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老
“四百年前，昭辰连年动荡战乱、民不聊生。背靠金矿山的甘田村更是成为战争中心，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在天灾不断，朝廷无力保护的动荡情况下，人们开始寄希望于鬼神，请求鬼神的保佑……”
“于是，村内百姓每日跪地向鬼神祈求太平日子的到来，可惜效果甚微。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开始流传着一个说法，说鬼神有神谕，既是请求，便要有所付出。若想请他出手，就要先献上人牲。”
“人牲？”无怜微微蹙起了眉头，直觉玉乡接下去的话会超出他的认知。
“嗯。”玉乡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被当做祭品的村民就被称为人牲。”
“啊！”无怜手中的念珠蓦地停下，澄净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以活人献祭？！”
“不错。”玉乡垂下眼眸，“为了防止人牲逃跑或者反抗，他们往往将其手骨、腿骨通通折断。然后将他绑在一根木柱上，其余的村民则是一边围着他舞蹈，一边向鬼神祝告——希望献上这个人牲后，鬼神会赐予他们和平的日子、良好的气候、丰盛的庄稼以及幸福美满的未来……”
“等祷告仪式完毕后，众人会争先恐后上前割肉，却不伤及人牲的内脏和头部。此举是为尽量延长人牲的痛苦挣扎，是为了尽可能地使他多流眼泪，因为村民认为，人牲的眼泪像征着鬼神降下的祝福，所以人牲流的眼泪越多就预示着鬼神的祝福越多。最后，他们会将割下的肉用树叶包好，埋在自家最好的田里。据说，这样做的话，就会将鬼神的祝福带回家中了。”
“阿弥陀佛。这……简直是荒谬！”无怜面带不忍地闭上眼睛，许久才平复好心情，缓缓睁开双眼，手中的念珠轻转起来。
“是啊，很荒谬。但当时的人们乐此不彼。”玉乡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一开始，为了保留村里的劳动力，他们挑选人牲的范围只在年老者之间选择。但是后来他们发现，这些年老者并不能支撑到祭祀的结束，因此，开始将目光投向了年轻人身上……”
“最后，他们挑中了一个叫客笙的年轻人。客笙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村民眼中迂腐不堪，每次村里举行仪式时，他都会出现阻拦，呵斥村民愚昧，甚至三番四次背着他们偷偷放走人牲。对于这样碍事的人，村民大多不喜，纷纷同意让客笙成为人牲祭祀鬼神。”
“于是，到了祭祀那日，村民将被迷晕的他绑了起来，在举行完祷告仪式后，开始一刀一刀剐着他的肉。”
“身上的剧痛让客笙从昏迷中转醒，却没想到，映入他眼帘的第一幕竟是高举着屠刀正在割他的肉，满脸鲜血却眼神兴奋的双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挣扎着，想要反抗，却浑身动弹不得，他想要开口唤醒双亲，想要告诉所有的村民，这世上没有鬼神，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已经被堵上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双目赤红，恍如恶鬼的村民们一刀接一刀割下他身上的肉。”
“对乡亲们的失望、身上的疼痛以及不愿这么死去的强烈的不甘让客笙忍不住落泪。这一滴滴血泪，饱含着他的愤怒、他的恨意以及满腹希望村民放过他的哀求……然而，村民视若无睹，在见他泪如雨下的那一刻，开始欢呼不已，载歌载舞，在雀跃选择年轻人作为人牲的举动是正确的，不信瞧瞧，鬼神此次降下了多少的祝福啊。”
“他们高兴地欢呼着，歌唱着，在触及客笙欲言的表情时，他们满脸兴奋地将堵在客笙的嘴巴上的布条拿下，期待地看着他，迫不及待地询问他，鬼神此次是否想通过年轻力壮的人牲降下其他神谕？”
“客笙抬眸看着眼前的村民，似要将众人的样貌都牢牢记在心上，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含恨诅咒道：‘我今日所受之苦，必让尔等子孙后代也一一受之！’说罢，他就咽了气。”
“自此，村里开始怪事不断。先是客笙的父母，他们在客笙死后的半年内突然一夕变老。原先，村民以为二人是因为对客笙的死心怀愧疚，所以人才变得憔悴不堪。可是没想到过了几天，村里好几户人家连带着家中八岁的孩童，也在一夕之间变成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家。”
“村民这才开始害怕起来，纷纷说是客笙的报复。有胆大者不信邪，径自扛起农具，往丢弃客笙骸骨的地方走去，骂骂咧咧地要给这死了都不安分的书生一个教训。”
“只不过，到了地方才发现书生的骸骨不知所踪，而他们也在村民的眼前突然变成垂暮老者！有胆小者，惊惧不已，忙收拾了行囊，打算趁着现在战事暂停，准备逃到其他村子去。
