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常人,俗人 ,庸人?
乡间泥道上,天色暗淡无光,乡间那微微的灯火显得无力,路边的有条养了这方地界数百年的溪流,依然如镜,光色活亮,时不时冒出数个水,从中炸开一圈涟漪。
明明已经盛夏,却仍落下一阵寒雨,那刮起来的风,本该醒神凉爽,但却像刮进骨子里头似的,一个白色身影在雨中前行,后面拖着一辆马车。
“店家!给我上两坛子好酒,麻溜的!”
“好嘞。”
一个白袍少年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一个酒桌前坐下,将头上的斗笠摘下,丢在桌上。
这一会儿时间,这家酒馆里已经多少聚了些人,来饮酒吃饭不多,有钱人的官人也都坐在楼上;倒是一些避雨的闲人,把楼下衬的热热闹闹的,都在说一下民间常事。
“公子,这是俺家最好的酒,先尝尝?若是不和胃口,不收你钱。”
一个抹着淡妆的妇人,怕这少年喝不了酒,只将一小杯酒水送到桌上,这妇人一出来,那堆避雨的闲人开始躁动起来,笑声更大,想必是这酒馆的主子。
有几个甚至在讨论这个老板娘的身材,面对这些大不敬的荤话,那妇人也不见生气,倒是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操着嗓子笑骂几句:“家里有个婆娘不好好搂着,跑我这里撒野,别怪我把你给轰出去。”
少年举起酒,鼻间一嗅,感觉没有那夜与陵山老人喝的酒好,自己不大懂酒,只有在嘴里过一遍才晓得味道。
正要一口饮尽,那堆人居然拿少年开起了玩笑:“毛孩子,酒是好酒,人不一定是好人,小心把你迷晕绑床上去了。”
这一语将这场子里的都逗笑了,二楼的则是连连皱眉,连叹不雅。
妇人一笑,绑也轮不到你,又扭头向少年道歉一声。
少年并不计较,倒是挺喜欢这样的,他喜欢热闹的地方,以前他娘健在的时候,也时常有人开开玩笑,大家都乐乐。
且修行就是修心,更何况寒落天与那金丹境只有一念之遥,只不过总觉得这其中缺了些什么,不弄明白估计突破到金丹也没多大成就。
将头一仰,杯酒入喉,确实没有那夜酒的味道,但却张嘴笑道:“嗯,好酒!如此一杯是瞧不起我否?给我送上两坛!”
妇人连说不是,笑着抱来两坛子酒,那两坛酒挤在妇人胸前,将众人镇住,在其弯腰将酒放桌子上时,旁边那一个个立即脚下一滑,东倒西歪,坏笑不止。
妇人又在少年桌子上置了些瓜子,然后扭着腰回到柜台前嗑着瓜子,旁边又是坏笑一片。
那老板娘翻着账本,时不时与那堆闲人对骂一句,骂过激了也不见那堆人还嘴,最后回到后院便没有出来。
少年只当她在这个地方辈分大,最后便将目光放在窗户外面,他在等雨停。
这时候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摸到少年身边,衣衫褴褛,将手在那破衣服里缩了缩,捋了捋沾满油的白胡子,露出黄牙一笑,正要说话,一个伙计走了过来。
佝偻老人顿如惊弓之鸟,少年摆了摆手,并倒了半碗酒送过去,老人接过碗却又抱了坛子将酒满上,见佝偻老人嘚瑟起来,那伙计皱起眉头。
“别忘了你上次翻墙偷酒喝的钱还没还。”
“诶,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们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窃!是窃!懂吗?不懂,借也可以。
难怪这么多年还是个跑腿的。”
那伙计见少年也没生气,便转身离去,可少年倒是被这佝偻老人挑起了心趣,又帮他将酒满上,问道:
“你是,读书人?”
