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无法寻找的房间
无法呼吸，太阳穴和百会穴的位置剧痛，有人捏着他的鼻子，风逸睁开眼睛，眼前一半昏暗一半头发，易乔立刻撒开手，退回床上。风逸第一次这样狼狈，丹田里的真气只剩下不到一成，穴道全封，不止是不能让真气运遍全身，更那难受的是他的感官全都倒退到了正常人水平，眼下最要紧的事，已经不是怎么去搞清楚这个地方了，而是要想办法让易乔出去。
易乔看他醒过来竟然没有什么异样，倒也真是神奇。
风逸坐起身来，有热乎乎的东西淌过上唇，风逸抹了一把，是鼻血，“你头一次见到没被吓疯，真是神奇。”
易乔下床一边整理被子，一边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讽刺他。风逸拉过易乔的被子擦干净了脸上的鼻血，“你看得见他们那个样子？”
易乔摇摇头：“不算见过，但是他们脸上都有一层黑雾，就和我吃的饭菜一样，晚上八点以后，我看着饭菜是一滩绿水，正常人看着就是正常饭菜，至于他们的脸，应该只会在晚上八点钟以后变化，不过，这个分三层，正常人在第一层，他们看着脸觉得是怪物，你在气够的情况下看着是正常人，我看他们是脸上罩着黑气的正常人，你的气全都缩回肚子里去了，看他们就是正常人看他们的样子呗。”
听她这一番话，看来她这十多年没有白待，但是让她出去的可能性相比之前着实变小了。
“你看得这么透，怎么还是跑不出去？”
易乔对着他翻白眼，走到门口去拿饭盒，“这个伙食我能吊着命就不错了，肉都不怎么长，一点力气也没有，每次跑出去他们还没追上来我就跑不动了，昨天还扔了石头，现在手臂又酸又痛。”
“那我们的目标是让你多长几斤肌肉出来？”
易乔捏着鼻子吃了大约一半的早餐，然后推到了风逸面前，“来，吃。”
风逸看了一眼，就是几个馒头，半个鸡蛋，还有半杯豆浆。还真是给他留了一半，风逸想了一阵，觉得现在还不能断定真气的消耗和这里的食物有没有关系，不敢随便乱吃，反正用真气吊命，远比把剩下的真气挥霍掉要强。
风逸摇摇头，易乔立刻把饭盒收了回去，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虽然这地方夹在两山之间，竟也有一点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风逸抬起手让阳光照在手上，这阳光一点也不温暖，体内的真气没有响应，综合易乔所说，他认定这个地方是和正常的世界隔开的，想办法联系同门并不现实。
工作人员在门外来回晃，风逸左躲右闪想要避开他们的视线，易乔看他像是屁股生了刺一样把屁股磨来磨去，带着影子在她的饭盒上来回移动，让她吃饭都不安心“你躲什么呢？”
“万一被那些人看到怎么办？”
“这有什么？有病人在这里都生小孩儿了他们也没管，只是继续养大，然后继续当成精神病人。”
虽然对他们非人这一事风逸已经有了定论，但是做事这样机械，看来隔绝这个地方的不见得是有正常智力的存在。“不过，虽然他们要么呆呆傻傻，要么像那些医生一样只会判断病情，其余的一概不理，要么像送饭的只会送饭，但只要你想逃出去，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把你抓回来，也不打你也不虐待你，就是抓回来。”
咕咚咕咚，易乔将手中的豆浆一饮而尽，“有一次，有个刚进来的人和我说一起跑出去，跑到半路上又有追上来的，他之前在厨房里偷了菜刀，一刀劈了一个工作人员，被抓回去之后，第二天我就没见着他，那个工作人员接着在门口做保安工作。”
这倒没什么稀奇的，风逸心想什么“鬼域”“蓬莱”之类的地方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只是和这个地方一样真实中带着不合理完全不一样，那些地方都是在离奇幻境中有让人沦陷的诱惑之物，什么美女，权力之类的，但这个地方除了让人恶心之外，他瞧不出来有什么让人有更多遐想的。
昨晚那张脸……风逸打了一个寒颤，现回想起来那张脸并不算特别吓人，但是却让人由内而外地生出一股寒意来，那些眼睛，就像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的眼睛，各自带着不同的情绪，感觉只要多看一眼就会陷入无边恐惧之中，他如果没有用真气刺激自己的大脑，只怕他也会变成神经病。
“既然他们那么害怕那些人，怎么白天看到没有吓得乱跑？”
“嗯，据我观察，他们的记忆每过一天都会重新来一次，每一天都是什么都不知道地开始，精神慢慢恢复正常，然后到了晚上又被吓疯，就这样循环往复。”
早饭之后，病人都被带到庭院里散步，身体尚好的，医护人员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爬树扒草，逗鸟抓虫，身体不好的，医护人员推着他们的轮椅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转，他们多是瘫痪了的，缩在轮椅的座位上，或攥着拳头，或张着嘴巴，咿咿呀呀地叫，风逸和易乔蹲在水池边上看着他们。
“你想怎么办？”易乔歪过头问风逸。
“当然是要先拿回我的那些东西，但是现在最大的物问题在于，它们要使用的话需要我使用真气，我现在的真气只剩下不到一成，只怕刚把那些东西拿起来我的真气就没了。”
