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谁是螳螂？谁是蝉？
走廊尽头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小房间，如一口棺材一般，微微的烛火就能把房间照的通亮。里头摆着四张椅子、一张桌子，都是由上好的檀木制成，雕工精细，尤其是桌面上还雕着的三涧会的毒蛇会徽。
其中的一张椅子上已经坐了人，这位男人面容俊俏，披着貂皮大衣，一把三尺剑撑在地上。燕景一眼就看出他就是胡金海。见到琼梦，他眼睛一亮，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直直地盯着她的眼。
胡金海冷冷地说道：“下次我一定点名要你。”
看到这一幕，燕景是又酸又恶心。
“胡舵主不要搞错了，我一般不接客，我接客就是为了杀人。”话音刚落，一把飞刀如毒蛇一般从袖里飞出，抵在了胡金海的脖子上，胡金海纹丝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谈生意的好地方。”燕景不禁感叹道。在这里谈生意，绝对不会怕外人偷听，尤其是做情报生意，绝对不用怕情报外泄。
“如果有暗道，那就是个杀人的好地方。”琼梦还没有放下刀片，她冷笑道。
胡金海对着怀里的琼梦笑道：“你浑身上下都好看，就是手不好看，伤痕太多，以后还是少玩点袖里藏刀的把戏为好。”他推开琼梦，又说道：“走吧，这里不要外人。”
琼梦笑了笑，喊了声：“诺。”像个宫廷里的仆人一般离开了房间。
走进一位胖肚大汉，大脑袋、大手、大脚，走路却如小猫一般轻。燕景一眼就扔出了他，他就是“喊不醒”隋泰，仁义侠士会的会长。
他是一个人来的，他这样的正道人士是不会带队到这种藏污纳垢之所谈生意的。
燕景寒暄到：“隋泰叔，我是燕明令的亲侄子燕景，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哦。”隋泰随口回答道。
毕竟，当年隋泰就没睁开眼看过他几眼，又过了这么多年，只怕他也不记得。
燕景又说道：“那三位兄弟已经派人安排后事了。”
“哦。”隋泰答应了一声，坐在座位上睡着了，没一会儿，甚至都开始打呼噜了。
三人分别坐在桌子的三边上，他们是来做买卖的，不是来吃饭的，和买卖无关的事，也没人提起。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几人都听到了钟声，那是双龙城中心的大铜钟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唯一能传进这间房间的声音。连隋泰都被这钟声吵醒，他缓缓睁开了眼。
可第四个人，轩阳剑宗的宗主朱律桂始终没有来，他莫非了忘了时间？
胡金海吩咐道：“看来朱宗主是不想和我们争这份货了，小楼，你把货拿上来吧。”
门后走出一位黑衣人，他小心翼翼地把一件铁箱放在了桌子上，铁箱上了三重铁锁，还用铁链锁得死死，目的就是不让这里面的情报外泄。
胡金海一拍胸膛，一只脚踩在桌子上，说道：“虽然，这份货过了我们三涧会的手，但我也是没看过的。”
隋泰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燕景冷冷地说道：“有没有看过？开箱验货就知道了。”
胡金海笑道：“嗨！别急，二位，你们打算出多少钱买这箱子的钥匙？”
“你出多少，我加一百两白银。”隋泰轻描淡写地说道，他头也不抬，好像随时都能睡着。
胡金海冷笑一声，说道：“隋大侠，你是说，我出一万两、十万两、甚至一百万两黄金，你都要照给我？还要给我贴一百两白银？”
“对。”隋泰斩钉截铁地说道。
胡金海又瞥过眼去看燕景，燕景连忙解释道：“隋大侠是我的长辈，我可不能和长辈抢。”隋泰要这份情报铁定是为了杀了白玲，燕景也想要白玲死，而且隋泰比他功力更强，他就没必要和隋泰争这份情报。
