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进城
第二天清晨依然如平日一样。维克多穿着他那身破旧的睡衣瘫倒在床上，昨晚他和公爵两人走了足足两个小时才回到村子里，自己又渴又累，还因为喝了很多海水嘴巴里苦的不行，所以回到家里就迫不及待地脱掉身上厚重的铠甲倒在了床上，至于洛丁公爵他也不想去顾及他，反正自己和他也没有什么交集。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像是有老鼠钻进了碗橱，他努力睁开双眼，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厨房走去，却听见里面有人说道：“我的天啊，这里究竟住的是什么人，什么吃的也没有，就连黑面包还是发霉长毛的。”然后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翻箱倒柜的声音，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家中昨天还来了一个陌生人。
“早上好，维克多先生。”公爵披着斗篷走出厨房见维克多一脸茫然地站在那于是开口打招呼，“请问您平日早餐吃的是什么？”
维克多探头看了看厨房，见里面已经一片狼藉：所有的橱柜门都打开了，甚至有几扇年久失修合页已经脱落半吊在橱柜上，地面上更是堆满了公爵方才从橱柜里翻出来的东西，甚至还有几片已经长了白毛的黑面包，他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可惜，于是没好气地回答道：“空气。”
“空气？这可不行，我的朋友。”公爵摇了摇头，“在明媚的早晨享用早餐是一种享受而绝非普通的生活。”他努了努嘴，又咬了咬嘴唇，“这样吧，你带我去城里看看，可能我们在那里能找到吃的。”
“进城？”维克多愣了愣，他这辈子其实都没怎么进过城，上次进城是帮队长跑腿去买新到的卷烟，而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这三年来自己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每天就是从家里到港口巡逻，雷打不动的不越半步，所以他听到要带公爵进城时有些心虚。但公爵却以为他只是不愿意，于是继续利诱道：“这样好了，进城带我去城里最好的餐馆，所有的费用由我来出如何？”
“额……这个……”维克多支支吾吾地想着措词，他倒是听说城市里有家餐馆非常有名，叫什么“克里斯蒂安妮夫人餐厅”，但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甚至也不知道怎么去。但他却听说里面的菜品十分的诱人，很多他国菜品整个维茨利斯只有它有，比如来自东方的松茸、大洋深处的鲟鱼子酱以及南方高山上特产的牛肉，这些菜品随便一盘就要几乎自己两年的薪水也就是两袋金币，自己平日里从来不曾去关注过这些，所以这些也只是自己道听途说来的。
“怎么？”公爵见他依然一副咬死不开口的样子心中直犯嘀咕，“这个要求很为难吗？”
“不不不，只是有点远，得过了河……哦，不对，城市是在河中间。”维克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急之下说的话有些晦涩难懂。
“那不是正好，现在出发到那里刚好可以用午餐。”公爵脱下身上的斗篷，看着挂在墙上自己的外套沉思了一下开口问道：“那个，你有多余的衣服给我换吗？”“没有。”维克多也回答的斩钉截铁，因为公爵比自己高了近一个个头，所以自己的衣服如果给公爵穿会显得太束缚，甚至袖子都不够长，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给他换。
“那这里有裁缝或者是估衣店吗？”公爵皱眉道，自己的衣服昨天晚上全湿了，只能裹着维克多的一件斗篷入睡，现在脱了斗篷只剩下一条贴身的内衣裤了，但就是这些内衣服也没有全干，自己昨晚愣是在这种冰凉刺骨的感觉中入睡，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太累了。
“倒是有一家裁缝，但不知道他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卖给你。”维克多想起了村子里的裁缝贝克尔，他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做裁缝已经做了三十多年了，这个村子里人们穿的衣服几乎都是他的作品，所以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对他十分尊敬。
“那倒好，你拿着这个去给我买一套贴身的睡衣还有一件外套和可以骑马的裤子，最好连鞋子也能给我置办一双，有靴子就最好了；然后，你也依照我刚才说的置办一套。”公爵说着在外套的袋子里摸索出五个金币放在维克多手心里，“如果有多余的钱你就收着，权当是你的跑腿费，如果不够你再回来问我要就是了。”说完他便专心在如何把象征自己贵族身份的胸针以从外套上拆下来。
维克多拿着钱出了门，这是他第一次手心里握着那么多的金币，感觉沉甸甸的，他举起一个金币在阳光下细看，正面是皇帝的侧脸像，像上的皇帝留着威严的胡子，戴着皇冠，围绕侧身像的是两根橄榄树枝；背面是一个城堡，他不知道这个城堡的来历，但城堡下阳刻着一根横幅上面刻着：海尔森城堡。他把金币收好放进兜里，走到了裁缝铺外敲了敲门环。
