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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岛战记》最新免费章节第四章

大咖小说 http://www.dakaxiaoshuo.com 2020-03-17 20:01 出处:网络 作者:苏寒末编辑:月無痕
《东岛战记》第四章田智明面对死亡的时候,一定懊悔不已。然而,就算从头再来一百次,他也会走到这个结局。他认为所有事情都是上天早已注定——他的出生,女儿的出生,他们来到平留市,以及他的死亡。他是个普通人

第四章

田智明面对死亡的时候,一定懊悔不已。然而,就算从头再来一百次,他也会走到这个结局。他认为所有事情都是上天早已注定——他的出生,女儿的出生,他们来到平留市,以及他的死亡。

他是个普通人,所以他为自己的懦弱与背叛感到愧疚;他是个普通人,所以陌生人轻于自己和女儿的性命。

他知道世界是残酷的。但田妮不知道,这个女孩对世界充满天真的幻想。他深爱着女儿,发誓要保护她的美好心灵。当他们不得不前往平留市的时候,他告诉她,他们要去世上最大的游乐园。父女经历了许多艰辛才来到这里,病疫恰巧爆发。于是他用黑布蒙住她的眼睛,对她说:“妮妮,那是个非常漂亮的游乐园,拥有世上最大的摩天轮,海盗船在空中飞翔!但是,必须全程蒙住眼睛才能到达那儿。”

因此,当林彦生遇见田妮的时候,将会发现这个女孩蒙住眼睛,对世界的残忍一无所知。

两父女刚来到平留市,人们就变成了疯狂的野兽。

“爸爸,为什么人们在尖叫?”

“恶龙从天空出现!英勇的骑士正在跟它搏斗!太精彩了!真遗憾你不能摘下眼罩!”

凭着幸运的指引,他们躲过许多次危机,存活下来。当他们第一次与林彦生相遇的时候,正处于十分窘迫的环境:饿极了,被困在高楼,楼下徘徊着阴魂不散的病变者。为了逃出生天,他没有犹豫多久便决定牺牲对面那个可怜的陌生人。

“爸爸,为什么有火光呢?”

“我们来到独木桥,对面有只调皮的猴子。它要跟我们玩抛火把的游戏,才愿意放我们过去。”

成功逃离十面埋伏的住宅楼后,他带着女儿沿东方而去。可惜时运不济,在某个拐角处与一只病变者迎面相遇。他摆脱不了那只病变者,最后因为一次选择方向的错误,被逼入死胡同里。

女儿似乎也发觉了危险逼近,柔弱的身体颤抖着。他想跟那病变者搏斗,无奈身体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个普通人——那只病变者长得多么丑陋,多么恐怖!

他认为自己会命丧于此。不过,此时距离他的死亡尚有一段时间。

一名男子闯了进来,将手枪的子弹都打光了才让病变者倒下。然后又来了一个黑衣女子,她干净利落地朝病变者的后脑补了一枪,它才彻底不能动弹。

黑衣女子突然把枪口抵住男子的后颈,平静地说:“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离开平留市。如果你妨碍我完成任务,我会杀了你。”

男子看清楚自己救下的人是田智明后,马上后悔了,叹息说:“我第一次开枪救人,没想到是你。”接着,他向黑衣女子道歉,表示马上跟她离开这里。

田智明也认出了该男子——那便是刚刚被他出卖的林彦生。

他觉得命运正在狠狠地嘲讽自己。

报应来得太快。

他醒悟了,明白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在危险的午夜生存。林彦生和南宫风铃有枪械,两人能在短时间内从被病变者重重围困的楼房来到这里,足以证明他们实力强大。他是个孱弱的普通人,必须追随强者,才能继续生存。然而,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呢?刚刚背叛别人,立刻又去乞求对方怜悯。

他宁愿死。

但是,有些东西比死亡更深刻。

背后的人儿传来一阵惊颤。于是他抛弃所有尊严,猛扑到林彦生跟前,抱住对方的小腿哀求:“求求你,带上我们吧!”

林彦生不为所动。

“爸爸,我们遇见谁了?”

“飞船的主人!他们必须取得足够的酬劳才能让我们上船。昨天老仙鹤赠送的两枚金币正好派上用场!”

