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和谐
兹尔曼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正是凌晨六点，教堂的钟声响了六下，提示圣诗班可以进入。兹尔曼这时才想起今天是周日，虔诚的圣灵信徒需要在这一天前往教堂进行礼拜。圣灵是所有诺曼人共同的信仰，在诺曼人的神话中，圣灵用可燃烧的冰创造了第一个诺曼男人，又用他的一根肋骨和泥土创造了第一个诺曼女人，所以诺曼人自诩冰的血裔，却又拥有火焰般赤红的发色。
兹尔曼对这些宗教故事并不感冒。而且兹尔曼听说中庭之海彼岸的塔赞帝国，信仰着创造一切的圣父，圣灵在那里就是异端。圣父创世说与圣灵创世说在情节上大同小异，两者为了争夺正统而引发的圣战在历史上有数次记载。可无论是圣灵创世说或圣父创世说都没有为秘血的存在给出合理的解释，所以兹尔曼觉得这些宗教故事都是统治者伪造出来用于巩固统治的，并没有真实成分。他在外出狩猎之前也偶尔祈祷，但远远谈不上虔诚。
铁蔷薇店内的摆设不是什么时候已经被还原，此时它看上去就是一间普通的钟表店，摆着一座座巨大的座钟。安图上校并不在店内，兹尔曼检查了一下柜台，确保那些寒光闪烁的凶器也都已经被收拾妥当。才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个小缝。
门外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下巴上的胡须毛茸茸的，显得憨厚异常。兹尔曼认出他是隔壁甜点店的蛋糕师贝克，他时常站在铁蔷薇门口与安图上校交谈，还送一些新式的甜点给上校吃，虽然那些食物有一大半都进了兹尔曼的肚子。此时他还穿着烘焙蛋糕的白色围裙和白色厨师帽。
“这是上校订的报纸吗？”矮胖的蛋糕师贝克递过来一叠折好的、还散发着油墨味道的报纸。
“恩......是的。”虽然兹尔曼知道上校并没有订报纸的习惯，但想到昨晚‘乌鸦’说的下城区连环杀人魔事件即将见报，便联想到这是少校或者那位队长送来的，便收下了。
蛋糕师贝克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伸长了几乎没有的脖子，越过兹尔曼向铁蔷薇店内张望。
“上校呢？”贝克问道。
“上校不在店内，今天一早他就出门了，没有交代去了哪里。”兹尔曼回答道。
贝克露出有些怀疑的眼神。
“上校从不在清晨出门，而且昨天傍晚我跟他说过今早会来拜访。”
“他跟我提过这件事，让我转述您明天再来，他正在处理很重要的事情，他的私事。”兹尔曼编起谎话来面不改色，语速平缓。
贝克似乎还没有相信兹尔曼的说辞，但他也不可能强行闯入寻找上校是不是已经遇害，他的本性是一个驱利的胆小鬼。于是他决定在中午或是下午再来拜访一次，如果那时上校仍未归来，再做打算。
送走了贝克，兹尔曼拎着报纸回到了铁蔷薇。对于上校反常的出行，兹尔曼也倍感奇怪。但如今报纸上刊登着他更感兴趣的事情，其他的就被抛到脑后了。
“杀人魔......杀人魔......”兹尔曼嘀咕着，“都星历1990年了，还有人这么作死。”兹尔曼走到柜台后面安图上校的藤椅上，舒舒服服的向后靠到椅背上，自然地翘起二郎腿。
在他展开报纸之前，突然看见原木色的柜台上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纸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的钢笔字迹洇水严重。
“照常开门，如果有事到玳瑁街27号找哈里斯。”字迹很潦草，下面还有一行难以辨认的小字，“另注：贝克如来拜访，请让他明天再来。”
兹尔曼嘴角抽动，合着刚才搪塞贝克的理由还蒙对了。
摊开报纸，不用兹尔曼刻意寻找，就能看见头版头条上硕大的标题。
“黑夜鬼魅，下城区的疯狂杀人魔！腐败的警署无法保护群众！”
嗬......这标题起得，层次分明情感递进，媒体看来是铁了心要把影响扩大，逼迫警方解决问题啊......可惜他们不清楚内幕，不知道这个案子警署根本管不了......需要‘乌鸦’们解决。
兹尔曼往下看。
报纸详细得描述了十一起杀人案件，占据了整整四个版面。兹尔曼通读过去之后，渐渐理解了昨晚安图上校那阴沉的表情是什么含义。这些行径......
简直令人发指，抓到了一定要对他处以极刑！
一共十一个受害者都是女性，第一起发生在沙鼠街的红灯区，死者是一个技女。时间是10月9日，兹尔曼算算时间，大概是两个月前。死者死于窒息，被发现时浑身赤果，脖颈处有一道青紫色的淤痕，黎凡恩日报下了血本倾力报道这起事件，竟然在报纸上刊登了女尸脖颈处勒痕的局部特写。兹尔曼无意冒犯死者，但通读过整篇报道后，兹尔曼竟然觉得第一个死者相比起来是幸运的......