“如果你是收租的麻烦滚开，老子没有钱给你。”屋里马上传来了贝克尔怒气冲冲的声音，维克多尴尬地说道：“是我，老爷子，阿列斯·斯特兰奇·维克多。”门打开了，贝克尔红色的脸颊、花白的胡子出现在门缝里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没有免费的衣服能给你，请回吧。”说着便想把门关上，维克多匆忙将脚塞进门缝里赔笑道：“莫急么，我这次是给钱的。”
“你有几个钱？”贝克尔狐疑地看着他。
“五个金币，够买两套外套、衬衣裤子还有靴子了吗？”维克多从兜中摸出金币放在手心。贝克尔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他手心中的确是五个帝国金币，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帝国金克朗，他拿起一枚用牙咬了咬，的确是真的。
“你怎么一下子会有那么多钱，真很蹊跷。”贝克尔依然十分怀疑，他甚至认为维克多是不是去做了抢劫的勾当。
“一点也不蹊跷，只是我家中来了一个大人物。”维克多说这话时感到十分无奈于是叹了口气，但在贝克尔看来这却是他做贼心虚的表现：“大人物，什么大人物，你还认识什么大人物？”
维克多被他那么盘问也不禁急躁起来反问道：“这不是你该问的老爷子，你究竟卖不卖？”
“卖！”贝克尔愣了一下但想到不管这金币是什么来历，只要是真的可以用出去就可以，自己的确不必太与他较真这些金币的来历，何况他也可以一会再去和治安官报告，想到这里，他便满脸堆笑地搓着双手问道，“那你需要什么来着？”
“如果有成衣的话，我需要两套衬衣，两条马裤，以及两件适合这种天气的外套，你这里有靴子吗？”
“应有尽有，先生。”贝克尔想都不想就回答道，他走到店铺后面拉开了帘子，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衣柜，他打开最上面的大柜子的门，里面挂满了外套和衬衣，然后又拉开了最下面的柜子，里面都是靴子，最后又拉出抽屉，里面堆满了对折整齐的裤子，“您大可自己挑，如果有不满意的我可以给您现做，这花不了多少时间。”
“不必了，大人物今天要去城里，所以我取了衣服就得回去，所以所以挑几件吧。”
“既然是您说的大人物，那我觉得这件……”他拿出了一件灰色的外套，“看这个翻领，还有襟上绣的这些金丝花纹，都是非常流行的款式，城里很多有钱人都喜欢穿这种衣服。”维克多不知道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他虽然的确见过很多人穿着这种衣服，但却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符合贵族身份，最后他拿定主意自己拿了一件最简单的单扣外套，至于那些贝克尔口中吹嘘的最流行的款式都带回去给了公爵，临走时，贝克尔还亲自把他送出门，并向他鞠躬，而那五个金币却被留下了。
当公爵见到那些衣服后不禁笑的前仰后合，他把外套提起来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又看了看其他的：“这就是花了五个金币买回来的东西？”他揉了揉布料，“布料还行，但这种款式在利维堡已经没人穿了，你们竟然还是最流行的款式？”“这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没见过有钱人究竟穿什么。”
“我说你在港口执勤了那么多年竟然连有钱人也没见过吗？”公爵套上马裤，系好皮带，又穿上马靴在地上跺了几脚，“这靴子倒还行，但这些无论如何都花不了五个金币，何况也是一般的面料。”
“那我再回去找他？”
“大可不必，因为有人已经找上门了。”公爵微笑着看着窗外。果然一匹马停在了屋外，一个戴着宽檐帽的男人从马上下来和门外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走向维克多的大门，敲响了他的门。维克多早就等在门后，等门一响他就把门打开了。
“请问是阿列斯·斯特兰奇·维克多的家吗，你就是阿列斯·斯特兰奇·维克多？”来人是一个面颊刮的干干净净的三十余岁的男子，右眼上夹着单片眼镜，手上拿着一根手杖，他在门外向维克多点头致意后问道，在得到维克多肯定的答复后又说道，“我听说你早晨在贝克尔先生的裁缝铺子里用了五枚帝国金克朗买了两套衣服？”
“那又如何，难道是贝克兰先生觉得他收费太贵了于是托你把金币还给我？”公爵在后面插嘴道，那人皱了皱眉道：“是贝克尔先生，不是贝克兰先生。据我所知，维克多先生你每天的收入不过三个铜克朗，你是怎么会有五个金币的？”
“为什么我不能有五个金币？”维克多不满地反驳道，“这两天我遇到的奇怪的事可多了，但你这样的问题是最让我感到奇怪的。”