他把田妮从背后拉出来拥在怀里,痛苦极了,却又必须强忍着让声音不发颤。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才七岁,又白又嫩,头发微卷,布娃娃似的。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她就像一道柔和的光,照亮了四周。

他不敢让她发现世界的真实,所以不敢再说话了,只有眼泪盈眶地看着林彦生,祈祷对方不像他那样只是个普通人。

林彦生的脸色变了。

“你刚才所做的,都是为了她?”

若不是为了她,谁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

南宫风铃一把抓住林彦生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走,却被甩开了手。

“你才答应我的。”南宫风铃的表情非常平静,但她的握枪姿势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林彦生的态度十分坚决:“见死不救或被你枪杀,我选择后者。”

南宫风铃的脸仍像面具一样毫无变化,但握枪的手却松了下来。她说:“骗你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安全地带你离开平留市。”

田智明的眼睛像决堤一样,泪水无声地涌出。

能遇见善良的人,就是最大的幸运。

 

它们被正式命名为活死人。由于受到未知病毒的感染,死了,却继续活动,体能等于活着的时候三倍,喜欢阳光,攻击活人是它们的本能。整个平留市已经沦为疫区,最后一班救援直升机将会在七点整的政府大楼天台起飞。

田智明不由得惊讶:“我们这是要离开平留市?”

林彦生问:“你不想离开?”

田智明茫然地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田妮,连忙摇头:“想。我不敢相信自己还能离开这座城市罢了。”

他望向天空的启星辰,充满了担忧:“现在已经是午夜,政府大楼还很远,能赶得上吗?”

林彦生说:“全速前进就行。”

在活死人遍布的城市中奔跑,一定会被它们注意。田智明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没等他反应过来,林彦生忽然独自奔向前方,似乎完全不畏惧那寂静的黑暗。接着,这个鲁莽的男子做出更让人瞠目结舌的行为:像个疯子一样,高声叫喊。

林彦生才跑出十几米,就引出了一只活死人,疯狂地朝他扑去。溃烂的喉咙间传出刺耳的尖叫,令人心惊肉跳;丑陋、腐败的外表让人不敢直视。

林彦生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田智明则被吓得捂住了眼睛。

蓦然,一道干脆的枪声响起,活死人应声倒下。

南宫风铃枪口上的白烟尚未消散,她一边追随林彦生的背影而去,一边吩咐:“继续,别停下。”

田智明回过神,发现可怕的黑暗又要向自己聚拢,急忙抱起女儿尾随二人而去。他经过那具活死人的尸体,只见子弹分毫不歪得贯穿了眉心,不由得对南宫风铃枪法的精妙感到惊讶。

这只是让他惊讶的开端。

黑夜的孤寂被彻底打破了。活死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惊醒,从某处角落飞身跳出,张牙舞爪地扑向林彦生。黑暗是它们最完美的掩护,根本无法预知它们会从何处突然出现。南宫风铃却不慌不忙,凡是现身的活死人,没有漏网之鱼,全都在眉心处被一枪毙命。

林彦生就像深渊里发着光的鱼饵,无时无刻地招引疯狂的活死人。很多时候,他遭遇的险境使田智明看着都觉得头晕目眩。唯独南宫风铃保持波澜不惊的表情,目光平静如镜。她双手各执一支枪械,每个动作都自信娴熟,仿佛早已演练过千万遍。

田智明只能看到子弹从枪口射出,在下一瞬间,它已经莫名其妙地射穿了活死人的眉心,哪怕那只活死人就在林彦生的正前方。他觉得南宫风铃并非在射击,而是在舞动,子弹亦随之起舞。林彦生的四周像布置了透明的结界,凡是靠近他三尺的活死人,没有不倒下的。一发子弹也不曾失误。

“她拥有控制子弹的魔法!”田智明心里惊叹着,他终于明白林彦生的信心来自哪里了。

只要南宫风铃的平静不受惊扰,她便是活死人的死神。

活死人成群结队地出现,进攻越来越猛烈。南宫风铃的舞动也越来越快,却从不慌乱,保持稳健的节奏。

“爸爸,为什么枪声此起彼伏?”

