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面对此景,他便感激起电工来。要不是他造成全村暂时的停电“事故”,眼前美景若有明晃晃的电灯相伴,未免要减去许多色彩,甚至使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他也就看不到这属于每一个人的自然景观。
蓝蓝的天空就像他的心绪一样,偶尔飘过一团薄如银纱的浮云,不时地变化着、变化着------
他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一股清凉便沁入心脾,使他神清气爽,舒适惬意,头脑更是清澈似水。“他是多么地像她呀!尤其是腮上那娇美的小酒窝竟然一模一样。还有这眼睛、鼻子、嘴,没有一点是不像的,真乃是一对名副其实的孪生兄妹。”心中一缕思绪便飞到那天夜里——就是农历正月二十八的晚上。
由于春节过的有点别扭,他呆在家里老爱生闲气。
说实在的,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无论大人小孩,过春节将意味着新的一年来临。这个传统节日,亦是一年中最隆重的。因此,即使心情最坏的人,到时也会将邹着的眉头舒展开,悬着的心儿放下来,尔后便置新房,糊花窗,买鞭炮,备办各种礼物,探亲访友,你来他往,也算是人生中最快乐、最有意思的时刻。可是,事出意外,他这个性情活泼开朗,并且能说会道的人,今年却变得情绪低落,沉言寡语。细心的母亲摸到他的一点“心病”,但由于生性老实,人诚嘴拙,只是埋在心里,独自发愁,无其奈何。
晚饭一吃,天色尚早,他无精打采地往床上一躺,无聊地拧开收音机,有个电台播放着古琴曲。优美的琴声使他精神振奋,忍不住雅兴大发,便取出那台多日不用的“凤凰琴”,来了一曲《十面埋伏》。曲终看一下表,才七点多,虽离睡觉时候尚早,但寻思无事可做,不如早点躺下休息。正在他扫床铺被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却是一同长大,性情相投的一班儿村中弟兄。他们一进屋子,便吵吵嚷嚷、争争抢抢地言说邻村来了一班木偶剧团,今天刚到,晚上头一场演出算是给大家送的见面礼,以后想看就要买票。消息灵通人士一传此信,他们都想占点小便宜,先看戏唱得如何,以后的两毛戏票钱给与不给,再做决定。他们也不问他愿不愿意,死拉活扯上就要上路。他想老早的也睡不着觉,不如出去走走,看戏是假,散心是真;再者,对于他们的一片好心,也不好推辞。便带上手电筒,锁好房门,对母亲说了一声,就与他们说说笑笑上了路。
今夜适月底,星月无光,天地一团漆黑。一路上虽有许多手电筒在一明一暗地晃动,但仍有不少人在前面跌倒,挡翻后面的人,大家伙嘻嘻哈哈,很是热闹。就这样,走着、倒着、说着、笑着,每一个人兴致都是很高,工夫不大,众人便来到相隔五里左右的赵坪。
来到村边,先不急于进庄,止步听了听村中动静,只闻人吵狗叫,顿时精神陡长,说声“有哩!”便一口气儿赶到村东头的戏场。
由于戏子们白天走过多路的缘故,开戏时间便晚了许多。此时,戏台前虽已站了不少人,但演员们还在给穿衣打扮置行头,台前那三盏千瓦灯照的戏场亮如白昼。他们见时间尚早,便自找对象,三个一堆、五个一伙蹲在暗处,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似乎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戏才算正式开演。
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过,霎时便锣鼓喧天,火红色大幕在悠扬的胡琴声中徐徐拉开。出场鼓一叫,木偶便登台亮相,它们在演员手中都变成了活人。它们虽说个头比普通人矮小许多,穿着却与戏中真人一模一样,各自脸上带着表情,在操纵者手中表演地惟妙惟肖、活灵活现,煞是好看。你瞧那唱的不时张开樱桃小口,眨巴着小眼睛,转动着乌黑发亮的眼珠子,纵有千言万语也难表达出它们的内心世界;还有那打的,小手执着短刀短枪,往来奔驰,比真人还要灵巧——总而言之,台下的观众连身叫好,掌声不断,沉浸在快乐的海洋里。
然而,在这诸多观众里边.却有三个人与戏场的气氛有点不合。也许是《赶驾》与《花亭相会》他们已看过了不知多少遍,仿佛台上的表演丝毫不值得他们一瞧似地——他们躲在人群背后的黑影里,谈着闲话:
