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境李震南
夜半。
南隅国,国师府,议事堂。
白衣老者单膝跪在大堂之中,身边两位粗狂的六境武夫则是双膝落地。
月光照进来,竟可清晰地看见老者脸颊上渗出颗料大的汗珠。
火烛之光倒显得暗淡。喧宾夺主。
“国师大人,属下有罪。”老者声音微颤,眼眉下垂道:“护主不力。”
“是吗?”
黑暗中,影子渐渐退去,映出人的模样,细细看去,一位身穿麒麟大红袍的巍峨老头,轮廓冷峻,眼神犀利,“我看是弃主潜逃,才对吧?”老头道,语气玩味,字字杀机。
这老头便是南隅国国师——楚愠天,亦是南方诸国唯一一位武道十境的武者。
鹤发童颜,羽冠纶巾,身为武者,倒像是个儒雅的老学士。
南方诸国一向以文治国,担任国师的要么是儒学大家,要么是道家正统,最不济也是文坛领袖,唯独这南隅国国师出生军旅,从一名小兵卒一步步做到戍边大将军,最后再到权势通天的国师,其传奇人生甚是绝妙。
“属下罪该万死。”白衣老者拔出弄潮剑,往左臂砍去。他深知国师为人之狠,需失去点什么,才能以示忠诚。一条胳膊赌一条命,怎么算,也划得来。
“当啷!”
白衣老者只觉手臂一阵麻痛,弄潮剑脱手落地,发出轻鸣之声。
“你的命可由不得你,要死也只能死在北上的战场中,在这之前,你的命暂且存在我这儿。”
一位身着黑色豹服的中年男人坐于正堂的右侧,身旁站着一个身材丰腴的雍容妇人,“国师大人,下官斗胆,北上大局已定,现正正是用人之际,姑且让他在战场上戴罪立功,您看如何?”中年男人道。
“是呀是呀。”雍容的妇人附和道:“况且那来自大盛的青年至少是个八境的武夫,轻描淡写之间竟然毁掉半痴的本命飞剑,不过下手倒是有些温和,并未为难楚公子一行,着实有些费解,好在不是冲着国师大人来的。”
白衣老者正是李半痴,感激地看了看妇人补充道:“至少是九境,我能隐约感受到他身上浩然罡气,接近纯粹,虽然他一直将境界压在八境,但我的直觉和修为一直告诉我,九境无疑。”
这李半痴人如其名,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痴,资质愚钝,靠着后天专研剑术的认真劲,勉强跻身第七境。如今,又倒在了第八境的门槛上,二十年过去了,尚未有破境的迹象。不过此人倒是个逃命的好苗子,遇着危险,第一念头就是“逃”,自打修行以来,大大小小的恶战也历经不少,凭着身上大量的“瞬移符”、“缩寸符”、“隐身符”等仙人符篆,安然至今。平时,赚来的神仙钱除了寻求剑仙们遗留下的剑术剑谱外,全都用来购买保命符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成为剑仙之前,当个符仙也是不错的。”
“赵侍郎既然为尔等求情,我就卖他个面子。”楚愠天语气平淡道:“退下吧。”
“谢国师大人。”
三人惊了一身冷汗,退了出去。
黑色豹服的中年男人正是南隅国兵部侍郎赵中正,身边的妇人则是他的小妾—玉香楼的掌门老鸨,名唤宋梨花,掌握着南隅国上上下下的情报网。
这夫妇二人深夜拜访国师府,正是为了玉春楼突然出现的八境武夫和打伤国师大人公子一事。
“赵侍郎,此人来历我已了然,不必为小儿之事愧疚。”
“还望国师大人指点迷津。”
国师楚愠天笑而不语,背对着月色,双掌轻轻地拍了三下。
这时,堂中虚空碎裂,从中走出两人,一人身高八尺,生得威风凛凛,仪表虎正,一看便是征战沙场多年的风云人物,场另一人则是手持铁扇,头束珠簪的文雅儒士。
两人抱拳,轻唤一声“国师大人”。
国师抱拳还礼,“赵侍郎,为你引见一下,大盛百万铁骑统帅——李震南,大盛青冥书院院长——林道子。”
赵中正一听,哪敢坐着,猛地从椅子上跳起,鞠了个躬道:“久仰久仰,大盛国运昌盛,人杰辈出,今日一见,实属三生有幸。”
三人互道寒暄过后,李震南切入主题道:“我二人此次前来,乃是奉了大盛皇帝的谕旨,将我朝禁军校尉苏璞捉拿回国,还望国师大人、赵侍郎行个方便,当然国师大人所谋之事,我朝不仅不会干涉,还会助国师大人一臂之力。”
大盛国靠着李震南的百万铁骑称霸北方诸国,是为中土洲武道第一人,其修为已是武道止境后期——归神,此人更是深不可测,在大盛国统一北方诸国之后便不再上朝,不再处理军中要务,渐渐消失了踪影。而青冥书院长林道子则是一位玉璞境的大符仙,用符出神入化,同境界的修士及鬼怪只要碰上他,也难逃出他的手掌心,其阵法更是千变万化,可挡千军万马,在统一北方诸国的战争中,也是战功赫赫。此人之后创办了青冥书院,成了山上的教书先生。
如今,李震南、林道子此次南下,只为捉拿一位武道八境的禁军校尉,其中深意可谓敢想却不敢言。