“不是枪声,是人们庆祝的礼炮。”

他生出了一股力量,连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了。

 

意料之外,在后面的旅程,活死人来袭的频率降低了,半个小时才能遇见一两只落单的活死人。

南宫风铃依然时刻保持警惕。在最危急的时候,她不曾慌乱;在最安全的时候,她也不松懈。田智明一直没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出现过变化,不由得对她充满好奇。趁没有活死人的空档,他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没有人曾对你说,你跟普通人不一样?”

他已经做好了遭受白眼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却十分坦率。

“这里面,现在还有一块铁片。”她用食指指着太阳穴附近说。

她陈述的语气十分轻松,内容又那么不可思议,田智明很是怀疑其真实性。他还想追问,负责开路的林彦生却忽然停了下来。

此时,东方已经亮起鱼肚白,距离七点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难怪活死人突然都不见了。”林彦生呆立着,面色苍白地望向前方。

田智明追上来,站在林彦生身边,抬头向前看,只见一栋上百米高、四四方方的大楼巍然屹立,数以万计的活死人围堵在大楼周围,密密麻麻,堪比蚁巢中的蚂蚁。恐怕平留市所有的活死人都聚集到这里了。他顿时又脚软了,下意识地往回逃。

南宫风铃淡然说:“那便是政府大楼。”

田智明一愣,全身僵直,无法动弹。

南宫风铃也不管他,安静地侧耳倾听一会儿,又说:“有枪声,上面有人。”

林彦生惊奇:“救援直升机还在上面?”

南宫风铃说:“时间未到,救援队有武装力量,可能还在坚持。”

林彦生问:“值得一试?”

南宫风铃说:“必须做。”

那可是几万只活死人!应该趁它们还没发现,赶紧逃跑啊!然而这两个人却那么冷静,仿佛一点儿都不害怕,镇定得让田智明心急如焚,差点儿要哭出来。

“爸爸,你在发抖吗?”

“没、没有!”

“我不去游乐园了,回家吧?”

他的眼睛湿润了——家?哪里还有能回去的家!

“哈!只不过遇见了几只大老鼠,才不至于让我退缩!”

他的恐惧消失了,就算注视那如海浪般涌动的活死人堆,内心也出奇地平静。他忽然明白了南宫风铃和林彦生如此镇定的原因。有些时候,害怕某件事情,不是因为它有多可怕,而是因为你缺乏面对它的勇气。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太阳即将出现。很遗憾,太阳眷顾活死人,远胜人类。白天一旦来临,它们会变得更强壮。

“就这样冲过去?”

“必死无疑。”

“你有计划?”

“那边。”

南宫风铃遥指西面。沿着她的手指望去,跨过一条宽阔的公路,便是一个停车场。在停车场的林荫下,整齐地摆放着十多辆汽车,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

这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田智明之前在活死人世界的流亡生活中,所发现的车辆全都受到破坏无法使用。活死人不但对人类怀有疯狂的敌意,对他们使用的工具似乎也充满兴趣。他们前往停车场查看,确认了汽车果然还没遭到活死人破坏。

他们挑了一辆外架厚实的吉普车,砸破前窗玻璃,爬了进去。林彦生坐在驾驶座,却找不到钥匙。南宫风铃一言不发,抽出启动线碰接了几下,车子便神奇地启动了。

“只管踩尽油门,朝大厅冲进去。”南宫风铃坐在副驾座,前面摆了一挺缠满弹夹的机枪,面无表情地看着拥挤的活死人。

林彦生很担心:“闯入大厅,我们会不会成为瓮中之鳖?”

南宫风铃说:“再赌一把。”

林彦生说:“赌什么?”