胡金海一脸坏笑地盯着隋泰，问道：“这么说，隋大侠，你是要定了？”
“对。”隋泰还是不抬头。
“那我出五万万两黄金。”胡金海大笑道。
五万万两黄金绝对是个天文数字，隋泰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但先说好，你没看过这份情报，不然我是不要的。”隋泰难得的笑了。
胡金海大喝道：“嗨！我身为三涧会的分舵主，还能是个不讲诚信的人？”
隋泰厉声喝道：“江湖上，谁不知道三涧会的人都是两面三刀的恶棍？”
“你好大的胆子！”胡金海骂道，正要一拳打出时，隋泰微微一笑，他的笑很慈祥。可在胡金海这样恶贯满盈的恶棍眼里，这声笑就是最后的警告，如果他再敢动手，他至少会少一条胳膊。
胡金海收回满肚子的怒气，冷冷说道：“那好，咱们开箱验货，我敢保证我没动过里面的东西。”
隋泰笑道：“你要是动过，你倒赔我五万万两，如何？”
胡金海拔出腰刀插在了桌子上，厉声喝道：“我要是没动过，我就要你的命。燕堂主，话你都听见了，你来做见证人。”
这点场面对燕景这个行走江湖多年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点了点头，他要做的就是公平公正。
咔嚓咔嚓，小楼把铁锁一个个解开，当解开最后一把铁锁时，连隋泰都忍不住抬头了，他一双大眼也死死盯着这铁箱。
“燕堂主，请你来开。”胡金海后退一步，请燕景上前。
燕景弓着身子，手摸到了铁箱边，铁箱光滑的像是刚铸成的一般，如果有人动过，那只怕也是神了。
咔哒咔哒，燕景打开了箱子，里头居然空无一物。
“这……”胡金海吓得几乎要从桌子上摔下去。
隋泰大笑一声，说道：“胡舵主，说好的五万万两黄金，你可要讲诚信啊。”
“你算计我？”胡金海如箭似的起身，精钢宝剑已然出鞘，隋泰依旧像尊佛像一般一动不动，他似乎已看透胡金海接下来的出招。
隋泰尚未站起身，胡金海已击出十五剑，每一剑都击向隋泰身上的要害，可隋泰巨大的身躯却如燕一般灵活，他甚至都没离开他的椅子，却轻而易举地躲过了所有的剑。
“哈哈哈！一场好戏。”
燕景、隋泰、胡金海三人同时看向门外。
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从门外走来，别人看了，铁定会觉得他是哪里的大掌柜，可胡金海认识他，他就是轩阳剑宗宗主朱律贵，他惊讶道：“朱律桂，你为何现在才来？”
朱律桂从怀里拿出一袋锦囊来，举起给众人看：“这份锦囊里装着你们要的情报，胡舵主，你为何要把他藏到黑市去？幸好有老夫在，不然你们铁定要上了胡金海的当。”
燕景问道：“莫非除了我们，还有人要买这份情报？”
隋泰笑道：“大有人在。”说着，隋泰已看向胡金海。
朱律桂脸色沉了下来，眼睛如刀锋一般锋利，喝道：“你若不想卖给我们，又何必请我们来买，怕不是想糊弄我们的钱。”
燕景、朱律桂、隋泰三人起身，如三头狮子一般瞪着胡金海，胡金海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虽然有小楼这个下人在这里，可又怎么敌得过这三位高手？
门咔嚓一声关上了，胡金海再怎么呼救，也不会有人听见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原本山猫市场最安全的地方，居然成了他的棺材。
“数三声，咱们一起动手。”朱律桂厉声说道。
隋泰、燕景二人也拔出了剑，剑锋直抵着胡金海。
“一、二……”
蹭！三道剑光闪出，亮如满天星辰，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刺啦一声响，血光四溅，两把剑同时刺入了朱律桂的胸膛上。这两剑，何等残酷，何等默契。朱律桂一瞬之间暴毙而亡，倒在地上时，他嘴里吐出了最后一个字：“三”。
“燕堂主，你为什么要杀他？”隋泰问道。
