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发
在东关镇,按照约定,保正为李岷作了保,把二十万两银钱和西镇的房契地契封在了家里堂前的地砖下面。
“李大官人,您能保证不动这些钱吗?”保正问李施。
李施回答道:“天地良心,保证留到岷儿回来,交还给他。”
“那好,那我就放心了。那啥,李大官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登门拜访。”说罢,保正就走人了。
保正和几位镇里和族里的老人离去后,李施叹了口气,对李岷道:“唉,岷儿。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和我弟一样,都是天生倒霉的命,不仅自己下场不好,连累给李家带来不少祸事。但毕竟你毕竟是我们李家的子弟,我也养了你十数年,我还是有感情的人,唉,可惜了。去了也好,去了之后,好生保重,别送了命,把我老弟的血脉断了。”
李岷无言以对, 他希望伯父最后的几句话是真心的,但似乎又无法确定了。
官差又开恩让李岷到了父亲灵位前面拜别,李岷在灵前上了一根香,作了两个揖,挥泪哭诉。
没成想,这支香的烟竟然弥漫开来,把整个灵堂罩住,周围的人都如同消失了一船,李岷紧张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正当自己疑惑之间,远处竟慢慢走出来一个人影,这人影熟悉又陌生,直到它慢慢飘近,李岷才发现那是十年前已经死去的父亲,最终,父亲在离李岷眼前仅有一尺的地方停住了。
“爹,爹爹!”李岷有些激动,十年没有见到父亲了,也很久没有说出这两个字了,他伸走向前去触碰父亲的手臂,却发现摸不到,看来眼前的父亲只是他的魂魄,而非真人。
“孩儿!”父亲的魂魄伸手抚摸了一下李岷脸庞,虽然同样也是什么也碰不到。
“孩儿不孝!我如今已经是朝廷的囚犯了。”说完这两个字李岷的热泪滚滚地流了下来。
“孩儿别这样说,为父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父亲道:“南州天寒地冻,盗贼凶恶,妖人猖獗,我儿才十五岁,这次流南州,必然凶多吉少。为父我担心啊。”
李岷沉默,他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好在为父当年在南海战斗时,曾于南海龙王有恩,保了他家龙子一命。龙王赐我龙鳞粉磨成的五珠手串,我今天把它转送于你,龙乃万灵之主,你戴了这个手串,遇到难处时,可摘下一粒,必能逢凶化吉,救你于水火。”
“谢父亲。”李岷听从教诲。
“那我就放心了。记住,手串的事不可张扬,免得为贼人所惦记。”说完这话,李旌的身影渐渐模糊。
“父亲!你在哪里?”此时烟雾已经逐渐散去,李岷再也看不到父亲了,失神了一般四处呼喊。
李岷重新听到了押送官兵的声音:“咳咳,你点香就点香,放这么大的烟作什么?莫不是要耍花样?走!”
于是他就被当场押出李家,一路押到了囚车上。
囚车其实就是一个驴拉着的木头架子,十分简陋,但也十分结实。车上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环视一周,李岷总算找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蹲在车笼的角落里默不作声。
只见他细皮嫩肉,身材匀称,不算高大,但五官还算端正,衣着样子都还算整洁。虽然样子看起来最没有威胁,但是他的枷却比别人的大上三五倍,腰还被铁链围住,紧紧地栓在囚车车柱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于是李岷赶忙有意识地凑了过去。
年轻人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也像他乡遇故知一般亲切,只见他轻松地把手从比自己脑袋还大的枷子里面抽了出来,两手之间夹着一棵果核样子的东西:“来一颗,兄弟?”
“你怎么就把枷子开了?怎么办到的?”李岷瞪大了双眼,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他环顾四周,好在没有官差盯着。
年轻人并不理会李岷的惊讶,继续推销他的果核,说:“这可是天渊国的神果长生木。”
李岷双手被枷不能动弹,只好用嘴接过嚼了两口,顿时酸气气直送脑门,连忙吐了出来,道:“好酸啊!”
“哈哈,是挺酸的,长生木就讲究个越酸越好吃”那年轻人皱着眉头又嚼了一颗道。
李岷看他脑门上都是汗,劝他说:“我看你也吃不惯吧,你也吐了得了。对了,你是为了啥流放?”
那年轻人呸地一声吐掉了嘴里的东西,问李岷道:“你是东关人,可能没听过葵山鬼手吧?”