易乔用力扯着脚下的小草：“这样的话，说了不当没说吗。”
风逸低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带的东西里面有几张临符，里面含有大量的真气，应付我们出去不成问题。”
“那你还说没办法！”
“可是，可是我不会用啊。”
易乔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会有这等事情，“你的意思是告诉我，你一个大学生连加减乘除都不会用嘛？”
“情况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这个涉及到我们九真人的历史问题，真要讲起来太长了，出去之后再告诉你。”
易乔转过去看着水池里的鱼，“那你的东西在哪里知道嘛？”
“不知道。现在穴道全都封了，我也感觉不到，这里的房间左右两边的都长得一模一样，也没有钉个牌子什么的。”风逸垂头丧气。
易乔拨着池塘里的水，袖口一收一缩，她手腕上的疤痕也是一隐一现，搅得哗啦哗啦的，“那我们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
“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况且他们也不会放任我们去找。”
“首先可以排除和我们同一楼层的，往上不知道，但是我往外跑的时候知道往下的房间都是住着病人的。”
易乔看着耸立在阴影中的大楼，算了起来：“一共五层，左右对称，最底层从左到右是诊断病人的，看电视和看书的，公共厕所，排除。第二层从左往右都是住人的，第三层是我们那层，也排除，再往上我就不知道了。”
“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把我那些东西丢了？”
当然不会，我有一次跑出去在口袋里塞了两块石头，他们也没有给我扔了，还不是一样搜出来放在一个标着我名字的篮子里面带走了。”
风逸点点头，“那我就……”
易乔啪的一掌打风逸背上，风逸被拍得向前一栽，险些跪在地上，“你搞什么？！”
易乔居高临下，站在水池边缘上，虽然没什么光亮，但是她脸上却仿佛散发着光芒，“我说，大哥，是你要带我出去，怎么你比我还没信心，在这儿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有没有一点出息？”
风逸看她信心这么足，微微一笑。道：“我就怕你信心不足。慢慢找吧，反正临符怎么解决就够我想的了。”
坐在轮椅里的病人被推着转到了这里，似乎是见着了新人，好几个老头儿都挥舞着他们细瘦的手臂，咿咿呀呀地叫着，这时挨近了风逸才看清，中间有一个老头全身骨骼肌肉都萎缩了，但皮肤没有跟上骨肉的老化速度，一层一层的叠了起来，额头上的皮肤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婴儿般粗细的胳膊上挂着大片的皮肤，随着他攥着拳头的手来回晃动。
易乔看得恶心，转身就要走，看风逸仍是蹲在地上，一把把他拉起来“别看，别看，恶心。”
风逸站了起来，但是没有走。
“怎么不走啊？”
风逸阴着脸，像块石头一样立在原地，“你这是什么态度？”
易乔莫名其妙，“有什么问题吗？”
风逸甩开她的手，指着那几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手指发抖，脸色发白，语调和他之前那种轻松自如的语气大不相同：“对着他们，你说恶心？！”
“为什么不？你觉得看着很好看吗？”
风逸怒极，反而放低了声音，“你父母就没教过你要尊重长辈吗！”
易乔的脸随着这句话一起变白，接着转青，“我就是没爸妈教，何止这个，我连看都没有看到过他们一眼！从小就在这个破地方长大！我也想见他们！”
易乔说完转身就走，风逸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触到了她的逆鳞，不过也是她惹怒他在先，他的概念里并没有礼让异性这一说，从小在山上长大，除了知道男的女的长大要结婚之外，他只知道男女不进一间厕所，不在一处洗澡，别的在训练时并没有什么区别，教他们的老师打谁都是一样痛，骂谁都是一样狠，没有哪个男的被打得更痛些，也没有哪个女的挨的骂更温柔些。
易乔沿着楼梯往上猛冲，自有记忆以来她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这里的人年龄无论大小绝大多数都是没爹没妈的，唯有一对男女不知怎的生出来了一个孩子，她至今还记得小孩儿生出来那天下午，整个院子的病人，除了耳朵聋的，都聚到诊断室外听着那个女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而孩子的父亲恰好耳朵聋，一个人蹲在水池边抓鱼，直到他玩儿累了，才看到自己的孩子裹着毛被和鲜血汗水出来。
孩子的妈妈在里面血流不止，血沿着门缝流了出来，染遍了半个走廊，孩子哇哇地哭着，易乔觉得孩子的妈妈肯定是撑不住了，流了那么多血，根据她书上看到的知识来判断，她死定了，她如果死了，孩子的父亲会不会死呢？
