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柒话 堕魔
卿不归是被刺眼的光惊醒的,他对着的东方天边,是一只正飞来的火红色巨鸟。巨鸟挥动着翅膀,栖息在月的位置。
他一怔,隐约想起来一位老者对他说过的一首平仄对仗皆不正的怪“诗”。
烈日以为凤,大漠以为席。
凤栖月下枝,挑灯星前棋。
凤凰冢里凤凰去,空留凤魂向冢啼。
莫非,这里便是凤凰冢?卿不归想活动活动,才发觉自己被吊在半空中挣扎不得,他的手因为久举已经脱了血,双臂没有一丝知觉。
他记起来了,是一个白衣少年模样的人用一门诡异的眼功将他魂勾了去。至于再往后他再去回忆,只剩下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该死。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往那颗歪脖子古树下看,不远处正前方是他的任务目标,而那白衣少年正给他的目标疗伤。
再远些的地方,是随那姑娘的辟邪,那辟邪爪子似乎伤的不轻,伤口即使已经被好些布匹处理过,仍往外渗着蓝色的血。
一人会琴剑,一人会剑术,应不止这白衣少年一人才对。卿不归回忆起之前的声音,他有些不敢确定到底有几人。
身后有人吗?他用力转头看,未曾想迎上两人的目光。
是一个青衣的男子和一个......
仙女。
风姿绰约,冰轮表里,袅袅婷婷。这是卿不归的第一印象,一瞬间令他有些恍神。
但他并没有如何动作,只是短暂的一个对视便收回了目光。紧接着他看见了自己被脱下放在一旁的衫。
“吊了一晚上,很难受吧?”背后是那是那青衣男子的声音。
虞迟正要上前,李白伸手拉住她衣袖,摇摇头。
卿不归不欲睬那青衣男子,可绑住手的缚魂链猛的一松,他径直跌落下来。好在人是直直落下来的,只一个屈膝,他半跪着落了地,还不至于摔得鼻青脸肿。
“你的,拿回去。”李白将一个铜牌掷在卿不归跟前,可他双臂还没能缓过劲来,于是他盘腿坐下,坐在那牌子旁边。
“这镀金字儿的家伙,拿出去能卖好几个钱,你知道么。”李白边走过来,边朝他朗声说道。
“可是我不要,不是因为我有多正直。”李白俯下身子,盯着卿不归的眼睛,“是因为断魂台的东西,它脏。”
“你脏么?”李白附在他耳边,声音很小,小得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卿不归眼神呆滞,呆滞地盯着李白,那双眼睛里竟毫无生机可言。
或许是不忍心,或许是太讨厌,或许是其它什么原因,李白没有坐在卿不归身前,而是走到他背后坐下。李白屈起一只膝,直接靠在了他背上,惊得卿不归差点站起来。
“令爱算来,今年年方几许?”李白解下腰间的水壶,往后推推,放在卿不归手边。
卿不归没有做声,他不吭声的把手往旁边拖拖,离开了那水壶。
“想必也有笈笄了。”李白似乎是自问自答,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
“你想她么?”李白似乎并不介意这诡异的气氛,只是自顾自的补了一句。
卿不归的眼睛蓦地红了。
“你肯定很爱她吧。”身后没有传来声音,他似乎很轻松地又接了下去。
身后是低低的啜泣声,那声音太沉太沉,带着些努力掩盖着的颤抖。
李白忽然起身转过来,抓起卿不归的肩就朝后甩过去,猝不及防地,他眼前画面换成了正在疗伤的晏可。晏可衣袖被撕开一道道裂痕,身上的血已经凝结成斑驳的花纹,颈脖与肩膀交界处被锁链劈开的一道深深的口子,刺眼的伤痕在日光下显得尤为骇人。
若是拿上战场去,倒也能和被扎成筛子的尸体不分伯仲了。
他想起来,最后那云破月的剑招扑面而来时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过庞大,他竟信以为真了。却未曾想过面对的只是一个气力无多的小女孩,于是挡那一剑时卿不归便用上了十分力气。
若非遇见这些人,小女孩怕是早已经断气在路上了。
“若是你女儿,你会作何感想?”虞迟拾起水壶,慢慢走过来。
卿不归双臂似乎能活动了,可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做。只跌坐在晏可身前。
沉默,还是沉默。
那毕竟不是他的女儿,他比谁都清楚。可自己的孩子现在境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更是心知肚明。
十二年前,他追拿恶势力时候,牵出了一个大头,大头身后的势力,深踞在断魂台里。可那时的卿不归与年轻气盛的寺正、少卿三人意气云天,誓要改变江湖格局。
“断魂台若是插手,一锅端了便是。”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极,百年的江湖势力,岂是他说端便端的?
那天他在外执行任务,整个卿府一夜之间被仇人血洗,赶去救援的少卿和寺正再也没有回来。他的女儿更是不知所终。那一夜雨势浩大,他连夜出了长安,疯了一样的寻找。
直到他在断魂台发现丁点女儿痕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六年。
人生一共才几个六年?卿不归的武艺开始下坡,以一人之力复仇更是遥遥无期。
那天他在断魂台见到女儿最后一面,心里防线彻底崩塌,成为了断魂台的客卿杀手。
接满五千单,就能换回女儿了。这是断魂台给的承诺。
那人说,我们从不给人希望,只让人看清现实。
他终于选择了妥协。没日没夜的接单,直到双手沾满血腥,嗜血,嗜杀。纵是他笑的再阳光,也成了人见人怕的鬼影。
我本来就是一个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人啊。
和我有什么恻隐之心可言呢?
最后一单,就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及。卿不归的眼珠隐隐泛着红色,活像一个地狱中的修罗。
在断魂台中,每个杀手但凡接单,世界里便只剩下完成任务和死亡。而他的最后一单,就是要让晏可留着一口气,出现在殷家家主面前。
这是最后一单,最接近的一单。
可这一单,怕是要完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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