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忆不愿去想太复杂的东西，不过他会抓重点，“我现在去找我娘可以吗，如果她有危险，我就去救她。”
刀宵不屑置辩，只突然间伸出右手抓住了无忆的胳臂。他的出手速度快到看不见残影，无忆当即反应过来，但来不及反抗挣扎，整条手臂已经被他向后一拧，疼得他只能扭曲身体来缓和手臂不被折断。
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但他咬着牙没发出声音，片刻后刀宵就松开了手，嘲笑道：“就你这样还想去找你娘？别说从北陆去往南陆，你连方才那群山贼都打不过。”
无忆哑口无言，因为自己确实被刀宵用一只手轻而易举钳制住了，皱紧眉头看向刀宵，他的脸上不是怨恨，而是不甘心和憧憬。
远处的山间透出一缕晨光，仅仅是一丁点光芒，半边天空的黑暗立马被驱散开来，天亮了。
地上的火堆熄灭，刀宵拍了拍手上的灰，冲屋子里的女孩喊道：“该下山去上学了。”
屋子里的回复声隔着墙壁不太清晰，“村子都烧成那样了还上什么学，你要下去自己去，一夜没睡我要睡了。”
村庄遭受劫难，村民们忙着善后，刀宵当然知道没课能上，可做戏要做全套，他作为不知情的人就要做不知情的事。
“那我就说你病了。无忆，你看着她，别让她到处乱跑。”
刀宵和以往一样拿上书本下山。
无忆呆坐在院子里，这一晚上经历了太多事，他还没尽数消化，又备受打击，整个人蔫了吧唧的。
见刀宵走远，林尽笑又把小脑袋探出窗户，朝阳照得她墨色的眼睛像一汪水，她望着底下那个落寞的身影，自嘲道：“我也是刀老头捡回来的孤儿，没爹疼没娘爱，这么看来，我们俩还挺像。”
她在安慰我吗？无忆回头与她四目相对，说：“刀老师对你很好，你不是没人疼爱。”
闻言，林尽笑一笑了之，声音渐行渐远，“我说了，你别把他当成什么好人。”
她下楼走到院子里，无忆站起来看着她，发现自己比她高出了小半个头，他觉得自己应该比她的年纪大。
“院子里太无趣了，去林子里转转？”
无忆迟疑一下，因为刀老师刚刚才说让自己看着她，可然后他还是跟着她走了，因为他自己也坐不住。
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山林里只有少许绿色，整座山很大，却只有刀宵他们一户人家。
走了一会儿，林尽笑忽然蹲下停在一颗小草面前，无忆也停下，问：“这是什么草？”
“这是信草。”
林尽笑对他的无知已经不感到任何惊讶，告诉他后，便伸手摘下信草。信草有一根纤细的绿茎，没有叶子，顶部长着一团毛绒绒的白色云朵，十分可爱。
林尽笑左手捏着信草，对他伸出右手说：“给我一根你的头发，然后你退到十尺外。”
无忆乖乖照做，连后退都是倒着走的。一步步走远时，他看见林尽笑把他的头发绑在信草的茎上，绑好后她又将信草拿到唇边，说了两个字。
然后，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林尽笑松开手，信草不仅没有掉在地上，反而摇摇晃晃地飘在空中，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慢悠悠地，脆弱地飞到了十尺外的无忆身边。
无忆惊喜地接过飘来的信草，在接触的那一刻，耳边似乎响起了细微的女孩声音，“呆子。”随后信草便怏怏地坠去地面。
“山里最多的就是信草，有时一大片一大片的长出来，还挺好看的。”
无忆蹲下去捡起那颗毫无生机的信草，把它翻来覆去地看，可不管他怎么弄，它都无法再飘起来。
林尽笑解释：“别弄了，信草只能传一次话。摘下的人给信草一个信物，即使是天涯海角它都能飘到那个人的身边，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我没见过。”无忆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信草放回地上，就差给它埋起来再造个碑了。
林尽笑摇着头往回走去，“认识你一天，我没见过这句话已经听了好几遍。”
“你去哪儿？”
“去山下，你去吗。”
“去！”无忆此时哪儿还记得刀宵的叮嘱，满脑子都被新奇玩意儿占据。
昨天还家长里短的村民们，今天都在门前挂上了白灯笼，哭泣、叹气、愤怒，整个村子弥漫着哀怨的氛围，昨夜死了好几户人家，连本该安享晚年的老村长都难逃一劫，无人不怨气冲天。
无忆和林尽笑大大方方走进空荡荡的村子，大人们都去了前方烧毁的房屋处善后，眼前只有一群披麻戴孝的小孩围在一块儿，他们二人一个一身灰，一个一身蓝，在街巷里实在突兀的很。