南宫风铃说:“赌电梯还能用。”

病疫爆发后,平留市的供电系统遭到了坏,全市处于停电状态。不过,仔细看,政府大楼某些楼层竟然还透出灯光。政府大楼的自给供电系统仍在运作,电梯有可能正常运作。如果赌赢了,一旦进入电梯,就可以直达大楼顶部。

真是一场豪赌:赢了一步登天,输了下地狱。

随着林彦生深吸一口气,猛踩油门,吉普车便朝政府大楼突袭过去。

很快,引擎的声音便把他们暴露了。外围的活死人迅速反击,数量之庞大,范围之广阔,前所未有。

田智明望着黑压压的活死人越来越靠近,全身僵直,冷汗直流,唯有紧紧抱住女儿,才能获得一点勇气,使自己不至于崩溃。

林彦生也吓得面色苍白,不过他恪尽职守,始终紧握方向盘,踩尽油门。

自从第一只活死人进入射程范围,南宫风铃手中枪械就没有停止过射出子弹,每秒均造成上十只活死人倒下。然而,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前赴后继,倒下十只,立刻有二十只补上。绝望的境地并没有影响到南宫风铃,她一丝不苟,专注而冷静,正是那份镇定让同伴还有一点宝贵的安全感。

活死人的包围网正在快速收紧。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七米,一米!

一只活死人先被南宫风铃爆头,然后身体撞上车头,强大的冲击力立刻将它弹飞。整辆车因此微微跳动,车头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更大的冲击随之而至。活死人疯狂来袭,比扑火的飞蛾更疯狂和盲目。吉普车就像在蚁群中逆行的甲虫,每分每秒都承受着活死人的攻击。林彦生为了抵抗蜂拥而来的活死人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不顾一切地发出咆哮;南宫风铃仍是那么冷静,即使活死人的毒牙贴到了脖子上,她的表情大概也不会发生变化。

多亏这两个人的努力,吉普车才能碾压着活死人的尸体,快速前进。活死人能做到的只是不停地拍打两边车窗,给车内的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爸爸,这是什么声音?啪,啪,啪!”

“飞船遇上了风暴,大雨击拍窗子。要充满信心,克服这道难关,就能抵达游乐园了。”

越是前进,活死人的数量就庞大。

不久,吉普车终于闯到了政府大楼正门前,放眼望进去,只见电梯间就在大厅正对面,但大厅里的活死人密密麻麻,摩肩接踵,竟连一丝空隙都找不到。

林彦生似乎被这景象吓坏了,双手忽然一抖,吉普车差点倾侧,幸好及时回神,把车子重新稳住。不过,吉普车重重撞上了梯级,左前轮爆胎了。

南宫风铃射杀了三只最近的活死人,淡然说:“下车,闯过去。”

田智明和林彦生异口同声地说:“你疯了?”

那里塞得满满的活死人!

“疯子才有机会活下去。”南宫风铃把背包挪向林彦生,“第三格有好东西。”

林彦生从里面掏出一枚碗口大的手雷,不由得茫然:“我没用过这东西。”

“只管扔进去。”南宫风铃手上的功夫完全不放松,又拿出一把机枪向两边扫射,尽力阻挡活死人的攻势。

林彦生硬着头皮扔出手雷。手雷越过活死人头顶,飞入大厅,正好落入活死人最密集的中央。南宫风铃暂且空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小手枪,轻描淡写地放了一枪,子弹击中正在下落的手雷。

轰!大爆炸的冲击波伴随震耳欲聋的轰鸣传来,大家都下意识地弯腰抱膝。

“爆炸过后,只管冲入电梯。”虽然外面的爆炸声如雷贯耳,但车内的每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南宫风铃清脆的声音。

五秒后,爆炸的余威消散得差不多了。

硝烟中,四个身影从吉普车钻出,奔入政府大楼。

手雷威力惊人,中央大厅被炸出一个空旷的大坑,大部分活死人都变成了肉酱,剩下的被压倒在墙边。田智明目睹这叫人作呕的场面,心中却在乐开了花。他一直诅咒这些怪物,现在报应终于降临到它们头上。它们像一堆臭虫那样痛苦地蠕动!

