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聆听
苏逸云回到阳城后,但见城内多了许多武林人士,其中不乏成名之辈,想是因玄玉甲之故从而聚集。他不愿被人认出,运功将眉心剑痕隐去,面貌也略作改变,变成了一个歪嘴斜目的丑汉。苏晴看着父亲的怪模样,笑得花枝招展,气吁吁的道:“爹爹,你干嘛变成这个样子,这不成了咱们庄里的丑奴儿吗?”
苏逸云却笑不出来,前些日子在林中大开杀戒,玉屏山得知岂能善罢甘休?当时虽然尽诛贼子,不曾走漏风声,但只需根据死者身上的伤势及剑意,也能猜个大概。至于毁尸灭迹之事,一来苏逸云救女心切,无暇细想,二来他向来敢作敢为,是不屑去做的。
苏逸云不去理会女儿的取笑,只想这玉屏山乃是阳城的地头蛇,周牧等人死在自己手上,以王家的势力,岂会查不到自己身在药王谷?更让他费解的是王家为何没有追杀自己?苏逸云虽不惧怕王家,却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仅凭自己名号,便能镇住对方,今日与女儿来这龙潭虎穴,须得万分小心为好。
正寻思时,忽听前方传来群马奔驰之声,蹄声如雷,只震地皮都微微抖动。
苏逸云听得蹄声,已知共有三十六骑,心想:“这群人在这闹市之中策马扬鞭,当真肆无忌惮,却不知是仰仗的谁的势!”将女儿拉到道旁,远远避开。侧目斜视,但见这群人中,当先一人是个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其余皆是全数劲装,服饰竟与那日林中械斗之人所穿的一模一样。
苏逸云怕被察觉,忙转身隐藏于人群中。三十六骑穿城而过,不知掀翻了多少摊铺,直往城南奔去。
苏逸云心念一动:“莫非王家又发现了玄玉甲的踪迹?我何不尾随在后,趁机行事,总比冥行盲索的强呀,也好早些治愈晴儿。”想到女儿,不由打消了念头,总不成带着带着女儿前去冒险,若有闪失,岂不悔恨终生?好歹得将女儿安顿下来,才好行事。
当下带着女儿去投客栈。不巧阳城近来人口聚结,平时清冷的客栈,此刻已然客满,连问十五家皆是如此。
苏晴撅着嘴道:“爹,我腿都走痛了。这些客栈怎么都是满的呀,咱们不会露宿街头吧?”苏逸云将女儿抱起来放在脖子上,说道:“爹爹有这么不逊么?好歹总会有地方住的。”苏晴用手遮住父亲眼睛,笑道:“你不是常说多亏那个叫做贺绝山的少侠仗义相助,咱们才能得药王救治么?他不就是阳城的人么?咱们何不去拜访一下呢,我也好正好见见你说的这个贺绝山如何出色。”
苏逸云脸色一变,将女儿的手扒开,喝道:“你这丫头怎能直言人长辈名讳?你要叫贺叔叔知道吗?”苏晴不满道:“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再说啦,他又大不了我多少岁,我叫哥哥就行,为什么要叫叔叔?”
苏逸云道:“胡闹!什么叫大不了多少岁,他可比你大十来岁。”苏晴把头一歪,哼了一声,嘀咕道:“那你还比他大二十岁呢,怎么不让他叫你叔叔?”