不过，那几个孩子现在都围着一个抱头大哭的小孩，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俩。
林尽笑认出地上痛哭的那个孩子是地主家的儿子，说起来，那片被烧毁的地和屋也好像全是他家的。
围住他的几个孩子不仅没有同情他，反而指着他奚落，“要不是你又哭又闹，你爹娘也不会被山贼杀死，那些屋子也不会被烧了。”
“谁让你平时作威作福的，活该，活该。”
“小阳就是你害死的，他只是正巧去你家送东西，结果因为你被山贼砍死了！”
无忆和林尽笑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被责骂的孩子哭得稀里哗啦，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好不可怜。
林尽笑见无忆看得出神，问道：“你在同情他？”
无忆没点头没摇头，直视前方道：“我只是在想，害人的明明是那群山贼，他们却不敢责怪山贼，只能对他泄愤。”他有些木讷，同时也少了一些七情六欲，整个人淡漠如水。
他出人意料的话让林尽笑微微一怔，随即她附和道：“你说得没错，人们只敢责怪弱者。”
二人说话的声音引起了几个孩子的注意，几人齐齐回头，其中有个高个子的小孩看起来也是十岁左右，他抬着下巴，瞧见林尽笑后便死死地盯着她。
似乎是女孩光鲜亮丽的样子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大骂起来，“林尽笑，你昨晚一定睡了个好觉吧，我们村子遭受这种灾祸，凭什么你一个村外人安然无恙的！”
刚刚还在对地主儿子发脾气，转眼便把目标换成了林尽笑，其他几个孩子见状也跟风骂起来，甚至从地上捡起石子扔她。
无忆看见这场面直接愣住，昨晚要不是有刀老师和她出手，这几人的小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们居然恩将仇报。
林尽笑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几颗石子飞来，无忆敏捷地伸手夹住一颗差点打中她的石头，随手一挥朝对方扔了回去，直中对方额头。
“好痛！”被打中的孩子立马捂着额头蹲在地上，他一蹲下，旁边抱头痛哭的地主儿子都停下不哭了。
无忆面色微怒，“你们扔她的时候就该想到会痛。”
“你是哪来的人，少多管闲事！”高个子惊恐又愤怒，他没见过无忆，但看出他是跟那个妖女一起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我不动手，你们又打不过她，何必自取其辱。”无忆说得十分诚恳，绝对不是嘲讽。他只觉得这几人不知天高地厚，林尽笑只要变朵有毒的花出来就能了结他们，如果是自己，是绝对不敢招惹她的。
一旁的林尽笑没有对他们生气或者想要辩驳的意思，只若无其事地说：“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
他俩都没把这几人放在眼里，说罢，便转身往另一个空巷子走去，身后那几个气急败坏的孩子在原地骂个不停，尤其是觉得自己被侮辱了的高个子，简直被无忆的话气得火冒三丈，她林尽笑是什么东西，自己会打不过她？
“你们回来！信不信我把你们揍趴下！”高个子挥着拳头叫嚣，另外两个孩子拉住了他，“算了哥，要是被刀老师知道了就坏了。”
“怕什么！村长爷爷都死了，只有村长爷爷才信他是什么老师，我看他就是个骗我们村的神棍，那女的也是妖女！”忿忿地说完，又踹了一脚地主儿子。
二人已经走远，无忆侧目问林尽笑道：“他们对你一直是这样吗？”他不明白，在他看来林尽笑是个很好的姑娘，再说了，男孩怎么能欺负女孩呢。
“没什么，我平日里也看不惯他们，自打来了这个村子就跟他们不和，不过既然今日他们都披麻戴孝了，我也懒得与他们计较。越小的地方越排外，这种小村庄尤其如此。”
无忆又问：“既然你和刀老师不是这里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不是也来到这里了？”
无忆语塞。
见他闷闷的样子，林尽笑才回答说：“因为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被以前的学府赶出来了，刀老头原本也是学府里的老师，为了陪我，才跟我一起来到这偏远之地，勉强糊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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