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与泪之歌
莫文牙关紧锁。
道路，蜿蜒曲折。
天幕漆黑，夜空无星无月。
莫文终于抱着莫雪小跑到了小镇的中心，两侧的青瓦白房被暗影笼罩，街道两旁昏暗的火光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将莫文抱住莫雪的影子被油灯的昏黄光线拉得斜长，斜长到融入两侧的暗影之中。
莫雪娇弱的身躯随着莫文急促的脚步颠簸着，她的长长的头发被迎风吹的飘乱，不知被风牵引向何方，莫雪埋着头，脸颊被阴影笼罩着，看不出表情。
随着最后一声急促的脚步踏在凹凸不平的青石上，莫文停止了急促的脚步。
一转身。
前面赫然是一间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的三层楼建筑，门口的牌匾上刻着十字架雕花，写着“安泽私人诊所”
门口敞开，灯火通明，但里面没有病人。
红杉木地面，里面摆放着许多古黄色铜制试管架，盛放着各种颜色液体的药剂。桌椅摆放井然有序，有木雕贴面，颇有几分哥特建筑的风格，但一些桌椅上似乎有些深深的沟壑，不太像岁月刻画出来的。
莫文大步踏了进去，嘴唇没有血色，慌张地叫道：“医生！医生！”
一个白跑大褂的中年男子急忙走了出来，看着眼前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少女，神情严峻。
“您...”医生刚说了第一个字后，瞥了一眼莫文的手臂——一串绿色数字在跳动。随后急切的神情如同被风雪冻住了一般，冷淡了下来，说道：“你有什么事吗？”
“医生，请您救救我妹妹，她手腕被刀割伤了，伤口很深！”莫文心中焦急，没有注意到医生的态度变化。
“缝合伤口，消毒治疗，两枚银币，先给钱”一声冷冷道。
诊所医院遇到紧急情况向来是先救人再收费的，但这个医生根本就不相信穿越者们有能力偿还，他记忆深刻——像莫文这种情况在一个月前实在太多了。况且穿越者在他心中早已是一群声名狼藉之徒，他巴不得这群人早点死绝。
“什么？两枚银币？”莫文被医生的报价让莫文震惊了，两枚银币几乎等同于华国的两千民币，即使在没有医保的情况下，莫文也不相信贵得这么离谱，神情僵住了一瞬间，然后慌忙道：“拜托了医生，人命关天，能不能先救救我妹妹？我后面再还给你”
“规矩就是规矩，没钱就不治病”医生冷冷道，说话间已经双手插入大褂的口袋中，转身向屋内走去。
莫文不愿就此放弃，抱着莫雪快步走到了医生面前，用哀求的眼神，恳求道：
“医者父母心，求求你，先救救我妹妹吧”
看着莫文突然走到自己身前，一声心脏猛然一紧。
“你要干什么？如果我不救，你要像其他蛆虫一样来抢砸吗？”医生怒目圆瞪，语气中隐隐有些心虚，随后手从大褂中抽出，指着门外，大声喝道：“滚出去！否则我就叫人了！”
莫文看了看医生的眼睛，又看了看医生指向的门外，焦急得直跺脚，他知道没有办法逼迫医生救人，于是一低头，冲了出去。
昏暗的街道上依稀有些人影，莫文赤裸着上半身，抱着妹妹一路小跑，周围的行人看见这种情形，先是一愣，随口看见莫文手臂上微亮的幽绿暗光后，便摇了摇头，嗤之以鼻，加快了脚步。
而街道两侧衣衫褴褛的人看见莫文后，要不是示弱不见，要不就是低叹摇头。
莫文并没有精力关注这些人的反应，他现在只想着自己还剩最后一条路走——求农场主借给他一枚银币七百铜币。有了这些钱，再加上自己的所有积蓄，就足够那医疗费用了。
“咚咚咚”
莫文努力克制自己的焦急情绪，尽力控制好敲门的力度。
“进”一个中年男子的粗犷嗓音从门内传来。
与往常不一样，莫文用脚轻轻地推开了门，门彻底打开，小心翼翼地避过门框，将莫雪包了进去。
又轻轻地用脚一勾，将门关上。
屋内比医院的装潢简朴许多，陈旧的樱桃木地板，莫文左前方是一段通往二楼的楼梯，正前方摆着长方形红松木餐桌，整齐摆着一套红松木椅子。
斯尔泰坐在红松木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瞥了一眼莫文，随又将目光落回书本中，似乎对于眼前神情万分焦急的莫文抱着一个少女的情况毫不在意，淡淡道：“有什么事吗？”
“斯尔泰先生，我的妹妹现在受了严重的伤，恳求您借我一银币七百铜币，后面我什么报酬都不要了，会一直为您工作的！”莫文站在门口不敢乱动，恳切哀求道。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走吧。”斯尔泰淡漠道，对于莫文的哀求置若罔闻，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受众的书本。
“斯尔泰先生，看在我为您工作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救我一次吧！”说话间，莫文将莫雪抱到了入门台阶上轻轻放下。
莫雪依靠着红松木墙壁坐在了阶梯上，灯火摇曳下，泪水不争气地填满了眼眶，胸膛起伏着，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注意到。
“你想干什么？！”斯尔泰见到莫文放下了少女，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心中不免一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莫文站在了斯尔泰面前，眼帘低垂，叹了口气，身体慢慢下沉。
“扑通”
——莫文双膝跪在了红松木地板上。
“斯尔泰先生，求您帮帮忙吧”
在这个视角看着对方的鞋子，原来是如此屈辱的感觉，莫文心中悲泣。
但是为了他的妹妹，他没有选择，莫文的声音从哀求变成了乞求，像是残冬里混杂着冰雪的雨水滴落在石板上的悲鸣。
“借钱给你们这些穿越者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离开我的家！” 斯尔泰呵斥道。
方才莫文的接近让他联想到了极为不好的事情，斯尔泰此刻心中惊怒交加。
莫雪在入门阶梯的墙角里掩面哭泣着，摇晃的影子遮住了她的身形，泪水如同决了堤的河道，将她全然淹没，窒息般的心痛蔓延到脑海的每一个角落。
“咚咚咚”
随着所前方鞋与楼梯敲击声，一个金发的中年妇女下了楼。
金发妇女看着眼前的这一些让她有些意外，看到了莫文撑着地的左手，那跳动的绿色数字——那是街坊领居口中恶名昭著的穿越者，随即她以一种尖酸刻薄地声音对斯尔泰说：“小心这些家伙惹事，快把他们赶走！”
斯尔泰回过头，厌恶地看了一眼低着头跪在地上的莫文，又将椅子往后推了些，随后抬起脚，重重地踩在莫文的头上，两根冒着腾腾热气的精壮手臂受不住压力而瘫落，头失去抵抗地砸在了地板上。
“你们这些穿越者个个都是短命鬼，你们自己种的稻草命都比你们长，你们就是泥里的烂草根，床底下偷东西的老鼠，想打我的主意？不可能！现在！给我滚出去！”斯尔泰拧动着踩在莫文头上的脚，指着门口怒喝。
但莫文没有退路，他可以感到到自己的身后就是悬崖，他只能硬着头皮前进。
“斯尔泰先生！我求您...”