苏逸云一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苏晴见父亲语塞,登时得意洋洋起来,穿着花鞋的两条小腿在父亲胸前一晃一晃,好似打了个大胜仗。苏逸云苦涩的笑了笑,对女儿的伶牙俐齿,真是无可奈何。不过女儿所说的前去玄素庄一事,倒也不可不想,若将女儿寄托在玄素庄,自己争夺玄玉甲时便没有后顾之忧了。转念又想:“我仇家甚多,如今又得罪了玉屏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走漏消息,岂不害了贺兄弟一家?”心念起伏,不觉走到了城南。忽听女儿叫道:“爹,快看,这有家客栈,是“小小客栈”,咱们去问问吧。”
苏逸云抬头一看,果见一座客栈当街而立,那金字招牌已然土黄泛黑,上面写着“小小客栈”四个篆字。
名为小小,客栈却不小。此刻天色尚早,偌大的店内热闹非凡,一群江湖汉子各自围绕着桌子喝酒叙事,有的说玉屏山如何心狠手辣,屠戮同道,有的说玉屏山有霸者之志,十分英雄,只恨万儿太低,不能结交。说心狠的人,都是悄然议论,不敢深入,而趋炎附势之徒却高谈阔论,唾沫横飞,不过谈论最多依然是玄玉甲,说道兴奋之处时,手舞足蹈,满桌的蝶儿,碗儿被震的哐啷直响。
苏逸云将女儿从脖子上抱了下来,问道:“店家,还有上房么?”伙计忙过来招呼,见他面目丑陋,不敢多看,只道:“还剩一间人字号房了,客官可要住?”苏晴白了一眼,嗔道:“废什么话,不住店难道请你吃板刀肉么?”伙计噫了一声,似乎没想到这个秀丽的小姑娘竟和那些江湖汉子一样“凶狠”。他那里知道,苏晴却是恼怒他嫌弃父亲的“怪模样”。
父女俩住到房间后,苏逸云对女儿道:“晴儿,爹爹去打探一下玄玉甲的消息,你好好呆在房内不要出去,知道吗?”苏晴点了点头,拉着父亲的手,说道:“爹,我就在房间里玩,小木头给了我很多礼物,我都还没有看呢。”话虽如此,但眼神中却满是不舍之意。
苏逸云刮了下女儿鼻子,笑道:“爹一会儿就回来。”走出房门,苏逸云寻思,若要打探消息,最好地方就是酒楼和青楼,这两处三教九流居多,最易探听,不过这玄玉甲心中实在没底。然而现在去追玉屏山的人的话,一则追不上了,二则不一定他们此次就是夺取玄玉甲,毕竟传言玄玉甲为假,收服异类为多。
苏逸云叹了口气,自忖:“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晴儿也只有这一条路了,这楼下江湖汉子众多,我且听一听。”当下在楼下找了个不显眼位置坐下。听了半响,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于是便前往城内最大的酒楼而去,他可不愿先去那勾栏的地方。
“味晟楼”驰名天下,不仅构建雄伟,名字也蕴含深意。平常有人一语双关已是难得,这味晟二字却是一语三关。酒楼干净卫生是其一也。酒菜入口,滋味变化,层层上升,味升是其二也。昂头冠三山,俯瞰旭日晟,久立味晟处,何愁地位深?此乃三也。
苏逸云来到城西,印入眼前的是一座如同山峰般矗立的雄伟楼阁,他久闻味晟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酒楼莫约十余丈之高,占地极广,共有九层,前八层都是吃喝玩乐之所,唯有这第九层,才是天下士子名士,英雄豪杰,登高望远,舒展情怀之地。
苏逸云上得楼来,跑堂的过来招呼。想是这第九楼花费颇为昂贵,在这群雄聚集之时,也并非想象中的高朋满座。苏逸云要了一壶酒,叫跑堂的配了四色酒菜,倚楼边拦杆自斟自饮,一边集注耳力聆听在坐的名人异士交谈。
酒过三巡。苏逸云见这些人言谈之中虽然涉及玄玉甲,却也是道听途说,他失望之余,心中担忧女儿,便有了去意。正欲离去时,忽听左首五人中的一个虬髯汉子道:“你们可知道玉屏山为何大肆搜查玄玉甲么?”一个黄脸秃头的汉子笑道:“吴兄,你莫不是醉了?这玄玉甲乃三宝之一,还需要问为什么吗?”虬髯汉子见他面带讥笑之色,冷声道:“黄老三,你向来聪明绝顶,怎么今日说出这般浑话?”他说这聪明绝顶四字时,故意拉长了声音,众人明白他言之所指,都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
黄老三平生最恨别人耻笑他秃顶,一听此言,登时目露凶光,当场便要发作,可看了看这虬髯汉子身旁的朴刀,心里没了底气,阴恻恻的道:“吴胡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今日你若不说出个三五六来,休怪黄某不念交情!”
