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兔子
“额，”林克萨斯女士脚步一顿，“不好意思，好久没拿刀了。”明明林克萨斯女士什么也没做，但是那群人瞬间感觉好多了，如同被盯上的猎物的那种感觉消失了。但是他们还是很不安，因为刚才带来恐惧感的那个女人还在挥舞着匕首向他们走来，并没有停下脚步。
“嗬嗬嗬”
随着林克萨斯女士的逼近，他们一步步的向后退着，好像在求饶般口中发出低沉且意义难明的声音，听着像是一口痰卡在喉咙，想咳出来但是一直没有结果。
麦迪逊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些人在试图交流。但是他们的声带在被傀儡师的灵侵入的时候就已经破坏的不成样子。而且因为傀儡师的灵的改造的缘故，他们发出来的声音也带着某种诡异的力量。
林克萨斯女士也意识到了这点，“唉，”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十指缓缓地向外摆出，一阵清风从空中拂过。
纳迪尔一直都将灵聚集在左眼，所以他的视野和常人的不太一样。
他看到一股股微弱的灵从林克萨斯女士十指喷出，在身前聚集，然后又向外扩散而去，将纳迪尔，麦迪逊，林克萨斯女士自己，还有面前的所有人罩住。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这些人口中那无意义的求饶声被限制在了灵罩内，无法向外散去。
接着，林克萨斯女士继续抬步向他们走去，而这一举动又吓到了他们，集体往后撤了一步。可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老丈慢了一步，再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动。仿佛有两只无形的手从前后将自己夹住。
在纳迪逊的视野里，这个老丈的确被夹住了。准确的说，他是被林克萨斯女士用来组成罩子的零抽出来两股分别从前后夹住了自身的灵，进而造成了没有任何东西束缚他的身体，但是他却根本挪动不了脚步的样子。
林克萨斯女士走到老丈面前，抬手将手中的匕首向他头顶划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匕首，老丈挣扎起来。看着腐朽老旧的身躯挣扎起来一点都不虚弱，反而手脚挥舞的间隙带起了呼呼的风声，力道绝对不小。可是他越挣扎就越绝望。因为这超出他认知之外的束缚并没有因为他的挣扎而有丝毫的削弱。
林克萨斯女士咬住牙，集中注意力找到个机会在老丈挥舞的双臂间将匕首送了过去，在他天灵盖轻轻地划出一道伤口，赶紧抽了出来。又在手中一动不动被提着耳朵的兔子天灵盖差不多的位置划了一道伤口，然后将两道伤口贴在了一起。
老丈在匕首划过的一瞬间感到脑子一阵冰凉，然后就觉得脑袋有什么被划伤了，但是一点都没有感到疼痛。接着他双眼失去聚焦，思维感受到的只有一阵阵的生涩感，没有办法思考，也就停止了挣扎。然后就是林克萨斯女士将兔子头按了上了。
老丈眼前的景象一阵旋转，等视界停下来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充斥着脑海，也让他好久没活动过的大脑又运作起来。他发现眼前的那个恐怖的女人和那个骇人的匕首已经不见了，身边见到现在只有七八只特别大的兔子，和自己一样高，但是看样子应该是小兔崽子。旁边还趴着一只特别大的兔子闭着眼睛在睡觉，应该是兔妈妈。
老丈抬头看看，又感到一阵恐惧，突然意识到并不是兔子特别大，而是自己变小了。因为他看见了自己在的地方，一个纸箱子里，纸箱外还有一个硕大的粗狂的长满了金色头发的脑袋摇来摇去看着自己和身边的兔子们。
他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却发现手并不能够到眼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哦，不，是一双分红的光滑没有毛的小爪子，和身边的那些小兔崽子们一般。
他突然感到一阵无趣。他那颗本来已经麻木的心，在跟着救命恩人到达马戏团后被那个魔鬼般的女人吓得重新跳动起来，但是此时，在意识到自己的居然变成了一只兔子以后，加上刚才脑袋一阵冰凉的刺激，他用重新麻木了下去。
