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生处处不相逢
黄昏幕下,白云山几处飞鸟掠过,无数道涓涓流水从山中石间流下,在半山腰处汇成一道小溪,随后顺着人工开发出来的沟渠流通整个小镇,最后朝着一处悬崖飞流直下,不知跌向何处。
在那悬崖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挑着两个木桶走到小溪尽头处。
呆阿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将那抵在天堂的舌尖给放了下来,随后将那两个木桶也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两株草药,揉成两团后塞入鼻孔中。
看着往下就是云烟浩渺,深不见底的悬崖,呆阿福并不害怕,他在这里倒了几年的夜香了,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哗啦——”
看着那黄色的东西随着清澈的溪水倒下悬崖,呆阿福又从兜里掏出一截绳子,他将绳子绑在木桶的提手上,随后将木桶往水里一扔。
“啧!”
呆阿福整个人向后倒去,咬牙拉住绳子。
湍急的水流打在木桶上,溅起足足有两米高的水花,呆阿福看着那高溅的水花,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快意。
大概这样一刻钟后,呆阿福才将木桶给拉了回来,剩下的那个木桶也如此效法,不一会儿便干干净净的了。
“呼!”
呆阿福擦了擦头上的细汗,最后将绳子放到悬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栓起来。
做完一切工序之后,呆阿福抬头看了看西边已经落入山下半个头的太阳,这才同扁担挑起那两个木桶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估摸行了有一刻钟,小溪边便能再见人烟了,呆阿福走回书院门口,看见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老刘头,便嘴角一弯,朝着小面摊走去:
“刘爷!今儿生意不错啊!”
正在擦桌子的老刘头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不过一听到呆阿福的招呼声便情不自禁地舒展开眉头,对着呆阿福笑骂道:
“你小子今天又赚大发了吧!我的乖乖!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就拿卢星瑜.......”
“嘘!嘘!嘘!”
没等老刘头说完,呆阿福便紧张地对着老刘头做嘘声的手势,接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才一撂担子气急败坏地跑到老刘头面前。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老刘头!这个是商业机密不能乱说的!你到底还想不想挣钱了!”
呆阿福还没说完便闻到一股香味儿,他将脑壳凑到了那煮开了的面汤旁,回头对笑呵呵的老刘头说道:
“知道我要回来专门给我弄的?”
老刘头笑着骂道:
“你就做梦吧!我剩了些煤渣混着一块儿烧了,还什么给你留的!真是!”
“哟!是谁把烧光了的煤渣还要带回去放暖盆底的?你就吹吧你!一指望公鸡下蛋的人。”
呆阿福眉头一挑,看着老刘头一副“咱哥俩谁跟谁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
“行了行了!老规矩!还是一碗文曲面,油辣椒多放点儿啊!”
呆阿福摆了摆手,说完便朝着小镇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诶!你干嘛去啊!这水都烧开了待会儿面吃不了了!”
老刘头看着呆阿福的身影喊道,手里拿着一把新面。
“东市!”
呆阿福没回头,只是应道。
一想到待会儿便能吃到色香味俱全的文曲面,少年的心便暖暖的。
天边的太阳已经完全没了头,只剩几缕霞光残留,山上的气温也渐渐低了下去。
一个少年衣衫单薄,跑着来到了已经打烊了的东市。
呆阿福一头窜进商铺排列的街道,一眼便看到正在将书放进箱笼的“背书人”。
“背书的!背书的!”
呆阿福举着手朝那人喊道。
那人听到声音抬头,竟是方才花十两银子在呆阿福手中买走“永”字的书生!
呆阿福气喘吁吁地跑到书生面前,有些生气地问道:
“不是叫你等我的吗?”
“是你说酉时在这儿碰头,此时已是酉时一刻了!”
书生背着箱笼,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呆阿福对此没什么话可说,凑近书生笑着问道:
“怎么样?卖了多少?”
书生听到这句话脸色微变,没了方才硬气,支支吾吾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一百二十两。”
“我靠!你才卖一百二十两?那么好的字你竟然才卖一百二十两???”
呆阿福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书生。
那书生已经涨红了脸,颇为不耻地说道:
“那!那字虽好!可终究不是贺大家写的,这!这是欺诈!是能论罪的!”
“狗屁!你们读书人读的就是这么个狗屁东西吗?看字不看好,而是看谁名声更盛?简直就是一群过江之鸡,趋!趋之若乌!”
呆阿福不愿听人说自己好友的不好,便出言维护道。
“那是过江之鲫,趋之若鹜!亏你还待的是“含灵书院”!要是我在书院里面读书,现在已经......”
“得得得!你别说了!你上京赶考的费用都还是我帮你搞定的呢!”
呆阿福见书生一副心神向往的表情,连忙摆手打住他的幻想。
书生一听只得尴尬地停了下来,接着他冷哼一声,似是不愿再和呆阿福这个俗人多说,撂下背后的箱笼摆在呆阿福面前,没好气地说道:
“你要的书!”
呆阿福也不愿和书生多说,一头扎进箱笼里,开始翻找起来。
“你一个挑夜香的大字都不识一个,要这么多奇闻异志干什么?拿来......”
“闭嘴!”
呆阿福听不惯那书生话语中的阴阳怪气,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会难听,便厉声呵斥道。
“你!你敢吼我?”
书生被眼前所瞧不起的少年给伤到了可怜的自尊,满脸通红,连那句“拿来擦屁股”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怎么着?要报官抓我?你可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一百二十两银子,连句谢谢都没有不知道你在学什么礼,读什么书?”