然而,活死人狠狠嘲笑了他——它们很快便重新爬起来,随即向闯入大厅的四人组进行疯狂反扑。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

林彦生跑在队伍的首位带路,南宫风铃在最后压阵,田智明父女在中间。那已经是最安全的位置了,但恐怖的叫声依然响透耳边,毒爪差点抓破他的脸颊。他强迫自己不理会这一切,眼睛只盯着林彦生的背影。他去哪里,他就追随到哪里。

即便是南宫风铃,也无法完全阻挡那么多活死人从四面八方靠近的脚步。一切似乎要来不及了。林彦生突然高吼一声,身体如炮弹般飞起,落地后连续七八个翻滚,最后重重撞上电梯门才停下。他没理会浑身的痛楚,顽强地伸出右手,用力拍落在圆形的按键上。

所有人的期待都凝固在这一刻:假若电梯无法运作,大家必定丧命于此。

“叮!”

明明只是一个单音,但传入田智明耳朵里,却犹如圣歌一样,充满神秘的魔力,使他几乎感动至落泪。指示灯闪亮,电梯门打开了,这是天堂之门。他心花怒放,朝着那美妙绝伦的天堂跑去。

忽然,右脚一沉,把他从触手可及的天堂拖入地狱——一只活死人抓住了他的脚。万幸,一颗子弹及时击穿了魔鬼的脑袋,让它的爪子失去威力。他失去了平衡,也像林彦生那样翻着大跟斗滚入电梯里。

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人是南宫风铃。她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使同伴免遭活死人的毒手,但围攻过来的活死人却几乎要将她的身影完全淹没了。对于枪客而言,最危险的事情便是让敌人近身。

林彦生已经按下最顶端的楼层,现在他按住开门按键,阻止电梯关闭,呼唤外面的同伴。他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大量活死人正朝这边涌来,再不关门就没机会了。

南宫风铃忽然放下枪,平静地看着林彦生说:“现在关门。”

那个时候,田智明还以为她放弃了。

但她没有。

南宫风铃站得笔直,又掏出一个手雷,拉开保险,往后一抛,然后抱着双臂蹲下,整个身体纳入大背包的保护中。

手雷落地即爆,掀起的冲击波使她化作黑色的流星,飞越活死人的毒牙利爪,射入电梯。一声闷响,她撞上了电梯内墙,威力远非刚才那两名同伴的经历所能比拟,钢铸的墙壁出现了明显的凹陷。

她晃了晃脑袋,扶墙爬起来,提醒仍然目瞪口呆的同伴,活死人要进来了。

林彦生急忙松开手指。电梯门缓缓合上,终于隔绝了活死人的喧嚣。随后,门边的指示灯从01开始闪亮,不断递增,大家都能感觉到电梯正在迅速攀升。

他们闯过来了!

田智明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深情地吻了女儿的脸颊,想告诉她一场冒险又被他们征服了。但她已经晕厥,额头又红又肿,刚才滚入电梯时撞伤了。

林彦生并无大碍。南宫风铃脸上大片淤青,右手毫无力气地垂下来。面对同伴的关心,她满不在乎地回答:“胳膊骨折,暂时废了。”

电梯即将抵达终点。田智明好不容易才放松的心,又开始悬挂起来了。他觉得女儿的昏迷是一种幸运——谁知道电梯打开后,会不会出现更加恐怖的场景呢?

电梯门打开了。他们咽了一口水,马上又悄无声息的把门关上。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里面拥挤着数量庞大的活死人。幸好它们全都朝向另一边,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电梯开了又关上。

电梯门只打开了短短两秒,只有南宫风铃的目力能掌握外面的情况。她告诉同伴,通道出口距离电梯门二十米,所有活死人都在朝那边涌去。它们一走出去便遭到射杀,因为出口外一直保持着密集的子弹扫射。

林彦生沉吟说:“现在可以肯定,救援部队还在天台。可是,他们反倒变成了最大的威胁。子弹不长眼,即使我们能闯出去,也会被射成马蜂窝。”

田智明说:“我们在这里等,子弹总有停止的时候。”

林彦生摇头:“子弹停止,就意味着救援部队撤走了。”

两人都不由得愁眉苦脸。

南宫风铃又掏出了一枚手雷,在手里抛着说:“最后一枚炸弹,赌最后一把。”

“赌什么?”

