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困兽
数年前的武周江湖还是一片生机勃勃的。
那时候，没有仙人，没有陆地神仙，只有一个个在武道之上艰苦攀沿的各路武夫。
还有那鲜衣怒马的纨绔，有那手持木剑的游侠，有那清秀可人的娇娘，也有那拔刀相助的女侠……
可无论是何等角色，他们都知道，实力，才是行走江湖的关键。
天之下的武道分九品，一品为尊，九品为末，如是划分。
像顾念柳当初迎风奔跑，为爱发力那会儿，就是活脱脱的不入品，一个连武夫都算不上的面馆小老板，能有什么英雄救美的资本。
其次是江湖七八九品的小人物们，他们这些待在武道底层的人，却在寻常百姓眼里如狼似虎，宛若罗刹。威而敬，且远之。
四五六是武道的山腰处，最是能留人。往往大多数江湖上混出些名头的，都是这类境界。而柳青禾在池鱼府修行后，颇有天赋，进展也不错，成了小有名气的六品剑客。虽然战力不出众，但美人姿容，也是江湖重要的衡量标准。
最后便是立处山巅的宗师三境了，也是唯一拥有名字的三境，三品人和，二品天赐，一品神威。武周后来推出的天赐与人和系列机动甲胄，即是出自于此。
任一甲胄，名副其实！
所以江湖人就很难当了，像先前名极一时的琅湖剑圣薛朗，妥妥的未来一品大宗师，结果被神威骑士按地上爆锤，甚至生死不知！这也成了一桩无头公案，没人、没法、没地儿说理去。武道衰危，由此可见。
至于神仙嘛，得分两种，陆仙和真仙。陆仙就是陆地神仙，行走于黄土之上的仙人，他们搬河移山，辨定祸福，游走于人世。可惜，修行之法有缺，是条断头路。
而真仙……
武周已经很多年没有真仙的消息了，因为人们选择了更实在的武后。遥想多年前，神仙鬼怪的江湖传闻可是从未断过。好在东西两陆再次贯通，秦阳的仙道人物传说也流传开来。
“胡大人请管好自己的眼睛。”叶琳住宅所在的霖露街，姿容极好的婢女与管不好眼睛的中年人并肩而行。
“不要这么冷淡嘛女人。”中年人一改先前的痞气，语气像是换了个人，可还是轻浮依旧。“反正老顾头肯定能解决，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这花前月下的大好时光，不该浪费。”
他一脸惋惜的神色，简直让人心碎，如果不算上那糟糕仪容的话。
“公子有不能被发现的秘密，”婢女拍掉中年人想乱来的手，“不想死别跟来。”看来原先的听话守礼，竟也是情况所需。
“还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呐。”胡杰笑了笑，站住身形，目送她离去。“又不是没听到老顾头的话，不就凉王回来了嘛！还能再给北凉弄个天下第一不成？”
他双手抱着脑袋，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凉王妃林琳那样，你说是吧？”胡杰垂目斜视，一个少年，高坐墙头。“徐三儿？”
“可以这么叫我，”少年笑容玩味，似是故人重逢。“当然，你还可以称呼我为星辰，老朋友，不必多介绍吧。”
星辰，存在了数千年之久的北辰教团里唯一的主教，一个对于北辰教众来说比信仰还重要的存在。
他是整个天之下最低调的疯子，行踪不定，举止难测，仿佛有关星辰的一切，都藏在迷雾中。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哪里有乱世，哪里有星辰。
“又想到什么好点子了，笑得这么开心。”胡杰也没和星辰客气，来到墙角，招呼他下来。
星辰果真一跃而下，跟胡杰一块儿蹲起了墙角，“哪儿有什么好点子，自从你师父她走了以后，我都快无聊死了。”
与星辰战于昆仑巅的凉王妃林琳，是胡杰的师父。
星辰见胡杰没什么反应，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你呢，又有什么好玩的？”
胡杰依然没搭理他，从背后掏出在老顾头那儿顺来的烟，“火。”
“得嘞。”星辰立马变了脸色，近乎谄媚地迎上去。
“嗒。”一个响指，火苗窜起，点燃了烟。
胡杰和星辰两人开始被烟雾围绕，身形飘忽，声音隔绝，自成一处小天地。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需要你亲自来压阵？”
“也不算亲自啦，”星辰捏了捏“徐三”的脸，“借个假尸还个魂罢了。”
“早就该想到是你这混蛋的！那这徐三婶婶……”
“被我动过手脚了，以姓顾的小子那水平，看不出来。”
胡杰突然觉得嘴里的烟不香了。“要搞老顾头？”
在胡杰看来，顾念柳不过是个精明的商人，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以人情做筹码，贩卖自己。没有人会跟这样的家伙没事找麻烦，因为他往往记仇胜过记恩。
除非是疯子。
“嗯呐，其实凉王将归这个信息是我放出来的。”星辰一身粗布衣裳似乎有些难受，扯了扯领子，露出与脸部极不相符的苍白肤色，一如胡杰故乡的月光。
“你也知道，这蜃县天地本就是辽东夜家的东西，夜渊虽说是弃子，但好歹这么多年过去混了个北凉王当，所以不论以前双方关系多恶劣，肯定会找个由头去修缮。”星辰异色的双瞳紧盯着胡杰。“而这个由头，很有可能就是‘三千世界’！”
胡杰依然抽着烟，扭头望向动静极大的中央广场，只是手指开始不自觉地律动，说明他在忧心。
“蜃县是‘三千世界’的一部分，是早年顾念柳从夜家人手里换过来的使用权。若是夜渊真得到了，以他和顾念柳的交情，蜃县肯定不保。可顾念柳的事你是知道的，一生毫无建树，就喜欢上那么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为了她又是刀砍谪仙又是长跪夜家的，也不容易。”
看胡杰陷入了沉思，星辰不动声色的笑笑，开始进一步说服：“柳青禾当年被神威吓破胆，在返乡途中偶遇谪仙人向首。向首是个风流债极多的，手段亦是极多的，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随着往事的揭开，胡杰的眉头皱得愈发厉害。
“在快要到达真正的蜃县之时，柳青禾与向首提及私奔，向首只是一直搪塞，虚与委蛇。而你口中的老顾头，其实从柳青禾闯江湖开始，就一路跟着。”
“可他跟我说……”胡杰开口，似乎要为他那个还在奋战的忘年交挽回点颜面，尽管他知道，星辰的话必定属实。“他待在蜃县练刀十年……”
“你是不是又换人了？脑子拎不清楚？”星辰一脸鄙夷，“去问问那世子殿下，看看顾念柳是不是还说他在蜃县下了十年面！而且你好好算算行不行，柳青禾离家那年顾念柳十七，二十七岁的神威大宗师？据我所知，武周的风水师没这么不经用！”
“那到底怎么回事！”胡杰感觉有些头大。“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别着急嘛，”星辰一脸得意，像是耍了狗的装猫老虎。“顾念柳那痴情种一路跟着柳青禾，没过多久便觉醒了特权‘万事通’，想必你也清楚。”
“嗯。序列号89的易危特权，可以对所有定义为工具的物体进行短期精通……他的血统……该死，是初代！”
“嗯哼，拥有初代血统的万事通，自由控制精通时间。”
星辰在空中划了个圆，拔出来一把菜刀，胡杰认得。“他利用这个解决了柳青禾江湖路上一个又一个的不平与危险，就那么看着她，整整十年！”
那是老顾头口中的祖传宝刀。
决斗，已经结束。
困兽已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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