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神都飞雪，疑似故人来
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天子脚下最显繁荣。东市的似乎街道有些长，上官止主仆二人走了好一会才稍稍有些远离热闹。这时有个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腰佩一柄狭长的曲背刀的汉子朝二人迎面走来。上官止似乎看出了什么，抬手示意张嬷嬷停下。那黑衣汉子也在距二人七步以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在等着对方说话。上官止将怀中的米袋交给身后张嬷嬷对她说道：“嬷嬷您先回家吧。”
张嬷嬷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笑着回道：“老奴等少爷，少爷还需要老奴推椅子呢”
上官止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回了个嗯。他轻轻拍了拍衣袖尘土朝黑衣汉子沉声问道：“先生可是要杀止？”
黑衣汉子点了点头示意，显然上官止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多余了。
见黑衣汉子点了点头，上官止接着问道：“先生能否放过止身后的老嬷嬷？”
黑衣汉子用沙哑的声音回道：“不能”
“先生要杀的是止，与张嬷嬷无关，何故要平添一条无辜的生命呢？”
“上官公子说的在下都明白，可是在下接的活是不留活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还望上官公子见谅！”
说完便将腰间长刀缓缓抽出，刀鸣声随之作响。上官止见状连忙转头对张嬷嬷几乎用尽全身力气的大喊：“嬷嬷快跑！”
可话音未落只见黑衣汉子原地消失，接着上官止忽觉脸上一热，他双眼泛着血丝，眼角不知何时多了一颗雨水。随之有物体滚落到了地上，那是张嬷嬷的人头！
杀人啦！杀人啦！……
东市本就热闹非凡行人众多，如今当街杀人更是引起骚乱，行人东奔西跑。上官止眼睛泛着血丝，咬牙切齿的说道：“先生刀法之快真是让人惊叹啊！”
黑衣汉子并不作理会，只是娴熟的收刀回鞘，然后转对上官止说道：“上官公子可还有什么遗言？”
次日清晨，隐侯府小公子上官止当街被杀的消息铺天盖地的传遍了整个洛阳，震惊朝野，而李家也随之被推向了风口浪尖。关于上官止被杀一案坊间传的版本不一，有人说那黑衣汉子杀完上官止主仆二人后拖着二人的尸体扔到了乱葬岗，有人说是丢下了护城河，更有人说是当街剁成了肉泥，被几条大黑狗给吃了。
天空落雨纷纷，雷声作响，洛阳城被雨水所包裹。隐侯府厅堂中上官宁双目含泪指着父亲大声骂道：“上官隐侯！他只是个孩子啊！他也是你儿子啊！你为何如此狠心……”
上官诩转过身背对着上官宁喝道：“说够了没有！够了就去乱葬岗看看有没有他的尸体！”
“父亲！请隐侯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父亲！上官宁，告退……”
听着儿子的指责上官诩并没有说话，只是仰这头站着，似乎在刻意躲着什么。
看着父亲如此样子上官宁失望至极，甚至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带上小止，留他在这冰冷的侯府中受尽委屈。上官宁缓缓走出厅堂，只觉浑身无力。不知何时乱葬岗边上多了个疯狂翻着尸体的人，他似乎哭的很伤心……
在上官宁走后不久上官献急冲冲的跑来“父亲！三弟他……”
不待他说完上官诩便轻轻的回了一声嗯。上官献闻声缓缓低下头轻叹一声便回去了，并没有像大哥上官宁那样与父亲争吵。其实上官献与上官止的关系并不亲密，二人不是同胞兄弟，他和上官宁才是，在他的印象中那个性格孤僻的小孩似乎在除了大哥之外便无人觉得讨喜了。他对上官止或许只是怜悯中掺杂着一丝亲情罢了，或许这也是他的一种解脱吧。
李家书房的窗框上有一只信鸽，鸽子的脚踝上绑着两个字：已死。