她望着林彦生,富有深意地说:“赌你的性命在他们心里的价值。”

说罢,她用脚尖点了电梯门开关,然后将手雷丢出去。爆炸过后,再次开门,外面已是一片狼藉。

透过朦胧的硝烟,他们惊喜地看到出口那边,停止了扫射子弹。活死人不会使用炸弹,手雷的爆炸象征了人类的身份。趁活死人尚未重新爬起来,他们迅速奔向通道出口。

田智明率先冲出天台。

天台非常开阔,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活死人尸体。一架双旋翼直升机飘浮在距离天台十米高的空中。直升机除了自带的枪炮,还载着十几名武装人员,所有枪口都对准他。

他振臂高呼:“我不是活死人,是人类!”

但是,枪口仍然朝他瞄准,使他意识到一个冰冷的事实:在机组人员眼中,他和女儿的性命根本不重要。

两名同伴终于也从烟尘滚滚的通道冲了出来。

这时候,直升机上钻出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中年妇女,她抓住扶手,半个身子探出飞机外,激动地尖叫:“他在那边!他在那边!”在她的影响下,武装人员解除了冷酷的面容,飞机缓缓靠近,并且放下救援软梯。

可以向这个地狱般的活死人世界道别了!

田智明兴奋得痉挛起来,身体暖洋洋的。忽然,他发觉某些地方不对劲。原来,身体的暖意并非只是由心而发。

遥远的东方,太阳升起来了。

随着温和的晨曦,一个全身覆盖在白色长袍里的神秘人从护栏外面缓缓升起。这吊诡的一幕牢牢地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那肯定是幽灵!要知道,天台至地面,距离百米!生物哪能立于高空?随着它越升越上,凭空而起的秘密终于暴露了:它脚踏着数以万计的活死人。它们互相紧抱,贴着大楼外墙,堆砌成一座百米高的升降机。

缺乏思考能力的丧尸居然懂得互相合作。

白袍者立于高空,安静地扫视着天台。忽然,它举起右手,指向田智明等人。活死人源源不断地跃上天台,沿着白袍者指示的方向朝他们袭来。它们的速度之快,远非日出前所能比拟,如同龙卷风一样,顷刻间便将众人冲散。

林彦生沿直线逃窜,大部分活死人都追随他而去。南宫风铃不允许自己的受保护人遭到活死人伤害,一边躲闪它们的追袭,一边射杀林彦生身边的活死人。但她的右手不能使用了,活死人却变得更加迅猛,无法阻挡它们的脚步。她忽然转了身,向白袍者射击。还有人比她更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那便是直升机上的武装部队。

白袍者出现后,红衣女人的命令不起作用了。直升机转了头,集中火力朝它射击。活死人突然像泉水般喷涌而出,混乱的身影交叠在一起,猛烈的炮火击落了十几只活死人,那白色身影却已经消失无踪。

楼梯通道口也有活死人走出来,它们与从外墙爬上来的活死人汇合,一下子便将整个天台占据了。

直升机的主导权重新回到红衣女人手中。在她的指使下,直升机重新转向,所有火力都朝林彦生四周齐射,为他驱散身边的活死人,并朝他飞过去。

“放低点,再放低点!”红衣女人焦急地催促直升机下降高度,好让林彦生能够得着梯子。

 

田智明再度想起自己只是一名普通人的事实。

作为普通人,实在太不起眼了。他卷缩在角落,活死人在前面来来往往,它们却没有注意到他。他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不是活死人,而是一群正在翘首等待班车的上班族。

在不远处,林彦生抓到救援梯,爬了上去。这个年轻人得救啦!

但他呢?

他被遗忘了。

在这种危急时刻,普通人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命运的巨大差别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他悲痛得落泪。

命运从什么时候开始抛弃他的呢?——从他作为普通人降生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

悲痛在他心中越来越浓,然后变了质,变成不甘,妒忌和愤怒。他死死地盯着救援梯,盯着往上爬的林彦生,盯着再次缓缓上升的直升机。当救援梯划过面前的时候,他为自己的命运做了一次最有力的挣扎:拼尽全力朝梯子跳过去!

成功了。

他抓到了梯子!他忍不住咆哮,他战胜了被可悲的命运,抓住了活命的契机!