他的精神已经处在奔溃的边缘。就像一根勺柄被弯折的勺子被掰直后又被掰弯了，再多碰一下就会彻底断开。
他的确已经放弃了，就那么趴在地上。但是身体并没有向他想象的那样就那么趴在地上知道饿死。可能是感觉到饿了，兔子身体自己挤开兄弟姐妹们，挤到母兔身边喝奶。接下来三天他就这样在吃奶睡觉以及被兄弟姐妹们挤来挤去中度过。
箱子外面伸进来一张大手，看样子是人手没错，抓走了他身边的一只小兔，不一会又放了回来。他本来并没有过多地在意。但是当这只小兔再去母兔身边喝奶的时候，似乎弄疼了正在睡觉的母兔。母兔回头闻了闻小兔，突然张开嘴用大门牙撕咬小兔，不一会小兔就咽了气。
这一幕对变成兔子的老丈来说无疑又是一记沉重的打击。这难道不是她自己的兔宝宝么？她为什么要咬死一只毫无威胁的小兔子？她会不会也给自己来一口？
他爬得离母兔远远的。但是无奈身体饿极了的时候会自己动，爬到母兔身边喝奶。每次只要他已发现自己重新拥有了控制权，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爬得远远的。
他就这么在兔子的身体里呆了十二天。他眼看着自己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层细密有致的白色绒毛，感觉到自己的耳朵也立了起来。这几天的平静让他慢慢接受了自己是一只兔子的事实，并规划着自己从母兔的大门牙下苟活到身体足够大的时候就越狱，逃出这个箱子。
突然，他感到箱子一阵震动。然后，他看到了天。箱子被拖到了室外！再然后，他看到之前的那张大手又抓了下来，这回的目标是自己。
这让他又惊恐起来。当初那只被抓走有送回来然后被母兔要死的小兔的尸体现在还在两个小兔的身下，隐隐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在大手抓向他的时候，他试图躲避，但是还没爬出一步，自己的双耳就被提了起来。这时，他已经下定决心，等会一定要在被赛回箱子前逃跑，绝对不能就这么死在母兔的门牙下。
他蹬着双腿被提了起来。在出箱子的一瞬间，这只小兔子愣住了。他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用匕首在自己脑门上划了一道然后就让自己变成兔子的女人。这么多天过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把那种恐惧的感觉从脑海赶了出去。但是在看到这个女人的脸的那一瞬间，他的四肢再一次忍不住地抖动起来。
“这兔子什么毛病，怎么这么抖。不管了，关系不大。”林克萨斯女士嘟囔着从麦迪逊手里接下这只兔子，转过身去。然后，这只兔子看到了自己。准确的说，是自己还是人的身体。破烂的衣衫，佝偻的身形，沧桑的面庞，还有那双充满麻木与死寂的双眼。他记得那种麻木。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其他情感，但现在他知道自己错的很离谱。他还能恐惧，还能更加地恐惧。因为他又一次目睹了自己变成兔子之前的所有场景。被定身，拼命挣扎，然后脑门上被划了一道，然后像脑死亡一般愣住不动。
然后，他看到了那把刀再一次向自己脑门划来，向变成兔子的自己的脑门划来。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
又是一阵熟悉的脑门冰凉，又是一阵熟悉的旋转，又是一阵熟悉的眩晕感。
等他感觉好点，在睁开眼之前，下意识想要舔舔爪子然后洗洗脸。这是这几天他跟兔妈妈和那群小兔们学的习惯。
他将爪子靠近舌头，舔了上去。嗯？没毛？他疑惑地睁开眼看了看，发现眼前的爪子又变回了好久不见的双手。这时，记忆涌上了他的脑海，他想起了自己脑门又被那个恶魔女人给了一刀。
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伤害兔兔！