乱葬岗上有人哭弯了腰，失魂落魄。上官宁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他没有找到弟弟，他失去了弟弟。上官宁回到隐侯府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茶饭不进。就连隐侯府为上官止举行的葬礼他都没有出现，隐侯府为上官止立了个衣冠冢，坟墓不大却刚好能看到太阳刚升起的那一刻。葬礼完毕后隐侯府大公子搬居至偏院，那是以前上官止住的地方。隐侯府在派人追查杀害上官止的凶手十日无果后，在外人看来此事便算是不了了之了。虽然案发之时有很多人怀疑是李家做的，毕竟两家刚起过冲突。可是当时杀人者的样貌很多人都看到了，并非李家人。且案发当时皇上正在李家饮茶做客，有皇上做担保李家的嫌疑自然就被排除了。且一个被亲生父亲抛弃的人能有如此待遇已是幸运至极。
夏尽秋来，秋尽冬至。隐侯府已经恢复了平静，新来的奴仆也不曾听说府里有过一个病态的少爷，洛阳城的人们也已经淡忘了这城中曾有过一个儒雅随和的少年，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荒冢新坟变旧墓，少年安得长少年。经过上官止被当街砍杀，上官诩的敷衍追查后上官宁已经将所有的笑容都还给了当初小止还在的自己。他靠着弟弟那冰凉的墓碑轻轻说道：“小止啊，大哥即将要去往边疆了，下次再见要再很久之后了，相信你也为大哥高兴对不对，小止啊大哥有些想你了……”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柳絮，几片雪花落在上官宁的脸上，他用手轻轻抹了一下右脸“这下雪怎么还带着雨呢，真调皮，你说是不是啊……”
柳絮因风起，四下并无人回答他，他觉得左脸有些冰凉。
洛阳城中漫天飞雪，屋舍前的孩童将雪堆成他想要的小屁孩，洛阳好些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大雪纷纷何所似？恰似柳絮因风起。皇城之上一位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眺望远方，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羡慕那鲜衣怒马的江湖儿女，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又何尝不是个 铁狱铜笼。这只伫立皇城之上的笼中雀正是这晋阳王朝的天子——司南炎。看着这万里江山，百万民生，那天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不过是个孤家寡人罢了。不知何时司南炎的身后走来一个身穿黑色棉服的中年男子“臣李盛泽，拜见陛下。”
司南炎并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继续看着他的锦绣山河，任由雪花飘落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今年的雪似乎比去年的大上许多，你说是吧，李爱卿？”
李盛泽伏地回道：“今年的雪确实有些大，也比去年来的有些快，这人啊却比去年老了，有些东西也比去年小了。”
“你这回答似乎有些多余了几句啊”
“陛下爱听就行”
听完李盛泽的回答司南炎饶有兴趣地转脸看了一下这位国舅爷，呵呵笑了几声。“起来吧，都是奔五的人了，这么跪着难免有些伤身”
“谢陛下”
李盛泽起身拍打了几下衣服，清理停留在肩膀上的雪。李盛泽以前是司南炎的伴读书童，所以二人之间的情谊非寻常君臣可比。司南炎依旧盯着远方，仿佛想要把那远山看穿。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老李啊，你知道朕最讨厌什么样的人吧？”
李盛泽皱了皱眉，回道：“老臣清楚，陛下最讨厌的正是臣这种人。”
“朕何时说过讨厌你啊？”
“陛下最讨厌扯谎之人，臣不敢自认干净。”
司南炎缓缓转过身，眼神回到了眼前人“李爱卿啊，如果朕猜的不错，隐侯府小公子的东市杀局是你摆的吧？”
李盛泽一听连忙跪地“不是，东市之局并非臣所布。”
“你知道朕不喜欢扯谎的人。”
“身为天子陛下可以这么问，可作为李家的家主臣只能这么答。”
“看来果真是你啊”
“臣愿罚俸禄三年，官降三级”
司南炎似笑非笑的问道：“朕何时说过要罚你了？”
“陛下并没有说，只是老臣请求陛下而已”
“看来国舅爷这个请求朕是非同意不可了呢”
——