若说逃出生天,为时尚早。他的身体在空中荡着,离天台还太近。一只活死人抓到了他的脚。他惊慌,又狂怒,一阵猛踹,便把那只爪子踹得折断。

必须爬得更高,到直升机舱里,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他做了努力,却遭遇阻拦:林彦生在前面。他终于发现这个年轻人有磨蹭的毛病。他急不可耐地催促,但毫无作用。

他可怜的脚又落入活死人的手中,即使它们在上面留下一道小小的伤口,也将是无法挽回的悲剧。这次他双脚都被抓住了。他满腔怒火,咒骂,踢打,好不容易终于从活死人的爪子挣扎出来。幸好裤子和鞋子很厚,但它们经受不起下一次乱抓了。

活!他要活下去!

林彦生依然是一副冥顽不灵的蠢样,慢慢吞吞,完全不理解他的处境有多危险。他终于失去了耐性,抓住林彦生的脚跟,猛地往后一扯。那个可怜的年轻人便带着满脸惊疑和恐惧跌落入活死人堆里。

他尚未产生罪恶感,反而为自己开拓的命运狂喜,口中兴奋地呢喃着,快速往上爬。

然而,他又遇到了新阻挠。

那个红衣女人挡在前面。她用最恶毒的语言来咒骂他,朝他脸上吐口水,还用尖锐的指甲抓破他的脸。他从未见过这么泼辣的疯女人。没关系,这种小小挫折难不倒他。他举起右手一抓,抓住了红衣女人的头发,再往下一扯。她便带着凄惨的叫声,随林彦生同一命运去了。

这次,他以胜利者的冷笑看完红衣女人的结局,然后才满意地继续往上爬。不料,一转脸,额头就被冰冷的枪口贴住了。

几乎所有机组人员都全副武装,他们正冷冷地注视田智明。其中却有一位穿着西装,膝上摆着一个皮箱的中年男人端坐着,他儒雅的气质在一群硬汉里面显得十分出众,只是他那双不屑地盯着田智明的眼睛,冰冷而凌厉。

“没想到,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居然害我家破人亡!开枪!”

若不是这时候直升机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的话,田智明绝对不可能逃过被枪杀的命运。

他低下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五只活死人抱住了救援梯,它们溃烂的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似乎在宣告,无论他逃到哪里,都别想摆脱它们。

随着直升机的上升,救援梯距离天台已经有四五米高,活死人是怎么爬上来的?

只见直升机下方蹲着一排活死人,其他活死人奔驰而来,踩上蹲着的活死人的肩膀,凌空飞起,紧紧抱住救援梯或已经成功登梯的活死人。它们行动飞快,数量又多,机组人员来不及阻止,短短几秒,救援梯下面已经缠满了活死人,一直垂落到天台,形成一座由活死人堆成的小山。

武装人员全力扫射,终究无法阻挡源源不断地扑上来的活死人,小山越来越大。驾驶员拼命使劲,直升机却越来越难控制。

直升机的动力与活死人的束缚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拔河。直升机开始左摇右摆,摆幅越来越大,摆得越来越快,犹如狂风中的枯草。最终,直升机输掉了角逐,朝西侧急速倾斜,撞上了大楼的墙面。轰然一声,火花迸发,机毁人亡。

 

活死人来得快,退场也快。它们十分整齐,每只相隔二十厘米左右,摇摇晃晃地走入楼梯口。这很不正常,它们忘记了嗜杀的本能,无视站在天台中央的南宫风铃,就像集市散去的人群。

也唯有南宫风铃才能面对此情此景,依然满脸淡定了。她看见两只活死人挟持着林彦生随大流而去,便开枪击毙了它们。林彦生跌落在地。其他活死人想要把他捡起来,但发现南宫风铃的枪口冷冷地朝向这边,便都停止了动作,在原地发愣。

林彦生恍恍惚惚地坐起来,看着眼前梦境般的景象,不由得惊讶:“这就是地狱。”

他看见了南宫风铃,问:“你也死了?”

南宫风铃说:“活着。”

活死人恢复了行动,摇摇晃晃地离开,视二人如无物。林彦生指着它们说:“这到底怎么了?”