燕景冷笑道：“他糊弄我们，如果他拿到的是真的情报，早就自己跑了，哪里会好心到回来提醒我们？”
“哈哈哈，说谎也要技术，而且，谁不知道‘鬼影神手’朱律桂的大名，我只怕这情报是他自己偷的，然而却发现是假的，那么……”
两人的剑锋又掉转回了胡金海身上，隋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胡舵主？”
燕景觉得情况不对，刚刚他和隋泰杀掉朱律桂时，胡金海居然没有偷袭他们，这又是为什么？莫非他心里没有什么名堂？
“呔！隋泰受死！”墙壁突然打开出一条暗道，如狮子张开他的大口，干枯的身影从暗道里如鬼一般闪出，一掌打在了隋泰宽阔的背上。
隋泰脸色瞬间变得乌黑，连嘴唇都变得如墨一般黑，他冷汗直流，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毒掌？”燕景大惊失色，唯有修炼多年幽冥伏阴功的邪道人士，才能打出这样的毒掌。
燕景细看那干枯的身影，居然是尸佬！
“多谢仇大师出手相救！”胡金海笑道。
隋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如一只搁浅的胖鲤鱼，他问道：“仇晓东，你不是已经功力全失了吗？”
“这世上，有一些事你到死都不会明白的。”仇晓东笑得像个妖怪，话音刚落。隋泰口吐一口乌黑的血液，暴毙而亡。
看着隋泰慢慢死去，仇晓东笑得更加可怕，今后的大半个月里，燕景还会在噩梦中听见仇晓东的笑。仇晓东他这辈子最兴奋的事，就是看着隋泰死去。
不过他没能笑多久，胡金海和小楼同时拔剑砍向了他的脑袋，他苦练幽冥伏阴功多年，邪气入髓，砍起来如砍一摊烂泥一般轻松，他的尸体也如烂泥一般化在了地上，就连血液里都有一股腐尸的气味。
燕景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胡金海冷冷地笑道：“隋泰是你的叔叔的挚友，他被害，你肯定要报仇。但我知道，我们三个联手也不是你的对手，我还没活够。”
燕景长叹一口气，胡金海比他想象的要冷酷地多，也难怪他能在三涧会这种魔窟当上分舵主。
胡金海捏着鼻子，邀请道：“燕堂主，这里味道太大，我们换个房间再聊吧。”
说着，胡金海和小楼把燕景带进了暗道里，走出暗道，外面是一间宽敞多的房间，三人坐下。胡金海还帮燕景倒了碗茶。
燕景没有喝茶，他问道：“胡舵主，你实话实说，这场交易，到底是谁安排的？”
胡金海大笑一声，说道：“你已经猜到了吧，不错，这场交易就是红娘子安排的。”
燕景冷笑一声，纵使过了这么多年，白玲依旧是那么地狡诈。她故意放出自己的情报，引诱自己的仇敌上钩，再让胡金海从中作梗，让这帮人互相残杀，可燕景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呢？
胡金海靠在椅子上，一只脚已经放在了桌上，说道：“其实，刚刚那桌上想杀红娘子的只有你和隋泰，朱律桂恰恰是不想白玲死的人，他想偷走情报，这样你们才找不到她，他回来就是想骗我交出真的情报。可惜他把你们想得太笨，算计来算计去，把自己算了进去。”
燕景又问：“你为什么要替红娘子做事？她给了你多少钱？”
胡金海大笑道：“钱？我不稀罕！她帮我了了隋泰的命，仇晓东的伤就是他治好的，他才能恢复功力，杀了隋泰。侠士会的人一直以来对我们三涧会的生意百般阻拦，我们又不想轻易惹上正道的人。正道的人就像蚂蚁一样，有糖水就会一堆堆围过来吃，我可不想做糖水，所以我利用了仇晓东的恨。而且，我杀了仇晓东，已经替隋泰报仇了，这样一来，正道上的朋友也没理由找我麻烦了。”
燕景冷冷地问道：“而且，人死债入土，你欠隋泰的五万万两黄金也不用还了。只不过，你和我说这些，莫非以为我和你一样？莫非以为我就不是正道的人？”