“还真没听过。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东关人?”李岷又惊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好像把自己看透了。
“喏,这不是东关的银票吗?用东关的钱庄发行的银票,自然大概率是东关人。”年轻人再一次轻松地从枷里把手抽了出来,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正是李岷怀里的那张银票。
“诶,这是我的,怎么在你的手里……”李岷失声叫道。
“嘘,小声点!流放着呢,你带着这么多钱,不怕被人盯上偷了……或者抢了去?”年轻人示意李岷降低音量:“说话小声,声音大了,周围解差们都能听见。”
“啊这……我……快把银票还给我。”
“放心,我不拿你的,我昨天刚刚发誓不再偷人家钱财了。”正在李岷目瞪口呆之时,他把银票塞回李岷的怀里,又拍了拍,道:“现在知道什么是葵山鬼手了吧?我叫顾新,葵县葵山人,虽然年纪小,但是在箬大的东州里,已经在盗贼门里排了前五,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号。这次科考期间偷了考政的东西,要把哥们我流放到南州去。”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难怪连枷锁都不住你。”李岷道。
“那是自然,这个枷锁,对于那些五大三粗的还行,对于我,就是个摆设。”顾新得意地晃了晃手,手里的枷锁咣当作响,只是腰上的锁链把他固定的死死的,无法挣脱,顾新展示完毕,开始询问李岷说:“对了,你叫什么,是怎么进来的?兄弟。”
刚上囚车的时候,李岷还担心这个沉默的少年不好接近,没想到谈风这么好,看来是太久没有人说话,给憋坏了。流放路上能有这么个人作伴,李岷感觉十分幸运。于是李岷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岷,东关人。是替别人考试被抓进来的。”
顾新惊道:“没想到你长得这么高大,居然还是个读过书的人,难怪气质和车上这些人这么不一样。这么说,那一千两银票是润笔费咯?”
“唔……这个嘛,也可以这么说。”李岷有些恍惚,他本来想解释原委,但是太过复杂,解释起来太麻烦,就默认了,“血亏,一千两就把我下半辈子交待了,成了个流放犯。”
“够了够了。”顾新轻笑了声说:“一千两能在南州过上神仙般的日子了。”
“南州苦寒之地,是和逡原国交战的前线,大家避之不及。我们去南州服劳役,能过什么神仙的日子?”李岷不解。
顾新解释道:“我是说,用钱买通军头们,也能少做些苦力。不算是神仙般的日子么。”
“你们两个小屁孩,聊什么呢?”这次囚车下的一个解差大吼。李岷本来想回答顾新的话,听到解差的训斥赶紧闭嘴。
“这新来的小子也是鬼鬼祟祟贼头贼脑的,他们两个聊了一路了,我看也得把他拴起来才行,他一个人脱不了铁锁,但是今天得了这个小子当帮手,说不定明天就跑脱了。”另一个解差说。
“有道理。”解差们都不愿意让顾新逃了,毕竟每到一地,只要牵着锁带着他到市集溜一圈,他总能偷到好东西吃。
“大人误会,这位新来的只是聊聊天而已,逃跑啥的我们想都不会想。”
“吹吧,还不想?我看你做梦都想。聊天?那就把你们栓在一起,让你们聊个够。”于是李岷也获得了顾新同样的待遇,腰上挂上了一圈锁链。”
“哈哈,很快你就习惯了。”顾新扭了扭腰安慰李岷道:“路上还可以练练腰力呢。”
“这小子怎么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啊。”解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是不是收了监之后还没有打过啊?”
另一个解差道:“这绝对没打过。等我拿长鞭来,好好打一次,给他脱胎换骨!”
“大人,小的是读书人。”李岷提醒道。
解差愣了一下,问:“读书人?读书人怎么了?”
“依大夏律,没有刑部特许,不打读书人,这是开国的太祖皇帝留下的祖训。”李岷惊讶官差竟然不知道这条律法,便解释了一遍。
“哈哈,你听见没有,竟然拿大夏律来压我,读书人怎么了?比别人多条腿啊,我打的就是你这种破读书人。”解差的火气反而更大了,抽出鞭子作势要打。
李岷看他真的要打,吓着护住自己的头,他没想到大夏律在大夏国内竟然行不通。
顾新连连对官差道:“大人大人,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是我表兄弟,他这个样子可能不禁打。您就饶了他吧。我这儿还有一些长生木,味儿可正了,大人不嫌弃的话就尝尝。”
“真是你兄弟?”
“真的是!请收的表兄弟。”顾新非常肯定。
“哼,你这小毛贼,就你花样多,别再给了,不吃了,酸倒牙了!”解差把长鞭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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