南宫风铃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久,所有还有活动能力的活死人都消失了,天台只剩下遍地的尸体。晨曦下,一切毫无生气。

忽然,林彦生已经失去焦点的视线落到一具尸体上。那是一具穿着红色衣服的女性尸体,但那衣服已经不再显眼了,因为周围流淌着更加鲜红的血液。他的视线再也无法离开它。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南宫风铃说:“别去。”

他不听。直到那具尸体毫无征兆的一阵惊颤,才让他不安地停止脚步。

她还有活着的可能。

他却不敢过去,慌张得像个荒野中迷路的孩子。

它确实获得了新生。被咬得千疮百孔的尸体缓缓爬起,用一种崭新的目光望向林彦生。

他十分熟悉这个身姿,也熟悉这种目光。可是,二者合并在一起,对他而言,便是世上最残忍的事情。

它疯狂地向他扑来。

他却急忙回头看同伴——那位面无表情的同伴果然举起了枪。

“不要,求你了——!”他反倒要制止她消灭活死人。

但她是无情的,必须保护他的。

枪声干脆利落,活死人应声倒下。林彦生亦随之软倒在地。他顽固地向它爬去,最后在那尸体前痛苦地嚎啕大哭。

“妈!妈!妈!别丢下我啊!”

他这辈子都没有哭得如此伤心过。

忽然,他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张大嘴巴,眼睛瞪得老大,似乎看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

“先生,帮我一把,求你了……”

 

田智明还活着!就在距离林彦生不到两米的地方,双手抓住护栏,整个身体都悬挂在外面。

多少比他更强壮的人都死了,唯独他,依然顽强地活着。应该为他对生命的执着献上崇高的敬意。在直升机撞墙之前,他就被甩了出去,刚好抓住护栏,暂时避免坠楼的厄运。

护栏太滑了,他爬不上来。他就快要坚持不住了,除非有人帮他,那顽强的生命才能继续延续。

“求求你,帮我一下,只需要拉一把……”

是啊,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林彦生只需伸出手拉一把,就可以拯救一条生命。然而,那么划算的买卖,林彦生居然毫不动心。

“我这辈子不曾怨恨过别人,唯独你。我被困在活死人世界了,还失去了父母,都是因为你。”

“我只是……一时冲动。有什么办法呢?你抛弃我们,独自上了飞机。”

“你以为我登了机,就会丢下你们不管,不设法救你们?”

他确实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换了他,就会那样做。他的手指已经僵硬发痛了。

“您是一位善良的人。我只是想活下去,从未想过伤害别人……”

他的态度是那样诚恳、谦卑,林彦生却抬起头,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了。

“骗子,你的女儿呢?”林彦生突然冷冷地问。

女儿!直到此时,他才猛地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女儿弄丢了。他心如刀割,巨大的痛苦终于压倒了那强烈的求生意志。

“救救她!别让她遭受那种悲惨的命运!”

 

听到这声嘶力竭的叫喊,林彦生以为田智明又拿女儿来当挡箭牌,哪知回头一看,他已经往下坠落。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已经来不及。

林彦生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自言自语:“这就是他的审判。”

他的审判呢?

马上降临了。

“为什么不救他?”

后面传来了一个幼稚的声音。在这冷清的早晨,音量不高也能听得清楚。

仿佛突然遭受雷击,林彦生的身体颤抖不已,面色苍白,缓缓转身。他怎么也没想到,审判自己的居然是个小女孩,威力又是那么可怕。

田妮从不起眼的角落爬出来,蒙住眼睛的布条已经滑落,第一次睁眼看这个残忍世界的真相。这个一直生活在童话中的女孩拥有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明亮动人,仿佛蕴含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可惜,它们很快就被浑浊的泪水淹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林彦生无法回答。

他觉得自己正赤身裸体地接受全世界的注视,身上一切的罪恶与污垢都被无限放大。

田妮的情绪越来越失控,她咆哮,癫狂,仇视。南宫风铃将其视为对林彦生的一种危险,便举起枪,对准她的后脑勺,无声地逼近。

林彦生惨然说:“这一枪下去,我也会死。你懂么?”

南宫风铃说:“不懂。”

她没有开枪,而是用枪托轻轻碰了一下田妮的脑勺。女孩便无声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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