“够了！”
一个虚弱的少女嘶喊声打断了莫文，如夜莺哭啼般凄厉悲恸。
简单的两个字在莫文脑海中猛烈震荡着，他从来没有听过莫雪如此撕心裂肺的声音。
“哥，我们回去吧。”莫雪的声音柔弱了起来，像是夏日里的雪花般还没落地就要在空气中消融。
仿佛刚才那声嘶喊用尽了莫雪的力气，
莫雪抽噎着，艰难地站起身，爬到了莫文身边，苍白而颤抖的手，推开了斯尔泰踩在莫文头上的脚。
斯尔泰有些惊讶，眼前左手包着厚厚粗布的柔弱少女，居然会嘶喊着爬过来，斯尔泰从未遇到过穿越者做过这种事情。
在他印象中，他们一般索求失败之后就会暴力强取。
斯尔泰没有反抗，踩在莫文头上的脚，任由她推开。
莫雪也跪在莫文身边，双手轻轻地抱起莫文的低下的头颅，脸颊贴在莫文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上。
距离很近，是两根在寒风中苦苦相依的火苗的距离。
她可以感受到——
莫文腾腾的热气，温暖而沉重。
她可以感受到——
莫文身上的汗水味道，熟悉而孤独。
她可以感受到——
莫文决绝的眼神，陌生而绝望。
一幕幕记忆场景浮现在她眼前。
——小时候好吃的总会让给她，因为她是妹妹。
——父母都离世之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光着膀子，拉着一小车砖头，因为她是妹妹。
——一人没日没夜打着三分工，递来的学费缴费单，手已经没有了握笔时的细嫩，因为她是妹妹。
——再到如今，莫文双膝跪倒，尊严与泥尘融为了一体，连头颅都贴着肮脏尘土，也因为她是妹妹。
但她今天不忍心再看见他这样。
真的好想和你一起生活下去，但如果不能的话...
乞求你，不要拒绝，请允许我...
由白到鲜红。
莫雪一层一层地掀开左手手腕的粗布绷带，幽绿的数字混杂中猩红的血液，微微颤抖着，伸向莫文的左手，看着莫文的眼睛，啜泣着说道：“算了吧…哥哥，收下我的时间吧”
莫雪原本的计划今晚莫文睡去之后，她再偷偷地将时间馈赠给莫文，因为只有这样，莫文才无法拒绝，但如今，莫雪实在是忍不住了。
轻轻抓住了莫雪的手，莫文鼻子一酸，喉咙里像塞满了石子，勉力安慰道：“我们...还有办法，哥哥还认识很多原来世界的朋友，很容易凑齐医药费的，只要你坚持下去”
就在这时。
“什...什么味道？”斯尔泰用鼻子比在空中嗅着，一抽一抽地，像动物一般，左右寻找着方向。
随后斯尔泰慢慢弯下身子，朝莫雪的手腕靠近，身体跟着鼻子走，样子古怪，像一条遵循着本能行动的狗。
一股异香像四周弥漫。
“不好！”
莫文赶紧将莫雪翻开的粗布绷带迅速裹可回去，抱起莫雪冲出了斯尔泰的家。
两人走在灯火昏暗的安泽小镇大街上，路上行人稀少。
“哥，反正我都快活不下去了，你就让我把时间都给你吧”莫雪的脸颊贴在莫文的臂弯上，低声啜泣着。
莫雪在路上就一直想着要把时间给莫文，她不希望莫文白费力气在她身上。
迎面吹来暮春的微风，带着些许潮湿的泥土腥味。
“不要再说这种傻话了，别急，我还有办法...”莫文轻声安慰着。
莫雪低声啜泣着，不再言语。
一个在追寻，一个在等待。
他们并不知道彼此原本的计划。
莫文的脚步放慢了，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还能去哪里，至于找朋友借钱，那是痴人说梦，每个人背后都是无底深渊。
“嘿，年轻人，需要帮忙吗？”
声音美妙，如逢甘霖。
莫文听到背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于是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加载中,请稍侯......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