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万物皆可为师
直到进了列御子的飞船，陈名才明白过来，大嚷道：“放我回去，放我回去，我不想做人质，我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还要去联邦主星读书修行。”
一旁冷静的白逸，拍拍他的肩膀，指向飞船外太空，陈局长还没有进舱，站在联邦飞船上，向他挥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保重呢？还是，别了，我的儿？挥完之后，开始指挥联邦飞船改变航向，准备撤离。
陈名看着渐渐后撤的联邦飞船越来越慌张，直至四肢无力般的在空中躺下，口中嚷嚷：“完了完了，我这辈子完了。”
列御子早已阅尽众生，见过无数种人性，对两个人视而不见，默默地飘入飞船上方云舱，去饱览星河。
白逸也跟着躺下来，他很不理解，这种境界的大物还需要人质吗？他想要去联邦，那也是来去自由，拿了人质反而失了格局，难道真如他所说，联邦社会也隐藏着这种境界的大物？
太空中的时间似乎过得极慢，也不知过了几天，列御子下到地舱，见两人这般躺着，丝毫未动，倒有些佩服，想不到小年轻的性子还能这般沉着，他对着两人“嗯哼”了一声，问道：“你们俩谁会做饭？”
听到声音，白逸立马坐起来，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也还要吃饭吗？”
列御子觉着这孩子提问倒有趣，便笑着解释道：“当然，我们虽然没有饥饿感，但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就是进食，如果长期不吃东西，便会在非生命的道路上进化，从而渐渐失去生命机理，在没有达到永生之前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慢慢沦为一介冰冷的怪物，失去哀乐悲喜，失去生命兴致。”
白逸听得迷迷糊糊，有些似懂非懂，毕竟他没有过这种体验，倒是自己感觉挺饿，便问道：“我会做饭，但是太空中还能做饭吗？所有东西都飘来飘去，不是只能吃特殊食品？”
列御子指向后舱，说道：“后舱有个我建立的小宇宙，那里没有失重的感觉，应有的物资尽有，你去吧。”
小宇宙这个词，白逸在远古文明典籍上见过，从这个我们生存的大宇宙搬运物质，用创建几近一个小行星所需要的能量，来创建一个独立的小空间，既在宇宙之外，又在宇宙之中。
白逸用极尽赞叹的目光看着列御子，连这个都能做到，这得多强大啊？
白逸飘到后舱，去寻找那个小宇宙，也不知道小宇宙的门设在哪里，到了后舱，只见后舱空空如也，他四处瞎摸，也不知道哪个地方会突然打开一扇门，将他吸进去。摸了许久，也没有头绪，他就想啊，生命之门在腹下，那么宇宙之门又在哪里呢？大宇宙诞生于时空奇点爆炸。小宇宙诞生于大宇宙，会不会存在于这个狭小空间的奇点呢？那么这个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点在哪里呢？既存在又不存在，似乎充满了矛盾，那不管了，随便推一推，或许偶然就开了呢？
白逸开始在后舱这个小空间里瞎推，很奇怪，他只随手一推，忽然之间就把自己推进去了。进到小宇宙后，他惊奇的四处走走，小宇宙也不大，里面有间木房子，房子很古朴雅致的感觉，没有丝毫的科技感，跟联邦社会是不一样的。木房子前面有个小池塘，池塘旁边有个钓鱼亭，四周荒芜的地方也有杂草丛生，天上有轮小太阳维持着这片空间的生机。
他沿着石径小路进了木房子，找到了厨房，厨房里的烹饪设备简直原始到了极点，远古文明典籍上曾经见过的灶台，还有一根烟囱从木屋顶上升出去。房梁上面挂满了风干的食材，厨房后面有扇小窗，白逸推开窗户向后望去，啧啧啧，后面还有个小菜园，种满了各种果蔬，自种自给，别有一番趣味盎然。
白逸舂米做了饭，又从后园采摘了一些蔬菜，从梁上割了几块肉，随便做了些菜，花费了三个多小时。主要是生火他不会，弄了很久，以前一个人在伶仃星生活的时候倒是利索，突然到了这么简陋的生活环境，有种强烈的不适应感。
也不知列御子是不是算好了时间，就在白逸摆好了盘，恰巧就进到小宇宙准备吃饭了。虽然看见白逸灰头土脸的样子，但在这么原始的环境里能生活下来，也着实不容意，不知道自己在帝国收的弟子有没有这种能力？回到这个小宇宙，他褪去所有大修行者的光环，没有了傲然与伟岸，对白逸淡淡笑道：“去把那个小伙子叫来吃饭吧，人生虽然不如意，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白逸出了小宇宙去寻陈名，陈名还在那儿躺着，白逸推了他一把：“吃饭了，躺这么久也该饿了，要是在这里饿死了，到时候哪有命回去继承你爹的局长大位。”
陈名一骨碌坐起来，双眼茫然：“吃饭，哪里吃饭？”
白逸就拖着陈名往小宇宙飘，还是先前那样，随机推开小宇宙的门，将陈名往里一扔，然后自己窜进去，可谓轻车熟路。
进到里面，白逸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把你身上的太空服脱了吧，这里暖和的很，打起精神来，一点小事而已，宇宙何处又不能安身呢？”
