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攻守》
暴雨之中，一支支羽箭急射而来，明晃晃的箭尖劈开雨滴，在空中就带起一串串水花，射到木质的车厢壁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杂乱无章，听了之后连心跳都被扰乱了节奏，让人心悸。随行的伙计和车夫跳下马车四散而逃，但在密集的箭雨下，一个个中箭倒地，有个没有直接毙命的，身体倒在水坑里，口鼻呛在混着自己鲜血的泥水里，一点点窒息，在饱尝恐惧与痛苦之后，最后又被几支流矢射中，噗噗地没入身体，这下彻底断了气，最后连声惨叫都没喊出来。
朝宗就在车厢里表情木然地看着这个人，马匹中箭倒地被射成了刺猬，马车也翻了，朝宗此刻正和其余两人蹲在车厢里，不时的有锋利的箭尖突破车厢，有一支穿进来，就紧挨着朝宗的头，都割断了一缕头发，再偏一点就能在那漂亮的脸蛋上留下一道伤疤。但朝宗毫不在意，只是侧着头看着那具尸体。
他临死前一直盯着自己，因为接近窒息而充血变得赤红的眼睛瞪得很大，想要我救他吗？救他吗？救他吗？救他吗？
抱歉，现实就是如此，即使换了个世界，最基本，残酷，无聊又狗血的法则依然适用——弱肉，强食！以致于，连这句抱歉都显得很虚伪。
终于，箭雨停下，一群黑衣人披着蓑衣从四处阴影中冒出来，手中握着钢刀，慢慢的靠近已经翻了的马车，刀抹过旁边还没死透的伙计的脖子，暴雨中混杂着的凄惨呜咽声越来越少。车厢中的朝宗终于扭过头，看向蹲在一边一脸视死如归的两个手下，他们这是准备拼命护我周全了？哈！
脑袋边的那支箭有些碍眼，伸手不费力的把箭头折下来，放在掌心不停地掂量着，眼光闪烁，不知道又在算计着什么。
黑衣人不断靠近，为首的一个用手势示意，又向前推进，现在离车厢只有几步之遥，开始准备一拥而上，将目标乱刀砍死。就在这时，本来一直没有动静的车厢突然散开，整块木质的车厢墙壁飞起来撞向那群黑衣人，众人连忙闪避，有几个来不及反应的直接被撞倒，正前方留出一片空地，露出了为首的那一个！
他正要下令进攻，嘴都张到一半了，眼前那厚重的木板慢慢落下，其后竟然还紧跟着一个黑影，朝他飞过来，正中面门，力道很大，带着他的身体都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瘫倒在地，眼神逐渐凝固，嘴唇不住颤抖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些微弱的咿咿啊啊的声音，额头上刺进头骨的黑影也可以看清楚了——一个被折下的箭头。
首领被杀，俱是一愣，朝宗三人趁机杀出！
瞅准了最靠前的一个目标，手掌平摊，伸出，直取其颈部，速度很快，那人来不及防守，一下被切中喉咙，剧痛产生却又叫不出来！手掌翻转，贴着他的脸向上游走，五指聚拢成鹤嘴状，在其太阳穴一啄，这个黑衣人瞳孔瞬间放大，然后彻底昏迷，身子瘫了下去。紧接着两把钢刀砍了过来，一把直冲着朝宗胸膛刺来，另一把在侧面，看样子是想一刀削掉他的脑袋！不退反进，双手挥舞，接上锋利的刀刃，手腕一翻，手掌附在刀身上，运起劲力，肩胛，手臂，腕部，掌心联动扭转，两把刀就脱离了主人的控制，生生的被改变了攻击轨迹，在朝宗面前相交。
“当！”锋利的刀刃相击，在暴雨中，声音显得有些沉闷。
趁着两人手中武器相交的这一空档，向前踏出一步，双手握拳，重重地锤向两人胸口，一下将两人击退飞出。
技法《揽叶手》
因为修炼了《天罡气诀》，《拘火手》已经不能再用了，但在朝宗熟悉功法以后，意外的发现自己现在那种雄浑，变幻无常的灵力特性和《揽叶手》倒是十分相配，以至于无论是在威力还是在运用方法上都产生了些特殊效果。现在施展起来，越发地熟练与灵活，瞬息之间就让数名黑衣人失去了战斗力。再加上另外两人也算是天枢位里的高手，地上的黑衣人已经倒了一片。
不过刚才是趁着他们首领被杀，敌人士气受挫，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没了首领，虽然少了指挥，但一个个就更加急切地想完成任务了，特别是朝宗看身材还是一个孩子，却撂倒了十几个人，目标太明显了，一下就受到了重点关照。才击退了两三个，立马有五把刀从各个方向砍了过来，封住了朝宗的攻击和退路。在远处奋战的手下两人也是一惊，到底是个孩子，就不该这么盲目的信任他，听他说的三人分开寻找突破口，应该死守在他身边的！这一下看来朝宗不死也得重伤！那两人也唯有以死谢罪了！
