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回说到,三清道三万六千载而亡,今日要论,一千二百载,这三清树倒,多少枭雄并起乱世弄潮。且不论三清岛处何人鸠占鹊巢,但看大陆西南,大罗宗虎踞一方,称王称霸;又看神州东北,上寒府龙盘此隅,有何人敢叫嚣;再往东南窥探,巫一门门徒遍布山林;回首西北,天擎教群兽相争仰天长啸;而这大陆正中,也是个诸侯纷争的地界,正所谓,头支香,龙首失,飞禽走兽争相试,欲知何人登霄宇,且看谁人掌这古来史......”
老先生抑扬顿挫,字字玑珠,手中那把木扇跌宕沉浮,讲到此处,醒木一拍,茶棚听众豁然惊醒,往嘴里猛灌茶水,双眼圆睁紧盯老先生的一席灰色长衫。
小少年低头站在案旁,呆滞的目光偶尔向众人处张望。
“小老儿口渴,大人们赏杯茶喝。”
老先生向小少年挤挤眼,往大人们处作揖。
兜起桌上白布,小少年转身瞅着喝茶的诸位大人,不吭声,弯腰把白布兜在诸位看官脸上掠过去。
半圈下来,白布上多了两个脏兮兮的铜子。
“大爷的,挡着你大爷喝茶了。”一个暴脾气看官莫明火了,拽住途经面前的白布兜,嘴里骂骂咧咧,起身一脚把白布兜踹倒,两个铜子铛铛琅琅地在地上跳舞,看官没泻完火,一顿拳脚往小少年身上落,诸位看官都捂住茶盏看戏。
“大人,大爷,别打了,孩子小,不懂事,随便教训教训就完了。”老先生离开座,抱着看官的腰往外扯。
“老朱,别打了。”见老先生上去了,几位也离座去劝那个火大的看官。
“呦,好不容易来了个小说书的,你要给打死了,这老说书的能说几年?”
“报官了啊,有人去报官了啊?”
“劝架谁信这个,你这样没用。”
“怎么没用了,你看不是分开了?”
周遭没一个离开的,顶多是把老先生和朱看官围了起来。
朱看官打累了,一口唾沫不知道甩到哪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唉,疼吧。”老先生把小少年抱起来,轻轻拍打两下,放在长凳上,小少年嘴角沁血,两只手咬牙撑着长凳,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大人们坐吧,今日这事大家权当看个笑话,娃儿骨头软打不坏,小老儿这接着给诸位大人们讲。”
老先生作完揖,把地上白布捡起来,拍拍,又铺在桌上。
啪!醒木一响,大人们落回座,竖起耳朵,晃着茶盏听这先生说。
“又话说这三清岛,原是个钟灵毓秀的宝地,三清道没落之后,却被修为通天,怪胆包天的十三名散修占据,自建宗门,名曰十三清道,真是个金银窝聚豺狼兽,自命不凡不知敛收,而所谓怪,却怪在这十三清道虽是强盗作为却也有慈悲行径,十三清道广开宗门,大庇天下散修,执十三金令,行散修侠义,可谓黑白两面,腐好(第三声)通吃。”老先生停下抿一口茶,却见凳上的小少年失了踪迹。
抬眼四处打量,在茶棚外的树下立着这一个小少年,小少年目光低垂,盯着掌中的两个铜子呆了半晌。
老先生又抿一口清茶,抚一抚木扇。
“这散修侠义,起初却不受待见,四大宗门压迫排挤,这烛火新生却受洪流风击,岌岌可危,却在那火灭之际,十三散修之首李小云出山,往四大宗门亲递十三清道开山请帖,据传,那李小云半月内亲临四大宗,脚踏罡云风,手捉惊天雷,谈吐间可劈山川日月,终是让四虎低了头,四大掌门亲赴开山宴,递交道喜贴,一时间,十三清道力抵四大宗门之迹风闻天下,这十三金令,也就成了侠义生死令。”
“好,好个侠义生死令!”
“好个屁,强盗之侠义,屁。”
眼见看官们要打起来,老先生站起左右相劝,在众人离开之际又讨了些白布上的赏钱。
“俗话说,金鳞龙且有鸡毛事,小老儿有些琐事在胸,诸位大人抱歉,此刻只能道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先生再次作揖,看官们饮尽茶水,四散而去。
小少年走上前,递上那两枚铜子,接过老先生包好的白布,抱好。
“买些吃食。”
老先生揣起醒木和黑扇,领着小少年往街里走去。
......
老先生买了馒头和咸菜,却继续领着小少年在街里逛着。
街里是极热闹的,虽是小城的集市,却人来人往,叫卖声阵阵,孩童啼哭阵阵,训斥声阵阵,西斜的日下,暖流也阵阵,人的气息也阵阵发散。
小少年呆呆地望着这些光景,鼻子里充溢着日光的气息,脑皮发热,身上的皮肤阵阵发紧,小少年想把自己团成一团。
“入冬之前,这些集市多得很。”老先生领着小少年往前走。
“如果能一直处在这些之中,之前的些许困难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人多些,安全些,也不安些。”
“慢慢过下去,又会觉得其实一切都差不多,当然,自己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时间享福。”
老先生在台阶前站定,小少年也停下来。
“上面的,是虚古树,树妖的一种,但是没有灵智,相传,咳咳。”
“这都不重要,你只要上去将你想忘记的事情写下来,挂上去,日子久了,慢慢地就忘记了。”
老先生把小少年推上第一级台阶,小少年,抬头怔怔地看着上面那棵大树。
正值晚秋,古树依旧苍翠挺拔,繁密的树冠笼罩着一片极大的地方,此时无人,夕阳的碎光直落在地面上,树叶零星作响。
“去吧,还有后面一段要走。”
小少年慢慢往上走,在树前站定,树根处有许多散落的木片。
拿起一块木片,小少年握着它,盯了半晌,晚秋的风舒爽清凉,夕阳的光温和发烫,小少年把木片举到面前,慢慢摩挲着,找了一处不高的树桠,挂了上去,然后走下来,一声不吭。
“走吧,白布沾了地,回去先把白布洗好,晚些吃饭。”
“嗯。”声音略显嘶哑。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