弟子闻言骚乱不止。
乔纪看了一眼惊乱人群,洋洋自得,嚷口道:“唐景齐。”
“弟子在。”
唐景齐应声出列。
毫无疑问,五野瓷境。
不仅李师十分看好他,极其想将他招揽至闭锁曲线峰,为萎靡不振的闭锁曲线峰舔上一名前途无量的新生力,就连赵郁积都甚为青睐,数次公开场合毫不吝啬褒夸。
赵郁积何许人也?
三象瓷体,五段碎身剑,世间旷世奇才,蔑视九天,能得他的赞识,何等之荣至。
李师厉色道:“唐景齐,你可别忘了当日稽查院之誓言。”
唐景齐神色宁和,他先对乔纪拜礼之后,这才朝李师躬身一拜。
“李师,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之权利不是吗?既然在我未选择之前便已然被选择,且与我之选择毫无冲突。正如我选择了道,而道又选择了我,弟子何又弃道而行呢?这与李师先前教导弟子之道…不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吗?”
他话语云淡风轻,甚至毫无波澜,却有如把利剑之般,锋刃极至,无坚不破,字字诛心。
李师陡然哑口,他怒视着唐景齐,脸色黑中带紫,极为难看。
乔纪看在眼里,从唐景齐择礼顺序开始,便已然作出抉择,他心中虽是满意,甚至得意,却也不由暗自思忖:“此子看似儒雅超脱,神息温宁,然…言语间却有如寒刀利剑之般,杀人藏血。其温,在于儒,其狠,亦在于儒,当真不知该如何评价。”
乔纪整了几整思绪,冷笑起来:“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去,李师又何阻人大道前途?再者说了,我积云峰选中之子,旁人又焉敢争也?”
“你——”
李师虎躯怒震,竟却欲驳无辞。
乔纪冷冷一笑,唤道:“下一位,柳瓶儿。”
须臾,人群中盈步迈出一名十五六岁的绿衫少女,少女面容精秀,肤白如雪,纤腰长柔,两眸甚杏。
人群皆为一震,精神抖擞。
柳瓶儿神情恬静,步姿妙曼,她将手放在了测境石之上。
“五野瓷境?”
人群不由惊羡起来:“她竟具有五野?莫非真应那话所言——长得漂亮的女人修为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那自当然,她可是临汝柳家塢旷世奇女子,我许才俊的表妹。”
一名面容略显清瘦的赭衣少年如是说道。
“你表妹?瞅人长得漂亮就成你表妹了?那猪圈里的猪生得那般出彩,也没见你去认亲戚。”
一道戏谑声打响,众人尽皆嘶笑连天。
“要你管?”
许才俊涨红着脸,又晃起来手里东西:“表妹,你大表哥陪你修仙来了!你看,表哥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酸鱼子酱,枯石街王婆神的手艺。”
柳瓶儿置若罔听,她朝乔纪、李师先后一礼,盈步迈回队列。
“肃静。”
乔纪沉道一声。
“下一名,解星河。”
“四野。”
“慕雪衣,三野。”
“婠如意,三野。”
……
乔纪心中甚为满意。
不仅柳瓶儿具备五野瓷境,就连数名年纪轻轻的女弟子也都逾越三野之上。
土贤、田枣二人更是油然窃喜。
“诸位师妹上积云峰,无疑为我峰再舔姿彩。”
田枣乐道:“峰间有了众师妹,积云峰那才叫天字第一峰嘛,因为有天女嘛,仙子见了都要自惭不如,土师兄你说是也不是?”
土贤笑道:“那自当然,咱积云峰是什么地方,那只有天女才配得上。”
惹得几名女弟子更是花容绽放:“日后还望二位师兄多加关照指点。”
田枣猥笑道:“既为同门,自是一家,何谈你我,不过峰中日间功课繁冗,师妹等人若有困惑,可移步师兄厢房求教。”
“咦…呸,什么玩意儿。”
长虚胃中一个恶心激荡,脸色发白,险又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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