朝宗的脸上可看不到一丝慌乱，反而带着些期待。眼睛微眯，经脉里灵力运转，催动《天罡气诀》。周身的刀刃眼看就可以在朝宗身上捅出几个窟窿出来，一股透明的气劲涌出，笼罩在朝宗周身，几把钢刀劈到其上，发出金石相接的声音。气劲流转，变换。将几把刀死死地卡住，任凭那几人用尽力气，刀尖也无法再前进一分，甚至连收回都办不到！
修炼《天罡气诀》，灵力蕴含不断变幻的劲力，混杂在一起，外来的力量就在这股力量的反复拉扯之中，无法穿透，不断消磨，最后被彻底化解。修炼时，灵力要经过周身各大死穴，可谓十分凶险，但施展起来，从身体各处死穴涌出的灵力化成气劲，可以很轻易地笼罩全身，没有死角，堪称绝对防御！当初无意间施展出来时，朝宗也是惊奇得很，这不就是升级版的硬气功？金钟罩？！！！
朝宗找催命鬼帮忙试过，这层气罩防御力奇高，以他天璇位的修为想要破开都非易事，而且消耗较少，能不断补充。看来这《天罡气诀》就是凭借本身雄厚的灵力储量，极少的消耗再加上近乎变态的防御力，打消耗战，拖死敌人！
气罩中劲力的变幻猛地变得激烈，刀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逐渐被扭曲变弯，出现缺口，直至崩裂折断，为了防止自己的手也被卷进去，一把把刀脱手，最后被拧成几团铁疙瘩，掉落在地上。指挥者被杀，看着只是淡然的站在那里，没怎么动过就化解了这波攻势的朝宗，周围的黑衣人一时间也不敢上前，想起了情报上说的截杀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心中都暗骂，这能是一个孩子就能概括的？
朝宗倒也没那么轻松，只是因为《天罡气诀》的运功方式特殊而已，一次挡下那么多攻击，看似轻松，实则体内经脉的灵力运行容不得半点差错，极耗心力。只不过，站在那里摆个poss就能化解攻击，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看起来是有点拉风啦。
趁着黑衣人攻势一颓，手下两人发力，击倒数人来到朝宗身边，摆出架势警惕的看着周围的敌人，虽然大多人的修为连天枢位都没到，只能被称为武者。但数量实在是太多，特别是有的背后还带有弓箭，几番战斗下来自己的灵力损耗很大，若是这些人一会反应过来，拼上牺牲一些同伴，再来一波射击，事情就不太好办了！最糟糕的是，不断有新一批的黑衣人增援过来，而且可以猜到回城的路上想必也设了层层埋伏！
“大人，情况还是不妙！一会儿，我们两个死命拼一波，撕出个口子，你找准机会赶紧逃出去，去找接应的人汇合！”
“大人！太阳下山了，雨势越来越大，再拖下去，城门就要关了！进不了城，还不知他们会派多少人追上来！”
朝宗的衣衫已经湿透了，稚嫩的皮肤依稀可见。还未成年，不能束发，发丝上的雨水不断滴落，顺着锁骨，贴着白皙的皮肤流向胸膛。凭着闪烁的雷光，得以看清他的脸，冷漠，不带有任何感情，配上偏女性化的容颜和瘦小的身材此刻却更显得娇弱，若是在别处定能引得一堆公子哥的怜惜。可惜，周围的人，想要活命，就得带着他的人头回去！有的已经红了眼，几近疯狂。
嘴唇微动，声音纤弱温柔，说出一个字。
“好啊。”
双掌聚拢，气劲凝成球状，丝丝缕缕不断向四周发散，却又被吸引回来。花了点时间，十几个黑衣人正要再次冲上来，终于积攒到一定程度，向外推开，积攒的气劲爆发出来，震击之下，这几个黑衣人倒飞而出！离得近的甚至口鼻处都流出鲜血，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其实，论起攻击力，《天罡气诀》也算得上是一流了。
夜都街道
暴雨来袭，纵是繁华的夜都，也没了往日夜不闭户的繁荣景象，街上早已没了人，来不及收回的小摊子被雨水冲垮，竹子，木板还有碎布零星的散落一地。各家门窗都上了厚厚的木板，一眼看过去，屋顶的瓦片上淌着水，被冲洗得光滑不少，一阵雷光闪过，映起粼粼的惨白色光芒，倒显得有些瘆人了。