老人从破布袋子里掏出一把油炸花生,并拍拍胸口,还说他在全天下最大的书院里担任客卿,也是个很厉害的修士,只是浑身修为都用来封印大妖了,并说那大妖就在这个镇子的地下,灭它会断尽这方圆百里的水脉,自己也别无他法。
感慨激昂,就和真的一样。
少年拿着杯子与他碰了一下,见其递来的花生,摇了摇头露出那没吃完的瓜子。
“我跟你说,其实我从来都不屑与人共席对饮。当然了,今天看见小友你骨骼惊奇,是个修道天才,我特意来帮你开道的。”
旁边的伙计连同那伙闲人一脸嫌弃,老人冷哼一声,不加理睬,用手沾了点酒水在桌上写了个字,少年没放在心上,只是瞧了眼那个字——“欲”,方方正正,不说好看但谈不上难看,只是点头,也没放在心上。
将碗底的酒喝完,与旁边人一样,继续听这个老人吹嘘。
突然,少年瞥见雨中隐隐约约,有一队骑着马的人朝这赶来。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那店门被猛地一推,虽然那雨已经小了不少,但仍然有些许风带着点雨刮了进来,这些人一进门,一屋子的人都静下,那些前面放肆的闲人更是大气不敢出,少年只是把瓜子放到桌子上,拍了拍衣服上的雨水。
还大吼了声:叫老板娘出来陪我们喝上两壶。
一帮山间的亡命之徒。
好巧不巧,那队人里,有几个就坐在那白袍少年的那张桌子上,只是瞪了一眼,那老人立即将碗屁股剩下的酒喝掉,跑到另一边,还不忘拽了下少年的袖子。
见那少年没挪屁股,其中一个脸上有一条骇人刀疤的男人,拿刀在桌子上敲了敲,少年依然不为所动,纳在袖中的手不知何时突然捏了根筷子。
那刀疤男人眼睛一瞪,觉得自己被一个小毛孩子损了颜面,将刀扯了出来,明晃晃的刀身像镜子一样,将少年的脸呈现其中。
“怎么,想在我这里做什么?李大庆,前面是你差点把我门给拆了吧。”
这时那个妇人的嗓音传出,刀疤男人止住手里的动作,听出其中的怒意,连忙赔笑一声,向另一桌子走去,临时还不忘使了个眼色。
少年盯着那刀疤男人的嘴型,脸色一冷,接下来便发生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
那刀疤男人还没坐到那位子上,突然倒地惨叫,他的两只腿上各插了一根半红的筷子。
“找死!”
下一刻,那队人齐齐拔刀,并向少年袭来,还未踏出三步,接连倒在地上,左腿皆被一根筷子刺穿。
少年蹲在地上,俯视众人,指了指那个已经没有呼吸的刀疤男人,声音不大,但都听得清楚:
“我平时最恨的就是别人辱我娘亲,所以本来他是要死的,你们活着,但我今天心情好点,所以……知道吗?”
悍匪连连点头。
少年起身望向周围,无一人能与之对视,嘴里一笑拍了拍手:
“老板娘再来两坛酒!”
那妇人怔了怔,转身去抱了两坛好酒,少年抛下一个钱袋子,将其中一坛丢给那佝偻老人,掀开一坛掂量着闻了闻,大笑一声,翻手朝那老板娘丢了点东西。
“老板娘是个好人啊,酒美人更美!”
…………
等到老板娘将地上的那队人打发走后,那些闲人开始议论起这个白袍少年。
那佝偻老人哈哈大笑,从一开始就他最从容,躲在一边的角落,如今又站出来继续吹嘘。
“此人,非常人,非俗人,非庸人……他是我兄弟!”
一时众人竟无语凝噎,见屋外风雨已停,拍拍屁股各自分道扬镳。
那妇人看了看手里那上好的胭脂,从一开始便是从容,就是未想到这小小年纪……又捂着嘴笑了笑。
“这位公子啊,说定他是个好人也不假,好人,好人,好人就有好报。
公子未配剑,可倒也与侠客剑士无异,就是有点小精致。”
外头少年系下绳头,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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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已是黄昏,余晖下,那少年脸色潮红,将那空坛子丢出车外,躺在敞篷的马车里,翘出一条腿,半眯着眼想着家乡一个妙龄女孩,嘴边时不时扬上一扬,将手往脑后一伸,用力“摸”了下马屁股,一段由马蹄奏起玲珑乐章回绕在耳边。
老马识途。
曾经有个粉袍男子和他说过:做我儿砸,就不要乱惹事,但更不要怕事,找上门的麻烦,就给我干他,觉得是对的就放开去做,你后面还有个最牛*的师……干爹在这呢!
少年何处去,春风不笑,韵华不负。
我,是一名侠客,行走江湖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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