后面的十起案件全部发生在近一个月内，仿佛那个凶手在杀死第一个人之后蛰伏了一个月，而后便发疯了。一个月内连续作案十起，十个女性惨遭杀害，其中有技女、工厂女工、家庭主妇、甚至未成年的儿童......兹尔曼并不是圣母，但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无论凶手杀了几个人，一个子弹都能够解决问题，可他如果把魔爪伸向孩子，那么千百颗子弹都解决不了问题，他必须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忏悔到他化作白骨为止！涉及到孩子，特别是女孩时，兹尔曼的情绪都会比以往更加激动，因为他前世曾经有一个妹妹，可惜没能和他一起长大。
而且这作案手法，太血腥了！
后十起案件黎凡恩黎凡恩日报没有刊登照片，只是用文字描述道。
“凶手在杀死无辜的死者之前以非人的手法对她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待，所有的尸体在被发现的时候都是残缺的，散落的肢体往往在房间的角落里被发现，上面充满了野兽般的咬痕，仿佛是被用牙齿活活撕碎的一般。”
兹尔曼可以想象出那血腥的场景，昏暗的房间内，血液浸透整个地板，赤果的女性躯体被撕碎，房间里四散着碎肉或完整的肢体。这画面虽然兹尔曼没有亲眼看见，但还是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
接下来的一行字引起了兹尔曼的注意，它刊登在第五个版面，描述完杀人事件黎凡恩日报的记者开始有理有据地臆测。
“除了第一起案件的受害人，后面九起案件的受害者的尸体上都发现了疑似邪教祷仪的图案，凶手很有可能是为了某种邪恶的仪式收集祭品，如果本报的读者在黎凡恩的任何地方看见了类似的图案，请尽快与本报联系。”
接下来是一张占据了半个版面的黑白图片，那是一张绘制在白纸上然后再行拍摄的照片，兹尔曼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血液凝固。
邪恶的倒五芒星......五芒星的中心有一个狰狞的黑山羊的头颅......环绕着五芒星的不明意义的神秘符号......
兹尔曼见过这个图案！不，何止见过......他对这个图案的记忆深入肌肤！
铁蔷薇中静悄悄的，清晨的这个时间，根本不会有人逛钟表店。
兹尔曼慢慢拉开自己的衬衣，一个与报纸上一模一样，不过已经结痂了的图案出现在兹尔曼的视野中。
为什么？这个图案不是兹尔曼·霍雷肖自己刻上去的吗？他遗留下来的记忆中明明有拿着倒十字形状的匕首在自己的身体上切割的画面。
等等......不对劲......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他忽略了......兹尔曼仔细回忆刻画图案的那个记忆片段，终于找到了那一丝违和感出现在哪里。
倒十字形状的匕首！兹尔曼哪里有什么倒十字形状的匕首！兹尔曼·霍雷肖能够接触到的唯一的利器只有他平日里为奎克处理吗啡会用到的那把银制小刀，他也是用那把小刀给予了奎克·霍雷肖致命一击。那柄划出倒五芒星图案的匕首并不属于兹尔曼·霍雷肖！
而且......兹尔曼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他在清理奎克尸体的时候，也没有发现那把匕首。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兹尔曼心中。
那把匕首是别人带来的，在进行过仪式之后又带走了。
如果仔细思考还会发现那段自愿献祭的记忆漏洞百出，比如兹尔曼·霍雷肖是如何知道那个图案的，在那一天之前，记忆中完全没有关于‘阴影撒旦’的记忆，兹尔曼之前一直以为是记忆出现残缺，那一部分恰好被遗忘了，现在来看并非如此。再比如，兹尔曼用利器在自己的肚皮上划出伤口时，毫无犹豫，所有的动作都像机器一般精密，划出的线条干净整洁，没有一处犹豫伤，仿佛他不是在划自己，而是在雕刻一块木头。
兹尔曼·霍雷肖并不是自愿成为‘阴影撒旦’的祭品的，他的死因不是失血，而是谋杀！
当排除所有错误答案之后，剩下的一个无论有多匪夷所思，都是真相。兹尔曼死于谋杀，而在他的记忆中又是他自己刻画的倒五芒星图案，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当时被人控制了！
木偶师！
一个名词从兹尔曼的脑海中跳出来。兹尔曼·霍雷肖那机械的动作唤醒了兹尔曼的一些回忆，他想起，有一种秘血能力是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
秘血周期表第84，木偶师，提取自以木偶蜘蛛为代表的几种秘血生物，能力是操纵其他的生命，让他们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便如同木偶剧中操线的木偶师，众生皆是他手上的玩物。
这是一种强大诡异的秘血，控制力与操纵数量会随着融合程度的提高而上升，当木偶师秘血精炼到尽头，一个眨眼之间，就能把百米范围的所有生命转化成傀儡，但转变为傀儡的生命自己却浑然不知，只当做了一个恍惚的梦。
一团漆黑的乌云笼罩在了兹尔曼的头顶，他有些后悔看这份本该送给安图上校的黎凡恩日报。兹尔曼·霍雷肖死于谋杀，凶手跟最近沸沸扬扬的杀人魔案件有关。这两条信息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能坐以待毙，装作不知道只可能是鸵鸟战术，我应该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虽然现在没有办法和已经容纳秘血的血缘者战斗，但至少要搞清楚敌人是谁。
兹尔曼原地踱步思考，确定了杀死兹尔曼·霍雷肖的不是那个连续作案十起的杀人魔。因为兹尔曼一不是女孩，二没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
柔顺的黑色长发，是十一名女性受害者的唯一相同特征，十一起杀人案没有一例例外，黎凡恩日报就是根据这一点将十一起杀人案联系到一起，指出其凶手是同一个人的。
如果兹尔曼·霍雷肖不是死于那个杀人魔之手，就说明杀人魔还有一个身为木偶师的同伙！他们同样信仰‘阴影撒旦’，同样在为某个用途不明的邪教仪式收集祭品。
兹尔曼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重返鹦鹉街，他要回到公寓寻找可能留下的线索！
如果兹尔曼·霍雷肖也是作为祭品而死，那么说明凶手一定是看着他咽气的，一但凶手发现他还活着，那么复活的秘密可能无法继续保守......
如果到了那一天，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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