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怒火中烧
夏五月大热，道路行人多有毙者，京师更甚，浮人在京贸易者亦有热毙者。
男子默默的跪立在宝凉殿的门口，黑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花纹，是暗云花样，月白色束腰。墨发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不停下趟的汗滴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便蒸发干净了，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薄薄得唇颜色偏淡，在烈日的照晒下有些干枯泛白。
方云棠赤脚从殿慢步中走了出来，殿外的侍卫和宫女们连忙行礼，侍女在一旁给她穿鞋撑伞。
听见声响，男子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位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母后，接着又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太子殿下，您跪在我的处所前，让我难以行走已经好几日了，您究竟想怎么样？”作为贵妃的方云棠在容貌上自然是无可挑剔，只是配合随她父亲学来的面无表情和总是淡淡的语气，使人觉得像是没有什么情感一般。
“父皇已患病数月，我身为太子却无能为力，再也没有比这更不孝的事情了，请允许我进入永延殿，让我守在父皇身边。”
方云棠闻言，没有丝毫的动摇，她早猜到太子正是为此而来，本以为晾他数日便会离去，没想到此次却是这般坚决，只得亲自出来见他，“圣上因早年在外征战遗留下的旧疾复发而卧病在床，太子殿下贵为国本，若是在照顾圣上时，因为操劳，连您也患病躺下，那谁来领导国家的朝政？我身为皇室的长辈，绝对无法允许这件事，殿下请回吧。”
“请您回答我一件事就好，父皇是否真的平安无事？”见方云棠说完打算转身离去，李柿闭眼深吸一口气说道。
方云棠回过身来，与李柿对视良久。
“你只学到要对父皇尽孝，却没有学到向我这个母后尽孝。你竟敢在下人面前这样违抗我，难道你就如此痛恨我这个娘？还是......你在痛恨这个即将出世的......手足？”言罢，方云棠用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母后，我怎么敢......”李柿显得有些无奈，但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若非如此，您就快点回去吧。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送太子回去？”
方云棠看了眼李柿身后的宫女们，见侍卫们将李柿扶起，便转身离去。
......
李柿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必须亲自见父皇一面！”说罢，他猛地停下脚步，接着转了个方向向永延殿大步走去。
身后的侍卫和宫女很是惊恐，连忙快步冲到李柿的面前一齐跪下。
“殿下，您忘了吗，贵妃娘娘严格下令禁止您进入永延殿。”
“让开！”
“我让你们让开！”李柿大声说出，只见得众人连忙下跪呼喊着“望殿下三思”之类的话，却没有一人起身让开。
连续几日的跪在殿前暴晒让李柿的身体有些虚弱，索性是有从小就修炼的皇室内功紫阳诀支撑才没有倒下，但看到眼前的一切他仍忍不住摇摆了两下，“你们到底是谁的宫人？你们所服侍的陛下究竟是谁？是我父皇！还是河北方氏！无论是河北道，河东道，还是这京师。宫里还有人不听从河北方氏的命令吗？”
“殿下，望您三思。”
李柿见状，愤怒的挥了挥衣袖，转身向寝宫走去。
回到大明殿，李柿愤恨的将外袍脱下甩在地上，坐在桌前。看着眼前一堆奏折文件，心中更是冒起火来，挥手将文件扫落一地，抓起桌上的砚台就向外扔去。
啪，一只粗糙的大手紧紧将砚台抓住，使劲的在袖子上擦了擦，摇头无奈道，“殿下，您怎能将比我一年俸禄更为值钱的东西拿起来随便丢呢？”
张浮图是李柿的亲卫，生得浓眉大眼，炯炯有神，鼻子坚挺，脸上的胡子像钢的刷子，脸部轮廓棱角分明，英气逼人，身材伟岸，肩膀宽厚，粗壮的胳膊肌肉扎实，呼吸匀称有力，腰杆挺拔，脚步沉稳，走路的时候虎虎生风，大脚板踩到地上泛起一股股尘土。
“既然您想发泄怒气，那倒不如丢向贵妃娘娘的脸。”张浮图小心翼翼的把砚台放好，低身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奏折。
李柿没有理会张浮图的玩笑话，稍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开口说道：“对太子而言，最重要的品德就是孝道，若我违背了孝道被废立，那可就糟糕了。”
“虽然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丫头，但她却是我名义上的娘，真是的！”说到这里，李柿感觉刚刚有些平复的怒气又翻涌起来，“不行，你得为我做件事情！”
张浮图收拾物件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李柿，起身把奏折放好嬉笑道：“该不会...您是要我去永延殿拜见陛下吧？”
“去把药房日记拿给我。”
“殿下，卫兵们不分昼夜地看守药房日记，我要怎么拿来呢？”张浮图轻轻一笑，试图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陇州进贡的梨子，丰州送来的石榴，还有御膳房尚宫们用心准备的山洋桃。”李柿斜过身子，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没有去看张浮图，“你应该没忘记从我这里偷走的东西吧？”
“殿下...”
李柿抬手打断笑容逐渐僵硬的张浮图说道：“你今年也有三十七岁了，快到不惑之年才凭借一手风摆杨柳步入后天，想想在那之前尽心尽力照料你的贤淑妻子吧。你和善良的妻子成亲十年，她好不容易才怀孕，你为了让她吃珍稀的食物，甚至还从我的茶果桌上偷东西。”
“殿下！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步入一流后真气贯通全身，我夫人仅仅是个普通人，几乎不可能怀孕的，您要利用这件事使唤我吗？”张浮图显得有些焦急。
“要是被人知道你从我这里偷东西，可是会被砍头的。”
“若被人知道我偷走了药房日记，那我也会被砍头的！”
“哦豁。”李柿摇了摇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我听说今晚茶果桌上会有从西域进贡的珍贵吐司哦。若你真不愿意，那我也无可奈何。”
张浮图听后立刻皱起眉头，在屋内踱步起来，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诱惑，长叹一口气，“如果我趁破晓前卫兵们最后一次交班的时候溜进去，应该是可以拿到的。破晓前，卫兵们因为整夜没睡，判断力会变差，毕竟只是一群不入流的普通人，这种情况下或许根本发现不了我。”
李柿满意的点了点头，拍拍张浮图的肩膀，“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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