他也觉得会，这不是书上实打实的知识，只是之前看着他们日夜形影不离的样子，易乔就觉得如果有一个不在了第二天早上，那个头上裹着毛巾的母亲就从医护人员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孩子，坐在轮椅里，只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微笑，那个聋子父亲在轮椅绕着院子转了半圈之后，上来接过医护人员的手，推着他的妻子和孩子走完了一圈，当时的易乔在一旁看着，忽然满眼都是炽热的液体。
后来的某一天，孩子被父亲抱到水池中央的大镜子上面，然后他转过头看着门外的景色，不知怎的就出了神，孩子在镜子上爬来爬去，孩子和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嬉闹，然后他看到更远的地方也有自己的影子，伸手想去触摸，接着便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孩子叫不出声音来，父亲听不见水声，易乔正好在读书室里看到这一幕，她想要冲过去救他，但是迟疑了片刻，那个水中的孩子有爸妈，她没有……
她最后还是冲了出去，但孩子没救了，水灌进了肺里，他的脸色由红润变得青紫，只是张大了嘴巴，却和他的父亲一样发不出声音。
当天，他的母亲和父亲一起从楼上飞了下来，落地之后，染红了半个走廊。
第二天，她又见到了那两个人，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有个孩子，只是蹲在水池边拨弄着池水。
再往后，他们的精神彻底失常，不见了踪影，易乔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只剩下易乔还记得这段往事。
易乔走不动了，双腿又酸又软，她坐在地上捂着脸，种种情绪开始在脑子里爆炸，喉咙又痛又酸，眼泪从手指缝隙里往外流，易乔连忙擦掉眼泪，恍然间，手里透明的泪水，已经变红了。易乔抬头一看，整个台阶已经被鲜血染红。
易乔悚然，她记得，那一家人去世之后，她也是在无人的角落痛苦了一场，而后身边突然多出来许多东西，就在她快被吓到失去意识的时候，眼前金光闪动，再然后她还是在原地，脸上泪痕未干，那些东西也不见了。
她知道自己的异常，平时她不会看见那些骇人的的东西，但如果和那次一样情绪剧烈波动，眼睛就会不灵，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看见，这么几年以来，她再也没有情绪剧烈波动过，但是就在刚才。
浑身寒毛都在瑟瑟发抖，易乔不敢指望有人来救她，那个要带她出去的男的也不会，就是来了也不能干什么。现在，现在，她需要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不对！哪里能躲？阶梯上的鲜血颜色暗了下去，有浓浓的黑雾从下面涌上来，上面也有有一样的黑雾滚滚而来。
院子里，风逸望着天空，风云突变，阴风四起，天色原本就不怎么明朗，这一会儿几乎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回去！回去！”医护人员开始驱赶病人，他们十分配合地往回走，风逸看着不像是听话，倒像是被吓得只知道往自己房间跑。天上的阴云越来越厚，天似乎整个都要压下来，风逸已经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了。
易乔，易乔在哪儿？风逸觉得这样的天地异象和她绝对有莫大的关系，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马上找到她，刚才热血冲头惹她生气之后不久他就后悔了，倒不是觉得她有理自己没理，而是易乔多半是“五眼”中的“慧眼”，能洞穿一切生灭之法，不被任何幻境所迷惑，只留真心。理论上来讲，易乔符合这个表现，但是她的心性又怎么能和那些修持数十年的人比，一旦心境晃动，双眼就会看不破幻象。
风逸随着人群就要冲上去，前方忽然传来尖叫声，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风逸在下面之间人头攒动，后面的不明所以，在往上冲，前面的尖叫着往后面撤，拼命往人群里面挤，人群相冲，立刻有人被踩在脚下，被吓到的，被踩到的，上不去在叫骂的，各种叫声混杂在一起。
易乔铁定在楼上，她绝对不能出事。
真气只剩下一成。
她就在楼上。
一秒也不能多停
真气……
“不管了！”
风逸双臂一振，意守丹田，“开！”，真气瞬间从丹田中奔涌而出，双手双腿的经脉里立刻灌注进了久违的真气。
“滚开！”，风逸拍开离他最近的人，拍拍数声，几个人飞出人群，砸在冲着他跑来的医护人员的身上，上面有人滚下来，风逸伸手托住他们，转手扔飞，风逸腿脚经脉有了真气，力气大增，原地起跳，腾空数米，已经跃至人群上空，有人伸出手来抓他，风逸眼疾手快，按在那人头顶，一按一伸，跳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眼前黑雾浓浓，哭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像是地狱在他面前打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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