他抬起头，感觉喉咙一阵干涩，那种在自己喉咙徘徊了不知多久的干涩在变成兔子的这十几天里一直没体验过，此刻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并不好受。他张了张嘴，“我......”他惊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上一次说话已经是好久以前了，久到记不清具体日子了。好像自己跟那个男人进山以后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因为缺水而龟裂的嘴唇与满是老茧的手彼此伤害着，都感到一阵刺痛。但是他却感到无比的开心。还是做人好啊。
站在一旁的纳迪尔走上前来，“老人家，醒的挺快啊。这才睡了一个小时。”
老丈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可能理解错了纳迪尔的意思，“一个小时？”
本来没期待能得到回应的纳迪尔眼神有些放光，“意识这么快就恢复了？不错，很不错嘛。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老丈此刻愣愣地盯着眼前人的面庞。他切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脑子生锈。那种好久没用脑子的生涩感此刻淋漓尽致，他甚至有点怀念变成兔子的时候了，至少那几天，他的思维可比现在快多了。老丈发呆了很久，久到纳迪尔认为刚才的回应只是老丈下意识的重复而转身要走时，一个沙哑的声音才慢慢的传来，如同许多年没被推动过的木门终于被缓缓打开，“安...德烈, 安德烈·欧克韦肯纳尔。”
听到虚弱而缓慢的声音，纳迪尔惊讶的回过头，“欧克韦肯纳尔？与橡木贤者签了契约的那个家族？你应该有一位【暴雨】位格的先辈吗？你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听到纳迪尔的问话，安德烈有些激动，“那都是六十年前的事了。橡木契约失效了，大家都消失了，都消失了...”安德烈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都消失了”，眼睛渐渐地有些失神，看样子又陷入了回忆。
纳迪尔看不再问的出什么信息，起身向屏风外走去。此刻他们正处在麦迪逊的营长大帐里。安德烈身边还躺着五个人，脑门都有一道刀痕，但是看着快要愈合了。本来他们是呆在外面空地上的。但是马戏团就要开始今天的营业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就把所有的人都挪到了营长大帐。幸好麦迪逊的这顶帐子够大，二十四个人虽然挤了点，但是勉强能容下。
屏风外面，此刻手里拎着匕首给兔子划天灵盖的是麦迪逊。地上已经躺下了一个人，他正在高兴地给第二个人挑兔子。
林克萨斯蹲在大帐边缘，手里抱着一个大垃圾桶。听到有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精致的小脸此刻面色惨淡，看到是纳迪尔，开口道，“摩尔斯先...哇”，招呼还没打完，她又一口吐了出来，将头埋进垃圾桶里。
纳迪尔赶忙走过去帮林克萨斯拍拍背，“你这后遗症可不像你说的那么轻松啊，胃都快吐出来了吧。”看这样子，那位【野兽】战死的时候应该是拉了一位【按摩师】垫背啊。
林克萨斯女士手里的垃圾桶都已经被吐了半桶了，但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她想对纳迪尔翻个白眼，但是头还没抬起来就又一口呕吐了出来，“再过...哇...一会...哇哇哇...就好了...哇...”说一句话的功夫林克萨斯女士又吐了三口。此刻，她刻意营造出来的强大与神秘荡然无存，一身华丽的服饰也遮不住她此刻的狼狈。如果外面走动的游客们看到马戏团的占卜师现在的样子，他们一定会怀疑她的预言的准确性。
“你们运气挺好，第一个老头的全名叫安德烈·欧克韦肯纳尔。”
听到这个名字，在箱子边上挑兔子的麦迪逊扁了扁嘴，没想到啊，橡木使者还有遗族存货呀。而蹲在地上的林克萨斯女士则是眼中先闪过一丝欣喜，然后划过一丝悲伤，接着是无尽的痛苦。她又吐了出来。
“这地上的十几个人够你们俩受一晚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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