这里是入宫必经的一个路口，夜都作为都城自然有良好的疏水设施，但雨势实在太大，有些街道地上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了。这种情况下，巡夜的官兵都只会屯守在城中的各个据点待命，大街上本该连个活物都看不到的。但，事无绝对，一排人影就整齐地竖在这路口上。
并排站着，任凭雨水溅落也没有丝毫的动作，带着斗笠，脸都隐在黑影里，披着的蓑衣之下，护着要害的轻质鳞甲闪闪发亮，身上配着各色武器，刀剑，棍棒，弓弩。相较于城外的那群黑衣人，这一队的装备更加精良，而且，修行者在不可以隐藏的情况下是可以被感知到修为的，全队二十五人，修行者！天枢位！
或许，人最脆弱的时候，就是以为死里逃生后，精神松懈的那一刻，殊不知，真正的危机就在不远处等着你。
可是，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蝉的悲鸣所引来的东西也同样未知。
暴雨中，皇宫方向，一顶装饰朴素的轿子瑶瑶晃晃地慢慢赶过来，轿夫和周围的侍从一脚脚踩在积聚的雨水里渐起的水花都连成一片。在暴雨夜，一切都这么诡异。一行人在侧前方开路的正是王海，颔首低眉的样子，表情严肃，任凭水滴滑过脸颊也没有一丝变化，抬轿的也都是炼药处的修行者，而轿子中坐着的就是赤着上身，还缠着不少绷带的向星驰。
盘腿坐着，将脸上和肩膀处的绷带一圈圈解下，扔到一旁，慢慢抽出从不离身的那把刀，只露出一半，刀身散发的寒气便令本就阴冷的轿子里又降了几度，红色的玉石刀柄发着微弱的光，照出脸上依旧那幅冷酷的表情，抬头看向前方，视线被门帘挡住，但还是可以感受到那二十几号修行者的气息，想起朝宗忽悠自己来帮忙的时候那种坚定的语气和自信的眼神，这只骚狐狸——演技真好！进了戏班说不定还能成个角儿呢！
“亏了，改天剁了他。”用一贯的平淡语气冲着自己的刀自言自语。
雨夜，连个打更的都没有，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就是真有那么爱岗敬业的看到这场景也跑了吧。
地上横七竖八得躺着数十具尸体，伤口各有不同，刀剑砍伤最普通不过，有的脸部像是被火烧过，已经焦炭化，露出其下被火燎黑的骷髅；有一具尸体被冰封住，尸体周围都结上了一层霜，血管和经络的纹理都能看的清楚；还有的甚至是被锋利的刀片切成了碎块，要害处的鳞甲也没起到太大的作用，一样被切碎，和那些崩断的武器一起散落在地上。因此尸体大多已经残缺不全了，猩红的鲜血混着雨水，浸泡着那些断肢和破碎的内脏，发出一股刺鼻的怪味。
脚下踩着不知是谁的断手，一发力，刀光挥过，不带仍何犹豫，向星驰砍下了最后一个敌人的脑袋。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天璇位，又有人掩护，所以即使对方人数占优，也只是受了点轻伤。战斗结束，同样没有感情的人与刀站在尸堆里任凭雨水冲刷着其上的血迹，闭上眼让血液里的那份躁动在寒雨刺激下逐渐平息。
除了向星驰这场恶战后还活下来的就只有远处受了重伤的王海，鲜血染遍全身，佝偻着的身子不停颤抖，勉强能站起来。不过嘴角咧开，发出“咳咳”的笑声，自己能活下来便该庆幸了。
向星驰突然睁开那双深黑色的眼睛，抬头看向远处，一道倩影进入视线，浑身被雨水浸湿，衣物也有些破烂，露出大片的肌肤，若不是知道这是个男人，那这当真是个极香艳的场面。
骚狐狸！
运气很好，若是再晚一步，城门就要关掉了。
而这里的场面虽然惨烈了点，不过结果跟预期的也相差不大。刚到这里的朝宗没有时间跟血战后还活下来的两人分享喜悦，在尸堆里不停地穿梭，寻找着什么，为了不踩到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还踮着脚，一跳一跳的，样子倒是有些滑稽。终于，发现了目标，弯腰拾起，一把完整的钢刀，用衣袖擦拭掉其上的血迹，放到面前，虽然挂着雨滴，但刀身还是依稀映出他脸部的轮廓。
“公公！我们赢了！”王海也不理解朝宗的怪异行为，但劫后余生，心中的喜悦压抑不住。
