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斜阳巷陌
斜阳午后，昨夜雨水刷洗过的天空似乎更加明澈，时至秋日仍旧欢脱的飞鸟在低矮的巷弄之间起落。巷子里瘦小的女孩独自坐在家门口，一对明亮的大眼睛紧盯着不远处嬉闹的孩子们。
“漂亮吧，这可是我爹从东州带回来的。”一名七八岁大的男孩正向伙伴们炫耀着自己手中两具制作精巧的机关铜人，一旁许多的孩子眼中满是羡慕。
小虎的父亲是行商，虽然时常在外不能陪着一家人，但每次回家都会从其他地界给他带许多新奇的玩意儿，似这次的机关铜人，便只有东州河洛氏族能做得出来。
“小虎哥哥，能给我玩一玩吗？”这些孩子里有个五六岁不到的小不点，嘬着手指奶声奶气地问道。
孩子们都笑起来，往常小虎这些新玩具都会与大伙分享，小不点这就开始等不及了。
“好！”小虎也十分疼爱这个弟弟，轻轻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将机关铜人递到他手上。
“小虎哥哥，我也要……”
“我也要……”
看见小不点拿到铜人眉开眼笑的模样，许多孩子也七嘴八舌地叫喊起来，小虎面上满是得意之色。
一时间巷子里尽是笑语欢声，孩子们嬉闹的喧嚣隔着老远便能听到。正不知该将最后一具机关铜人给谁的踌躇间，小虎突然一转眼瞧见了安静坐在家门口望着这边的小丫头，不禁心下一动，一溜烟跑了过去。
“你也想玩吗？我先给你玩。”男孩真诚地笑道。
“啊？”小丫头似乎有些怕生，怯怯地往后缩了缩。
“我叫小虎，你叫什么？”小虎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看小丫头不说话，索性一屁股坐在她身旁，伸手到怀中掏了一阵摸出几块花花绿绿的糖果来递到她面前。
“这也是我爹从外面带回来的，可好吃了，你跟我们一起玩吧。”小虎笑时两眼眯成一条缝，也是十分可爱。
经他再三示好，小丫头某一时刻眼中似乎有些点点微光，不过很快又黯淡下去，脆生生地委屈道：“我娘亲不许我出去。”
“为什么？”小虎摇头晃脑地疑惑道，他就很喜欢出来玩。娘亲从来不会不许的。
“喂，你们……”他回过头正想叫大家一起过来，却看见众多孩子皆是一脸难色。
“小虎哥哥，我娘说……不能跟她玩。”其他人既无动作也不言语，只有先前的小不点奶乎乎地解释道。
“为什么！”小虎有些生气，大家一起玩才开心啊。
“我们也不知道……”孩子们摇摇头最终还是没过来，各自跑开了。
“真没义气！”小虎哼了一声转过头来，却看见小丫头眼睛红红的，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
“你别哭啊，还有我呢，我陪你玩。”小虎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替小丫头擦着眼泪，一股脑把自己身上的糖果都掏了出来。
“哇，我是大老虎，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吃掉！”
眼见小丫头心情低落，小虎歪着头想了想，顿时将自己有些肉乎乎的脸庞揉作鬼脸状，粗着嗓子一本正经地逗弄道。
“噗哧！”看他这般张牙舞爪的滑稽模样，小丫头当即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脸上泛起一阵红云。
如此一来两个孩子便是亲近了，小虎高兴地向新朋友介绍自己的机关铜人，小丫头似乎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
不知不觉间过去许久，正当两个孩子玩得正欢时，忽然有一声呼唤从巷子外传来，两个小家伙齐齐看去，只见一名水蓝色衣裙的美丽妇人正快步走来。
“娘！”男孩高兴地唤了一声，小丫头却是有些胆怯地缩在他后面。
“你这孩子，不是说好今日要给爹爹送行，你不许乱跑吗？”妇人嗔怪道。
“我就玩一会儿嘛……”小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跟娘回去吧。”妇人笑着拍了拍孩子的头，随后温柔地向小丫头说道：“莺儿，阿婶把小虎带回去了。”
小丫头点点头，眼中分明有着些许不舍，小虎这才忽然发现自己竟还没问清人家的名字，便返身笑着轻声在莺儿耳边道：“我还会来找你玩的。”
说完小虎便牵着娘亲的手离开了，机关铜人也没带走，还有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
“小虎和莺儿做朋友了吗？”
巷子尽头断断续续地传来母子俩的对话，小丫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二人背影，手中紧紧攥着一颗糖果。
“嗯！大家都不肯跟她玩，可我觉得这样不好！”小虎低着头道。
“因为莺儿生病了，他们害怕。”妇人道。
“可她只有一个人，我若是没有朋友也会很难过。”男孩回头看去，只见小丫头仍旧坐在门口，轻轻向他挥手。
他突然有些害怕娘亲也会像其他人娘亲那样不许自己和莺儿玩，那她不就又没有朋友了？
孩子单纯的心思为娘的哪能看不出？妇人顿时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你往后还想与莺儿一起玩吗？”
“可以吗？”男孩抬头来望着娘亲，眼神澄澈而明亮。
“当然可以，我们小虎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人声渐远，午后斜阳照得人间万物都昏昏欲睡，小丫头捧着白净的脸蛋凝视着地上的几只蚂蚁，看得津津有味。
“它们这么小，也这么欢脱，是不是很令人羡慕？”
直到这清冷空灵的话音突然传来，小丫头才发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抬头一看，是个红衣的少女。
“姐姐你真好看，你是仙女吗？”
“不是。”乐芊一面摇头一面细心观察着眼前的孩子，发现她果然重症缠身，生机难续。
旧时残碎的许多记忆忽然涌上心头，乐芊忽然像是看到了这般大小的自己，同样朝不保夕，同样形单影只。孤独到哪怕只有一个人对自己好，也愿意拼了命地靠近他。
刹那间难以言喻的心酸涌上心头，那时她救不了自己，今日她救不了眼前这个孩子。
“我是你爹的朋友，把这个交给他好吗？”乐芊有些失望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将那袋银子放在小丫头身旁。
“仙女姐姐你认识我爹爹？”
小丫头也没多少防备外人的心思，听乐芊说是爹爹的朋友连忙起身要去叫自己娘亲，跑出两步忽然又折返回来向乐芊手心塞了什么东西，乐芊抬手一看，正是两块花花绿绿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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