“可是，刚出了甘田村范围，他们就即刻死去。死前，血肉淋漓，就像被千刀万剐一样……自此，再也无人敢离开村落。”
“再后来，参与祭祀的村民相继死去，甘田村四周慢慢被雾气笼罩，村里的植物无缘无故枯萎，而侥幸活下的村民开始向客笙求饶，请求他的原谅，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村民们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发病，死前无一不是骨肉分离，血肉俱碎，如被活剐。年龄从大到小，只有弱冠之年以下才幸免……”
“这约莫是客笙抱着游戏的心态，不想一次性将所有人都殆尽，打算留着一部分为甘田村延续香火，要甘田村的人民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受一遍他受过的罪吧。”
“阿弥陀佛。”无怜念了一句佛号，脸色相当惨白，没有了一贯的恬淡安定，只剩下不忍以及对甘田村所发生一切的痛惜。
对于无怜的异样，断香察觉到了。
断香原以为甘田村有什么大妖魔才造成现在的情景，兴致勃勃的在运息的时候分出心神听故事。没想到听了老半天是个死了不闭眼的穷书生作祟，瞬间兴趣缺缺，嗤笑了玉乡一句。
“说得惟妙惟肖的，好像跟你亲眼所见一样。”
玉乡一怔，解释道：“关于客笙诅咒一事，我只不过听祖辈提起过，其中细节也是在祖辈留下来的书籍上看到罢了。”
“哦？既然你们无法离开村子，植物无法生长，那你们是依靠什么存活下来的呢？”
“甘田村背靠金矿，但因有客笙的诅咒在前，外面的人不敢轻易进入挖掘，因此每隔十日，会有商人带来粮米以及各种日常用品前来村口，让村民们以黄金交易。”
“那些商人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诅咒，被吓得不敢进村采矿？”人类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可不信这么一点诅咒吓得到利益熏心的人类。
“起初，有不信邪的商人组织了矿队前来采矿，可是还未将矿石运出，所有人皆一夜变老，最后一个接一个慢慢死去，死状与受诅咒的村民无异。接连死了五六拨采矿商人之后，有关于甘田村受诅咒一事越传越广，到后来即使商人们再想要金矿，都不敢贸然进入，而是选择乖乖与甘田村村民交易。”
“所以……”玉乡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无怜和断香，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带着认命的麻木，薄唇轻启劝说道：“趁着天还未黑，二位还是速速离开这不祥之地吧。”
离开？
来了她就没想过要离开！
断香瞥了他一眼，探身凑近无怜的耳朵，捂着嘴巴小声道：“不能离开，我感应本源就在这附近。”
语毕，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甘田村出现这样的状况，或许是因为本源的关系也不一定。”
他不关心她一个魔族能否活命，总要关心一下这些人类吧？
这么一大顶有机会拯救村民的帽子扣下去，就算再虚伪的佛门弟子也不好意思立马拍拍屁股，事不关己的走人吧？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却不知道无怜在听完玉乡的话时，早已下定决心要留下来一探究竟了。
他婉拒了玉乡的好意，启唇道：“多谢玉乡施主的提醒。只不过贫僧与断香施主连日来一路奔波，早已疲惫不堪，能否请施主收留几日？”
“大师你……确定要留下？”玉乡蹙起了眉头，明显不赞同无怜这不明智的决定，“出了村口，往东行五里就到其他的村庄了。”
“这……”留宿被拒绝的无怜语结，俊脸上浮现出一丝绯红，不知道该怎么说服玉乡。
断香见状，忍不住扶额，这秃驴稍稍被人拒绝就脸红，皮这么薄，怎么干大事啊？关键时刻还得靠她！
她仗着看上去年纪小，往椅背上一靠，四肢一瘫，娇声道：“五里实在是太远了！我已经走不动了，需要好好休息。”
“断香姑娘……”
“怎么？”她乌眸直直盯着他，一脸“你这人真小气”的表情，没脸没皮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在你这留宿，没有理由的！”
“大师……”玉乡见她这无赖样子，忍不住向无怜求助，你快劝劝断香姑娘啊！
果然，面容慈悲的僧者在接触到他的眼神后，俊脸一红，似乎对断香的举止感到十分羞耻。
他在玉乡期待的眼神下，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贫僧，贫僧，与断香施主同样的想法……”
“……什么？！”
玉乡忍不住扶额，他是为他们好，怎么这两人就这么固执呢？
这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怕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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