朝宗这才抬眼看了下王海，反手收刀，慢步走向王海，脸上洋溢的笑容让人看了如沐春风，一时间连王海也看得失了神，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近前，但手扶住王海摇摇欲坠的身子。
“公公——”
“嘘——，你做得很好，你活下来了。”声音温柔慵懒，听得王海身子都酥了。
然后，钢刀直接贯穿王海的胸膛，从背后突出来，鲜血涌出，溅到了朝宗脸上，嘴唇凑到王海脸旁轻声耳语。
“可是我计划里你不应该活下来的！”
12个人，王海的威信甚至高于朝宗，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王海的存在实在是太碍眼了，不，应该说每个人都太碍眼了！虽然现在都表露忠心，说要跟从朝宗，但冲主人呲过牙的狗，养起来真的没问题吗？从这群白痴那天冲朝宗亮出刀开始，这一切便是注定的了！
对方为什么会布置两次截杀？又是如何轻易探得炼药处里的这班人都是修行者的？答案很简单，朝宗故意暴露的！催命鬼可是个潜伏，收集情报的好手！三天里，了解对方的安排，故意暴露自己计划，让对方以为接应的人会在宫门附近等候信号，临时在半路加派人手拦截，再出其不意地袭击，此消彼长，力量均衡，就能跟对方同归于尽！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打击敌人，排除异己，一举两得！
朝宗也没有赶尽杀绝，12个人里跟在朝宗身边的两个那天没有露出对朝宗动手的小动作，倒还能用，只要他们撑到朝宗派人回援，这样就算一起经历过生死，收买人心，能力也经住了考验，朝宗也很乐意有个熟悉又忠心的的能人带领新的一批手下。
至于七皇子那，别开玩笑了，那家伙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情况？说不定从把人送过来的时候，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王海眼睛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渐渐断了气，停留在脑海里的最后画面，是那张溅了血的俏脸，宛如地狱里的玉面罗刹，带着狞笑，收走了他的命。
奥，对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总是“公公”“公公”的，叫得那么自然，那种语气，那种眼神，很讨厌啊！想到这里，身形一顿，然后疯了一样，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咬牙切齿，用尽力气在王海尸体上又捅了几刀，刀有点钝了，刮着血肉四散而飞，在整个躯干上掏出了大一个窟窿！
“公公！公公！公公！谁让你说个没完的！你不也是吗！你也是！你是太监！你傲气什么！你傲气什么！”
嘶吼着，发泄着一直以来的忿怒！纵使他再努力活下去，再努力向上爬，练再多遍《正元心经》，也改变不了一个太监原生的的卑微地位和内心的敏感。朝宗这些日子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喜怒无常，只是内心承受的太多。有时候，别人随意的一句话，就能成为你永久的梦魇！
催命鬼别过头去，装作没看到，等待着朝宗发泄完毕，平复心情。
“啪！啪！啪！”
远处响起了鼓掌声，虽是下雨，但这声音混入了灵力，听得很清楚。一个人影从街头慢慢走过来，雨太大，暂时还看不分明，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肯定不是朝宗他们的人！
收束心神，将王海的尸体撇到一边，来到催命鬼身边，侧眼看了下他身上的伤势，都是些无碍的轻伤，而且看来灵力还够，能继续打一场！
肩并肩，站到一起，看着那人影不断靠近，耳边的鼓掌声就一直没断过。
“催命鬼，知道吗？上次你们截过我以后，我就很讨厌有人这么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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