隐侯府中上官诩与其门客莫彧对弈，二人各持黑白两道，并未相互交锋却杀机尽露。步步为营，进一算十，大战一触即发。“文若啊，跟你下棋是真累啊”
莫彧轻轻笑道：“属实有些累但也是最为过瘾的，不是吗？侯爷”
上官诩闻言哈哈大笑，接着说道：“天下知我者唯文若一人尔。”
“彧能识君，三生有幸”
莫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黑子已将白子团团围住，层层布锁。上官诩起身轻轻笑道：“文若啊，此局终究还是是我赢了啊”
莫彧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下棋最忌讳乾坤未定而不思量，侯爷说胜负有些急了”
不理会眉头紧皱的上官诩，他接着说道：“侯爷可曾听闻置之死地而后生？”
“嗯？”
只见那莫文若手持一颗黑子缓缓落在东南角的一处，子落棋局变，白子虽然被拾十七颗却将败局瞬间扭转。上官诩见势迅速落子想要再次围拦白子，可对子不过三颗黑子已经由生转死，白子起死回生，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莫彧缓缓起身“侯爷，生机往往在死门，此局应是文若胜了”
经莫彧最后一颗白子一落，上官诩瞬间明了也是自愧不如 “文若此局甚妙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看似死局实则向生，环环相扣，偷天换日妙哉！妙哉！”
“侯爷过誉了”
莫彧抬头看了看空中飞雪，转头对上官诩说道：“侯爷，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的大呢”
上官诩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嗯，风也要大上许多，文若陪诩去看一看这洛霜雪，如何？”
莫彧抬手作礼“荣幸之至”
二人并肩而行，走在洛阳城的街道上，任由雪落肩头，大雪纷飞，这洛阳城中的行人少之又少。上官诩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落雪随风飘扬，散落四方，好生自在啊”
莫彧微微笑道：“落雪随风飘荡，顺风而行，看似洒脱自在，实则身不由己，未得逍遥啊”
“可这尘世间又有谁能得真逍遥呢”
所谓天下神都洛阳，人间仙境江南，都只不过是可怜的人们心中的向往罢了，神都阴计阳谋，人心叵测，仙境最是负人心。上官诩和莫彧走到一家酒楼前，上官诩突然转脸朝莫彧问道：“文若可是口渴了？”
二人相视而笑，莫彧也是心有灵犀的答道：“彧是有些口渴，侯爷可否赏完水喝？”
“好说！”
二人哈哈大笑的上了酒楼，寒雪配温酒，人间极乐不过如此。酌酒几杯后，借着酒劲莫彧尝试问道：“侯爷，关于小公子您当真……”
上官诩干了杯中酒，缓缓说道：“文若莫不是也觉得我当真如此绝情？”
“侯爷知道的，彧并非此意”
上官诩自顾自的倒酒自饮“文若啊，这盛世之下是最肮脏的人心算计，事不由人，身不由己，我本想保他一世太平，可到头了却是害了他，愧为人夫，妄为人父……”
上官诩不知自顾自的喝了多少杯，觉得头有些晕，眼前竟出现了两个莫文若。文若又与我开玩笑了，哈哈哈……看着醉倒在桌上喃喃自语的男人莫彧叹了口气说道：“你对得起这上官家，无愧于晋阳，可你……却负了她！”
是啊，我无愧于她，却负了齐家，你我不过都是同一种人罢了，自大而自卑。窗外的雪下的真美啊，但于那年相比却是稍逊一筹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唉……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这洛阳城雪夜，万家灯火不灭，想你是三分飞雪七分月，把青山浩渺看遍，你独天下奇绝。
我曾在素年锦时的时光里，细品岁月静好，你来时冬至，但眉上风止，开口是“我来的稍稍迟”。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依稀记得你当年的语句：“不要垂头丧气，抬起头来就能迎面撞上青草味的夕阳，就这样走下去，也许就能撞进了辽阔的未来呢”
莫彧望着窗外的飞雪，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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