在亭子里吃饭的列御子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忽然看见白逸那略显孤单的清瘦背影，什么样的人生才会令他如此泰然自若的面对一切事物呢？
陈名木然地脱掉太空服，看见四周生机勃勃，头顶上暖阳高照，似乎感受到了来自生命深处的热情。饥肠辘辘的他，慌不择路地爬进亭子去吃饭。可能是真饿的厉害，一顿狼吞虎咽，吃完抹了嘴还不忘嘲讽白逸：“白默默，我看你是属草的，扔哪儿都能生根发芽，帝国人的饭菜也吃得这么香甜，身上哪里还有半点联邦公民的自觉。”说完还带着一丝轻蔑的冷笑。
大概是形成习惯了，在伶仃星上中学时也是这般，遇见白逸总得冷嘲热讽两句，只要有借口，双不双标无所谓。
列御子已经到亭外池旁看鱼去了，白逸还坐那儿慢慢吃，可能对陈名的腔调已经司空见惯了，听到嘲讽眉毛也不带耷拉一下，慢调斯理地回道：“你不懂，像这样的大修行者早已脱离了文明的桎梏，走向宇宙洪荒，哪里还有帝国与联邦之分，在他们眼里都不过是向着阳光雨露求存的卑微生命罢了。他们没有从我们身上踩过去，反而低头看我们一眼，那便是莫大的慈悲，内心应该常怀感恩。”
陈名差点没把吃完的饭吐出来，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人如此厚颜无耻，寄人篱下也犯不着这样溜须拍马，陈名表示很不屑：“这样的人我们联邦多的是，只是不常露脸罢了，你再怎么使劲吹捧，他也只当你是联邦抓来的人质，还能给你好果子吃？醒醒吧你！”
这两小儿辩日似的议论，列御子早就听在耳里，白逸的话确实吹的有点过了，他自认为还没有达到那样高蹈的境界，但也不远矣！
这小子思想不俗眼光也不俗，有成大器的潜力，既然遇见那便是缘分，自己周游恒星系的目的之一也算达成了。
这片星域虽然暂时平静但也不能久留，联邦那些老家伙忍一时不会忍一世，还是尽快付诸实施罢，天意如何，那是后话了，不在我等算计之中。
琢磨了许久，他盘膝坐定，扔下钓鱼竿，望着池塘里的波纹悄然漾开。秋水乍皱，池边风雨，都是些寻常故事，那就寻常些吧。
他淡淡地问道：“既然如此看得起老夫，那你们可愿拜我为师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白逸“咚咚咚”的磕头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麻利的动作怎么看都像蓄谋已久啊，陈名真的吐了：“拜帝国人为师，你将我们联邦人的尊严往哪里搁？”
白逸摇摇头：“这你又不懂了，万物皆可为师，人类社会文明的进步与发展都是来自于对客观世界的研究与学习，如若只是坐井观天嫉物自清，哪里会有我们今天的跨越星辰，翱翔太空呢？像这样的大修行者，那够得他指点一二，人生自是受益无穷的。”说完还略带诱惑性的问陈名：“你要是有想法可以一起啊。”
陈名哪还有什么想法，早就心动了，这可是神遁虚空境的大修行者啊，联邦太空舰队都避之不及，人生哪得几回闻，更别提拜师了。
他咽了一口水，大概已经将联邦公民的尊严咽进去消化了，扑通跪倒，中气十足地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列御子哭笑不得，以为两个联邦少年身上多多少少会带点联邦人的傲慢与清高，没想到竟然顺利如斯，这反儿让他有些为难了，这么没骨气的徒弟收还是不收呢？
想了许久，还是罢了，许多事情，总需要有人迈出第一步，那就我来吧。他起身回头，对跪在亭子里的两个少年说道：“都起来吧，既然你们不在意身份，老夫自然心无芥蒂，会视你们如帝国收的弟子一般无二，来，跟为师说说你们的详细情况吧。”
陈名抢先道：“我，陈名，联邦夏国伶仃星居民，伶仃星伶仃学院中学毕业，本来准备去联邦主星上大学，却不料被师父带到这里收为弟子，弟子感激不尽。”
然后轮到白逸，陈名也没打算闭嘴，而是指着白逸道：“他，姓白名逸，联邦夏国伶仃星居民，与我同届，都是伶仃学院的学生，父亲已逝，母亲不明，有个师姐。”
白逸也无可奈何，这人一向这样，只要不是很过分，都由他去得了。
列御子点点头，也算是了解了，两个少年看似普通，其实也不普通，都有不错的身份背景，尤其是白逸，上次那个拼命的年轻人大概就是他师姐，他另外的师父也不知是何许人。
这其中似乎充满了看似巧合其实互为因果的矛盾，难道我在为他人做嫁衣裳吗？他忽然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无妨，那就互做嫁衣裳，看到最后究竟娶的是谁家姑娘。
他很耐心地对着两个少年讲述自己的故事：“为师姓列号御子，天河帝国红桑郡人氏，自幼家贫，少年参军。曾参与两百多年前帝国与联邦的源石星战役，后帝国惨败而归，遂退役读书归农，于红桑郡晏河平原植栗数载，见山河远阔天地寂寥，遂悟道修行，环游天河星。百年光阴匆匆逝去，亲朋好友皆作亡魂枯骨，忽倍感寂寥，见那宇宙空旷无垠，便游览星河，几十载光阴又去，仍不知所往。又曾听说，帝国联邦同是远古文明后裔，却相争相杀数千年，其中缘由又非我辈所知，既是同一文明又如何不能相交相融。为师虽朽，但总要试一试，今日收你们为徒，是为师所行第一步。大海虽阔，星河虽远，当我辈跨出第一步的时候，便创造了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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