“现实生活太有点折磨人了!有时简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前些天为几件小事与老爸意见不合,发生口角,弄的人好几天不爱张口,变成了哑巴。我看以后每过一天都很麻烦,可是摆在面前的路却是很长很长、非走不可的。我准备今年一定要报个兵,如苍天睁眼能验上,那就再好不过了。做他个大忠大勇之人,驰骋疆场,报效国家,乃人生第一大快事。要是此愿不成,干脆来他个一不做二不休,脱离红尘,跳出三界,做一个出家人,消消停停、无忧无愁地度过一生,倒也蛮有意思。”
——说此话的正是他,他今晚来,原本没有心思看戏,更懒得说话。可是,遇上这两个难兄难弟,便有一些剪不断、扯不完的话题。俗言说“三句话不离本心”,无意中就扯上了各自的“心病”。他也不是个把啥话都能藏在心里的人,经二人一引逗,便说出上头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同伴们在一块儿,自然是一个说完,另一个就即刻接上,不容有一刻的空闲时间。这边他话刚落音,左边一个就接了过去:
“看你扯到哪里去了?你的前途比我俩光明得多。你虽没能上大学,但医术也学得差不多了。将来以后,还不是能消消停停地过一辈子舒心生活。”
“是啊!就说我们两个,地一放下来,连初中都没有念完就忽然跳级,转入了‘甘农大’。幸喜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收成不错,也算是过得比较舒适一点,生活中也没有多大的困难和挫折,但与你相比还是有天地之别。”
“人生在世,谁不想过的清闲舒适?但你们有所不知,我的消闲却要依赖老爸才能行得通。要不,就凭我的这点能耐,想得到心闲比登天还难。再说,如果一个人所做的工作多么累、生活多么苦,若是能顺着他的心事,他必然就心情舒畅,劲头十足,再苦再累也是幸福。现在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违背心愿,有些甚至是强迫自己做的。似想,一个人在世上还有什么心闲?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同伴听了个稀里糊涂,犹如坠入云山雾海。他们急于想弄清他的心事,便抢着问道:
“难道你真有什么不可心里的事么?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让我们品品。”
“说起这些事情——要是抖开那就麻烦多了,至少需要半天工夫,方能说清。使人最伤脑筋的就是我的终身问题。你------”
不容他说完,他们便打断话头,不解地问:
“嗨!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魏爸费了那么大的周折给你说下的对象,真乃是天下打遍灯笼也难找的美人儿。再说,娘家家道也不错,可谓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现在就只等着过上一年半载接进门来,同圆好梦,还能有什么不顺心的呢?”
“对!像我们两个的家道,今生要是能有那么漂亮的女人,就是死了有棺材无挡头也不后悔,恐怕就没有那样的好梦去做。如给他说下的那一位,嘴脸不但和我一样,不要说是个文盲,就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不太圆润,还不一样把高礼钱出上,笑脸儿陪上,诸事儿奉承上,恐怕人家还不愿意哩!即使如此,他还是把心提得悬呼呼的,唯恐人家说吹就吹呢!”
“哎!你不要背地里议论你将来的嫂子了。如果她听见此话,不打你也会骂几声的。就是我,也都不爱听。俗话说‘甜草苦菜,各有所爱;吃肉吃草,各有所好。’你不爱吃的东西就断定别人也不爱吃?拿你来说,就连那么不如意的也高攀不上,说了两三个还不是让人家给退了。”
此言一出,便觉有些过火。也许是刺伤了对方的心,两人都默不作声,他只好打圆场道:
“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常言说‘好事多磨’,要是人家等到一个才貌双全、称心如意的红颜知己,你俩在结婚时一比较,你自然要心生悔意。再说,向他那样能放倒头便睡利身觉,我现在想做也做不到。”
紧张气氛一被缓和,二人就开起了他的玩笑:
“那好,把你的对象一千元再搭五百给他让上,你愿意吗?”
“看你说的?就是一万元我也肯出,就恐怕他心中割舍不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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