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无巧不成书
有古籍言，身怀命星者，生而得一星辰庇护。
没有后言。
有天机大家饭后笑言道，也许是命星子皆是福缘深厚之人，未曾有过血光之灾。
……
那如果，一位命星之子陨于其他生灵之手呢？
——
真希望将这番景象记入《天机录》啊……
张朴然这么想着。
当天机不再蒙蔽，“裸露”的异象自然彰显于天下。
远在洛源的夜问天猛地望去，眼中景象纷呈，手指连连闪动，断定了天机。
“夜师？”
“殿下，老夫今日身体忽然不适，还请求早些告退。”
一额头饱满的少年笑道：“那弟子就早些去觐见父皇了，夜师定要注意身体。”
夜问天躬身行礼，待到少年和侍卫出了观星台，才缓缓直起了腰板。
限于“肉身”的桎梏，老道士看不到什么星辰。
因为入眼诸般，星垂道上尽是血色。
皇上……你到底如何算计了那白眉儿？
——
“开启护山大阵！”
一言既出，如获了赦令一般，摘星宗上下摆脱了莫名的恐惧，再次运转起来。数代弟子齐齐调动道力，注入身边阵旗。几息后，张朴然脚下有光透出了地面，一团虚无缥缈的光自他面前升起，一高再高，直到光芒笼罩了整座朴绝山。
即便参与着大阵的操控，仍是没有弟子知晓这顶上光团是何底细。
借由这光，张朴然跨出一步，身在原地，面前却赫然了多了一名没有几分实感的白袍“张朴然”。这白袍儿张朴然违背了道者的常识，悠悠飘了起来，一步步踏在空中，踱向山下。
山下仅仅有着两人，与他的视线交汇着。
一娇小金甲女子。
一身着黑袍女子。
张朴然一挑白眉。
那黑袍之上所绣之物，竟也是星辰。
只不过，比张朴然多了一些。
张朴然落在地上，立在山前，先向黑袍女子点头致意。
即墨并不在意，反而又退了半步，落后于女子两个身位，以便远离那令人厌恶的感觉。
她的身边，深邃到让人失去了所感。
因而让即墨生厌。
——
“我是东麟的师父。”
黑袍女子简短说道。
张朴然准备了许久的腹稿，想说什么，但当看到女子撇了喜怒哀乐的淡然脸庞，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不用多语，我知道是有人利用麟儿算计了摘星宗。”
她的模样颇是柔美，只是没有一分笑意。
“同为天机术士，我明白贵宗不会蠢到去谋害一个星辰之子。”
星辰之子……
张朴然苦涩道：“我如何没有错？若不是为了遮掩东麟的气机而蒙蔽了天机，就算再有能耐，也无人可以谋划到我摘星宗。”
“若是你们这皇帝，也许希望我认为，你是帝国用来兑死麟儿的棋子吧。”
白眉老者惨然一笑。
女子看着他，那是极为纯粹的目光。
那是将自身完全置于世外，很存粹的在审视一件事物。
即使死者是自己的弟子。
渐渐的，站在她身边已久的张白眉忽的心生所感。
脚下道途上，他赫然发现多了个女子的身影。
这样……
自己是舍弃了双眼，而她，则是【人】吗……
——
“我能看见。”女子得出了结论。
“没有了肉体的桎梏，你的元神中并无丝毫痕迹。看来你至始至终，都未参与到这件事中。”
白袍老者，这张朴然的出游阳神沉声问道：“道友能否告知，为何此子所负，这般庞大？”
“其实，洛源这次谋划的成功，可说是无巧不成书，也可说是你的气数到了。”
女子幽幽道：“十五年前，双月盛世。”
张朴然凛然，道：“自是知晓。”
“赤青双月悬空，各陆皆是得知将有一场双王盛世再度临于世间，殊不知在娜迦，第三王悄然降临在了世间。”
“第三王？不可能？！”
张朴然难掩惊意。
“赤青交融，是为紫色。只是当日隐于夜幕，无人窥探，我便随手‘摘’之，将这浓郁的‘紫’融入到麟儿的体内，使他成为了第三位‘王’。这跳出世外的第三王，【紫】，天生能够吸收赤青化为紫意，身负命星“薰霞”，注定是【赤】与【青】的杀星。”
女子缓缓摇头，道：“因此注定不被人间所容，命犯【灾厄】。”
“三年前，在我与娜迦皇宫以及万世宗的倾力帮助下，替他度过了【灾厄】，可惜连我都没有算到，竟是还有第二次。”
张朴然沉默了许久，道：“我所见苍穹，血星已是压在了星垂道之上。”
“你肯定还隐瞒着什么。”
女子有些讶异，然后更加讶异。
她很久没有过情感波动了。
“麟儿是娜迦皇宫的三皇子。”
她如是说。
“麟儿的护道人是即墨。”
她补充道。
“麟儿是我的弟子。”
她强调道。
“诸般因果交织在一起，就是这番气象么……”张朴然看着血色天穹，心中泛起了无力感。
“洛皇倒是无心算有心了，可不是无巧不成书？”张朴然保持着仰望的姿态，喃喃道：“那又为何说我气数已尽？”
“你接触过什么，气数莫名的消失了许多，至于是什么，我看不出。”
“即便舍弃了大部分感情？”
“即便舍弃了人性。”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
……
可怕的女子。
“说吧，”寒暄已了，张朴然淡然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两个。”
女子黑寂的眼中，终是有了光芒。
“一，杀死了一名帝国皇子、一名由即墨护道的天才道者、一名身负命星之人、一名背运而生的【王】、我的弟子的庞大因果。”
“这在天机录上都未曾存在的情形，你会如何做？”
她眼中跃动的欲望叫做【求知】。
——
天机一道，欲觉察什么便必将失去什么，欲算尽人间必将葬送一切。
很矛盾，但很真实。
并且很公平。
不再为“人”，黑袍女子方才能够观到冥冥中的【气数】。
亲手将人间归于寂暗，张朴然方才能够看到另一片世界。
他瞪着空洞的眼眶，在仔细寻找一个点。
黑袍女子告诉他，去寻找一颗黑点。
那是灾厄的痕迹，也是【因果】本身。
在整片苍穹的血色中，寻找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点】。
在常人看来，的确很可笑，不是吗？
……
因此，张朴然用了整整二十三个呼吸，才找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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