姓吴的虬髯汉子见他手按佩剑,冷笑一声,说道:“怎么?就你这点儿三脚猫的本事,还敢跟老子动手不成?”黄老三怒气上涌,长剑出鞘,点指怒喝:“有种的出去斗上几合!”吴胡子一拍桌案,瞪眼道:“怕你不成?!”一时之间剑拔弩张。另外三人赶忙解劝,不可因戏言伤了感情,方才止住了争斗。
苏逸云只盼那吴胡子继续说下去,或许能够得知玉屏山的企图及玄玉甲的下落,哪知这两人言语不和,竟然说僵了。过了半响,忽听背后一声低声道:“二叔,这玄玉甲真的有那么神奇么?可让人修行事半功倍?”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不仅仅如此呢,听说这玄玉甲乃是一件软甲,穿在身上可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究竟如何,却也不道。”
另一人道:“我倒觉得玄玉甲并没有出现,玉屏山只是打着玄玉甲的幌子,借势铲除异己,好独霸阳城。”
那年轻人道:“何以见得?”那人道:“试想你若得知了玄玉甲的下落会怎么做?”那年轻人道:“当然是小心寻觅,不敢丝毫伸张。”那人道:“对呀。要知道这寒州六郡并非玉屏山一家独大,如此大张旗鼓的四处搜查,灭门无数,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这又有什么好处?”
那年轻人又道:“那为何还有如此多的江湖好汉,源源不断前来阳城,难道就没人看出这其中的玄妙?”
那二叔开口道:“那倒不至于,其实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只是近来这江湖中颇为宁静,玄玉甲一出,大伙儿都来凑个热闹,一则可以相聚好友,结交豪杰;二则王家灭门无数,若是乘机浑水摸鱼,侥幸得到一两本武学典籍,也是好的;三则战乱将近,若能托庇于玉屏山的话……”一言未毕,那吴胡子已哈哈大笑起来。
那二叔皱了皱眉,问道:“兄台因何哂笑?”
吴胡子道:“我笑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二叔倒也沉得住气,问道:“怎见得在下胡说?”
吴胡子道:“你说玄玉甲是假,大伙儿凑热闹,浑水摸鱼也就罢了,但若说这阳城的英雄豪杰是为了躲避战乱,那便是胡说八道!须知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岂能如你这般胡说!”
那二叔见他正气凛然,旁人也都面色不善,忙赔笑道:“对不住啦,在下多喝了几杯,言语有失,诸位勿怪,勿怪!”
吴胡子哼了一声,又道:“你们认为玄玉甲是王家打的幌子,这也错了。不妨告诉你们,这玄玉甲真的在阳城,王家之所以敢肆无忌惮搜查,是因为他们受命于当今仙道六派之一的“北苍派”。”这几句话钻入苏逸云耳中,当真又惊又喜,惊的是为祸一方的玉屏山,背后竟然有北苍派撑腰,喜的是玄玉甲果真出现在阳城。
忽听那黄老三嘿嘿怪笑:“吴胡子,你道别人胡说八道,我看你才是正真的胡说八道!那北苍派是什么?那可是高不可攀的仙地,会看上世俗中的玄玉甲?可笑啊可笑!”
吴胡子怒道:“黄老三,你诚心要和老子作对么!”黄老三摆了摆手,道:“岂敢,岂敢?我不过是纠正你这话的过失,免得在座的诸位英雄笑话,怎么的,还不领情了?”
吴胡子怒道:“我领你个奶奶!黄秃子,你可敢与爷爷赌一赌!”黄老三道:“赌什么?”
吴胡子大声道:“就赌玄玉甲今日出世!赌“莲花湖”玄素庄就此除名。我若输了,自断两指给你,你若输了,无需断指,只是今后头上不得留一根毛发!你可敢赌!”
苏逸云大惊失色,“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那吴胡子胸口将其提了起来,喝道:“玄素庄除名你是听谁说的?”
吴胡子没想到这丑汉如此了得,自己尚未惊觉便被他提了起来,心下骇然,嘴上却硬,怒声喝道:“你管老子听谁说的,快放开老子,不然要你好看!”他一伙共有五人,除了黄老三心有芥蒂,其余三人见好友受辱,纷纷亮出兵刃,二话不说攻向苏逸云。
苏逸云右腿一抬,砰砰砰三脚将三人踢飞,随后将吴胡子提到拦杆外,喝道:“不说我将你丟下去!”吴胡子双脚悬空,离地十余丈,害怕之极,再也不敢嘴硬,急叫:“我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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