胡金海仰头大笑，说道：“错了，正因为我知道你是正道的人，所以我才想让你作证人。让正道的人知道，不是我胡金海杀的隋泰。”胡金海从身后提出一锦囊来，笑道：“这是踏风岚调查的红娘子的情报，我花了大价钱买到的，我想和你分享。”
胡金海有这么好心吗？燕景提防地问：“那我要先问你，你想杀了她，还是不想杀他？”
胡金海低声说道：“你要找他，我可以陪你去一起。你想杀她我一定不会阻拦，你想放过她我也不会介意。哪怕你想娶她做老婆，我还能给你们当见证人，可我只要一样东西……”
说这话时，胡金海还拖着长音，不断得观察燕景的眼。燕景知道这“东西”，在两人见到白玲之前，他也一定不会知道的。
胡金海收起锦囊，问道：“白玲算不算得上天下第一剑客？”
“再难找出第二个如她一般的剑客。”燕景虽然赢过她，但他只觉得自己侥幸，更何况他现在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再给她一次机会与白玲对决，他很有可能赢不了。
有传言白玲已经打通了整整十四道灵脉，可以说，她已经成了一位剑神。天底下再难找到第二个比得上她的人。就连白毛狮陆丰毅也不过打通了十三道灵脉，可就因为差了这一道灵脉，陆丰毅就成了凡人，就会生老病死。
胡金海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告诉你，像白玲这样的剑客，我能找到整整两位。”
燕景喝道：“不可能，如果真的如此，世上就有太多的神了。”
胡金海冷笑道：“他们不是神，而是魔，苦练剑术走火入魔的剑魔，神与魔，常常只有一墙之隔。”
从某些方面讲，白玲也是个剑术疯魔，这么一说，好像也没错。
胡金海道：“这样的剑魔，苍狼国只有三位，东国有一位，含血剑韩欲生，嗜杀成性，已被砍断了手脚，永生永世被锁在深不见底的冰窟里。西国有两位，相比韩欲生，他们要正常得多。”
燕景问：“这两人是谁？”
胡金海威胁道：“知道的太多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燕景冷笑道：“如果我要出钱买这两人的情报呢？”
胡金海给燕景抵了碗香茶，邀请道：“那我就一分不要，只要你喝了这碗茶，咱们今后一起做生意，一起发财。”
燕景懂这规矩，这可是分舵主的茶，喝了这碗茶，他就是三涧会的兄弟，但他深知，如果他喝下这碗茶，染指黑道，整个信武街都会和他一样万劫不复。
燕景不屑地说道：“我只想找到白玲，不想靠你赚钱。胡舵主不肯卖，那就算了。”
没想到的是，胡金海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笑道：“燕堂主，岁月静好，没有飞黄腾达也是过日子。这样，买卖不成仁义在，等我请来那两位剑魔，我们再一同去找红娘子，如何？”
“情报在你手上，剑魔也是你请来的，我没有任何筹码，你却要和我合作？”燕景心里起疑，问道。
“你有，只是你不知道，我要拿到我的东西，就必须借助于你。”胡金海冷笑道。
胡金海是不是特别喜欢神秘？燕景心里想着，还是说，他也在怕燕景打那一样“东西”的主意？
穿过黑漆漆悠长的走廊，没想到琼梦还在那里等他，一见到他，她撇眉不悦，喝到：“呆子！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把你带给胡金海，你却不想和他做生意？胡金海可是个口蜜腹剑的人，你不给他面子，就不怕他算计你？”作为一只交际花，生意没谈成，她也拿不到报酬了。
“我早说过我不想在这里赚钱，”燕景冷冷地回答道，“再者说，你还欠我不少钱。”
不料琼梦听了，转怒为乐，眉飞色舞，笑道：“我最爱欠别人的钱，你要我怎么还都成。”
燕景冷笑一声，说道：“我们去喝酒如何？”
“你可千万不要把我灌醉。”琼梦玩味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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