楚愠天闻之,心中大悦,脸上却故着淡然道:“李统帅所行之事,我南隅国当尽举国之力,捉拿苏璞由我方出马即可,就不必劳烦统帅大人,保证将苏璞完好不缺地送到您面前。”
“国师大人不必如此,此事非同小可,我必亲自前往。”李震南面露愠色,声如洪钟道。
楚愠天只是想借助此事,赢得李震南的好感,进而让大盛国不插手南隅国所图之事,一统南方诸国便可指日可待。却未成料到,弄巧不成,差点得罪了李震南。
“当然不会在城内动手,动静不宜过大,国师大人选个地方。”李震南继续说道。
楚愠天想了想道:“郊外的断臂山,崖深千万丈,飞鸟难入,最易动手。”
李震南看了看月色道:“那好,我去引苏璞,尔等在断臂山等我。”
众人散去。
老鸨宋梨花引着李震南前往玉春楼,楚愠天、林道子则去往断臂山。
——————。
约莫片刻,李震南独自来到春风阁兰序一室。
此时,春魁早已醉倒在一侧,只剩苏璞仍在自饮自酢,眼神迷离。
四目相对。
苏璞先是一惊,从迷离之中醒来,晕红的脸随即恢复如常,他知道,这一切早晚要做个了解,无论去往何方,心中的结始终系于那个叫“故乡”的地方。
“多年不见,苏小弟别来无恙。”李震南先入为主道。
“准确来说,是十年,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李大哥教了我一套震天拳法,只是很久没练拳了,一介武夫以剑为生,实在好笑。”
“哈哈哈。”李震南轻声一笑,眼神宠溺道:“当年的顽皮小子,如今已是武道九境的男子汉,再过两年,恐怕要赶上我咯。”
“喝一杯?”
苏璞斟满酒,杯悬于空,一滴不洒,停在李震南面前。
“哎——”李震南轻叹一声,一饮而尽。
“李大哥,何来叹息?”
“居庙堂之上,何其厌倦,本以为等你而立之年,可替代我接任铁骑统帅一职,可如今闹成这样,阻止你继续南行,我是身不由己。”李震南看着苏璞那张被岁月和往事纠缠得不成样的脸,心里满是怜悯,他知道这孩子倔强,理智一旦被情感淹没,现实的洪流将奔袭而来。
“不——。”苏璞眼神坚定道:“你我皆有选择,只不过我选择逃而已,至于李大哥,选择何其之多?”
“无论如何,你跟我回朝,皇帝老二绝不敢有半点异议。”李震南说道:“至于回到大盛后,不想伺候老二,就来我铁骑军当副帅,我可不想千年难得一见的先天‘武胚’就这样不可终日,传说中的武道十一境——武神境,只有先天‘武胚’的武夫才能触及。我已然知天命——此生无法踏入武神境,我的希望全压在你的身上,我想你亲口告诉我武神境的世界究竟有几分绚烂。”
“李大哥,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苏璞淡然道:“自打离开大盛以后,我才发现,修行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差的选择,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就在南下的旅程中。”
“你可是千年以来,中土州第一个有望登上武神境的人,就此打住了吗?”李震南冽声问道。
“武神境又有何用?”苏璞怒吼道:“我就眼睁睁看着霓裳郡主死在我面前,我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我只要张张口,说说话或者一拳打死那个高高在上的老王八,可是我没有、没有......什么君臣道论、纲常伦理,什么皇命天意、世俗法则,就能轻而易举地剥夺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能让我潜移默化地成为帮凶?”
后半夜的月色越来越深,有些灯火已然覆灭,人的影子缥缈起来。
“你还是放不下她?”李震南眼看形势不对,转而说道:“我去取那皇帝老二的狗命,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大盛。”
“哈哈哈哈......”苏璞脸色惨淡,狂笑不止道:“杀了他,有何用,天下依旧一样,李大哥你依旧如此。”
“咚——”
李震南眼神狂爆,一拳砸向墙壁,瞬间砸出个大窟窿,砸得整个玉香楼摇摇晃晃。
“那可由不得你。”李震南霸气道:“打赢我,放你走,输了,乖乖跟我走。”
“非要如此?”
“必须如此。”
李震南抛下话,御空而去。苏璞看了看熟睡中的春魁,抛出青衣剑,踏在剑身之上,手提酒壶,好似一个逍遥快活的大剑仙。他深知,此去今年,已无胜算,明年他日,有生自会仗剑煮歌。
此时梦中的春魁,借着月影吻了心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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