“请不要误会先生，我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昨晚城里的大商人罗科沃兹先生家中失窃了，丢失了装有一万个金克朗的箱子。而第二天你就突然有了几倍于你收入的财富去消费，这非常让人怀疑。”来者抬起头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推理的确不错，但很可惜并不正确。”公爵走上前去笑着对他说，“因为昨晚我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甚至累的都走不了路，是不可能去城里犯案的。还有请问你是用什么身份来讯问我的朋友的呢？要知道，就算是王国之翼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去构陷别人，我们还是要讲究证据的。”
“我是来自康克顿的侦探阿兰·摩尔，现在受维茨利斯港领主托林·雅尔文伯爵的委托全权负责调查罗科沃兹被盗一案。”来者脱下帽子露出一头梳的整整齐齐的黑褐色头发，他面颊消瘦的几乎可以说是棱角分明，而最显眼的则是他那一只细长的鹰钩鼻。
“这不像帝国人的名字，你一定来自国外。”公爵若有所思地说道。
“没错，我来自格尔兰的诺尔罕郡，并非你们帝国的国民。”侦探走进维克多的房子四处看了看，视线放在了公爵丢在地板上的那件斗篷和皱巴巴的衬衣，“所以你们能解释下为什么你们需要买两套全新的衣服吗？”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昨天遇到了风暴衣服全湿了，现在也没有干透，所以就去买一套，这很合理啊。”公爵也不阻止他，因为这也不是他的房子。侦探背着手拿着手杖点了点头道：“的确很合理，而且我也觉得你们的确遇到了昨天的风暴。”
“既然知道为什么你还要再问一遍？”维克多感觉快抓狂了，他这几天见到的怪人加起来可能比他前二十多年遇到的怪物的总和还多，自己的朋友其实海盗而且是海盗王，又差点被王国之翼丢进监狱，现在又遇到一个一言不合就闯进自己家里东看西看的外国侦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自己得罪了恶作剧之神了？但随后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神谱里并没有这么一尊神。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遇到风暴的？”公爵完全没注意维克多那扭曲的表情反而饶有趣味地反问道。
“你们的衣服上有盐块，很明显是海水的结晶。”侦探头也不回地说，“最重要的是，它上面有一股海草的味道，我刚进屋就闻到了。”他的视线突然在公爵的胸针上停住了，他提了提单片眼镜凑上前仔细看了一会自言自语道：“两只独角兽，被橄榄叶环绕，这是洛丁公爵的标志。”他吃惊地抬起头看了看公爵又看了看维克多，最后又看向公爵，将帽子放在胸前鞠躬道：“你应该就是洛丁公爵殿下了？”
“不错，正是鄙人。”公爵回礼道，“这样一来你应该对那五枚金币的来源没有任何疑问了吧。”
“的确没有了，既然是公爵殿下，那别说五枚金币就算是五十枚、五百枚也是拿的出来的。”侦探的目光又放在了维克多身上，“那我想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我有个问题。”维克多伸出胳膊拦住了正欲往外走的侦探，“阿兰先生，我想请问你，你是如何那么快就知道我在裁缝铺里用了五枚金币的，是不是贝克尔先生告发的我？”
“抱歉，根据我们公司的规定，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这涉及到保护举报人的隐私和人身安全。”阿兰·摩尔戴上帽子拉了拉帽檐表示告辞就出门骑马而去。维克多虽然愤愤不平，但很明显自己也不能强行把他留下，于是只能眼睁睁站在门口看着他绝尘而去。而周围的村民本来都围在外面等着看热闹，不想来者竟然就那么走了于是觉得没有热闹看了也就一哄而散了。
“怎么，生气吗？”公爵拍了拍维克多的肩膀问道。“还行。”维克多苦笑一声，回头想进屋，但公爵却把一顶三角帽扣在他头上，帽子有点大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还回去做什么，我们还要进城。”“你这帽子是哪里来的？”维克多把帽子戴正，摸了摸这个上面发现帽檐上竟然装饰着绒毛，“昨天从船舱里拿的，这可是上好的海军帽，一般只有大副和船长才能戴，也算便宜你了。”说着他也戴上了一顶黑色白绒边的三角帽，只是他那顶比维克多那顶更大。
“好了，那把你的马牵出来我们走吧。”公爵别好胸针，将佩剑挂在皮带上大喊一声就走出了门，但却发现维克多并没有跟上来，“怎么回事，难道你连一匹马也没有吗？”他回过头看了看维克多尴尬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如您所见，是的。”维克多耸了耸肩肯定了他的问题。公爵翻了翻白眼拍了拍额头：“也对，你这样的平民怎么买得起马呢，那我们就走着去吧。如果半路上运气好能遇到马车那就付给他们钱麻烦他们载我们一程吧。”说完便吹着口哨往前走去。维克多现在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骡子还丢在军营里，也不知道博尔基德队长看见自己今天没有到岗会不会把骡子牵走充公。
“有机会买匹马吧。”他那么想着然后快步追上了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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