呆阿福手里抓着三本书从箱笼里探出头来,对着书生一顿质问。
“你!你!”
书生长大了嘴巴,手指着呆阿福半天说不出话,他没想到表面上如此憨厚的一个小夜香郎竟然会如此说话!
“你什么你!吃屎去吧你!”
呆阿福一脚将那书生的箱笼给踢翻,正好砸在书生的小腿骨头上,那书生“哎哟”一声,便弱不禁风地倒在地上。
看着躺在地上的书生,呆阿福心中涌起一股快意,他拿着那三本书,一脸不屑地对着倒在地上的书生吐了一口唾沫,便撒开腿朝着书院的方向跑去。
呆阿福快速地跑出了东市,钻到一个小溪边的小巷子里,从这条小路回书院人少些,并且也节省许多时间。
突然呆阿福眼睛一跳,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他猛地停下脚步,不假思索便朝后面跑去,接过一转头便看见另外三人已经将自己的路给封死。
呆阿福手中拿着书的手指紧了一紧,知道自己跑不了了,索性停下脚步,看着前面那人,语气冷漠:
“方秋意!你想干什么?”
眼前此人,便是与自己有着夺妻之仇的方家纨绔——方秋意!
自从六年前的那雪夜之后,这方家大少便惦记上了自己,总是想着方找自己的麻烦。
“小呆子!听说你今天在卖先生的字?”
一个不善的声音从呆阿福的身后响起,穿着紫色锦缎棉袄的少年慢悠悠地摇着手中折扇晃到呆阿福面前,眼间无意瞥到了呆阿福手中拿着的书。
“哦?《聊斋志异》?”
那紫衣少年有些好奇地盯着呆阿福,问道:
“你个呆子连三字经都念不完,还看得懂这种小说异志?”
呆阿福冷哼一声,看着眼前的少年插腰道:
“你管得到挺宽,还有,叫姐夫!什么小呆子!简直没大没小!”
“靠!你说什么!”
那少年被呆阿福的言语激怒了,猛地用手去按呆阿福的头,却不料呆阿福头一偏躲了过去。
少年一记扑空,踉踉跄跄地从呆阿福身边过去,呆阿福见势伸出脚尖一勾,少年便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刷摔在了地上。
呆阿福看着栽在地上的陈秋生,冷哼一声,拍了拍手掌不屑地说道:
“看在你是我小舅子的份上,这次饶过你!快滚吧!”
陈秋生捂着摔破皮的下巴狼狈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眼眶通红,指着呆阿福对自己那两个仆人吼道:
“快上啊!打死这个挑夜香的!出了什么事情我负责!”
那两个仆人似乎做这活儿已经轻车熟路了,两人互相看了看便拥了上去。
呆阿福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那两个仆人,猛地伸出一只手臂,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并且大喝一声:
“先等等!”
在一旁的方秋意眯起了双眼,自己学武多年,眼前呆阿福的这一路拳架不知是从哪里掏出来的野路子,看起来颇为奇怪。
那两个仆人被唬住了,但随后并没发现异样,于是便摇了摇头走了上去。
呆阿福见状在心里狂骂,不得已再伸出了一根手指,随后不等那两个仆人反应便吼道:
“实在不行我就和你们拼了!!!哇呀呀呀!!!”
这时那两个仆人才点了点头走了上来,就在方秋意看着呆阿福就要动手的时候,没想到呆阿福却突然抱着头蹲了下来,嚷道:
“别打脸!别打脸!”
只可惜呆阿福话没说完那两个仆人的拳头便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呆阿福单方面被堵在墙角被殴打的画面。
“呵!废物就是废物!”
方秋意见状冷哼一声,随后走上前询问陈秋生的伤势:
“没事吧?”
陈秋生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己下巴上破了皮的伤口,见方秋意过来了便更加委屈了,带着哭腔喊道:
“姐夫!你不是已经开了第八条武经了吗?今天你一定要帮我出口这口恶气!”
方秋意无奈地笑了笑,摸着陈秋生的头安慰道:
“我出手的话,怕是这个夜香郎直接就死了,毕竟是你们书院的人,以后还要挑你们书院的夜香呢!留他一条狗命,怎么样?”
“靠!什么姐夫!你姐还没过门呢!”
在被打得哎哟直叫的呆阿福一听到这话便不服地从那两个壮汉中探出脑壳争论道,结果下一秒又被拉了回去继续狂揍。
“昨日父亲说了!今年龙抬头后就找个良辰吉日让我姐和姐夫完婚!你这个死挑夜香的!还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呢!”
陈秋生知道如何打击呆阿福,一气之下便说出了这件事。
呆阿福听闻后一愣,脸色土灰,猛地从那两个仆人中冲了出来,一把抓住陈秋生的领子吼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那两个仆人见状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来拉开呆阿福,不料呆阿福如同着魔一般死死地抓住陈秋生的领子,双目赤红地咆哮道: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次!!!”
陈秋生被呆阿福这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吓着了,但是瞥见方秋意在一旁,哆哆嗦嗦地壮起胆子说道:
“说...说就说!我姐今年龙抬头后就要嫁给我姐夫了!我姐夫完婚后就要去青武山修炼,以后就是仙人了!你知道青武山吗?那可是我国第一大派!是你一个夜香郎一辈子都去不了的地方!你这种人连在那里挑夜香都没资格!”
呆阿福整个人懵了,他再也听不见任何东西,也不知道方秋意和陈秋生什么时候离去的,他发现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在这条不知名的小巷子里,满脑子回响的都是陈秋生的那句“我姐要嫁人了”。
陈紫涵要嫁人了?自己的新娘要嫁人了?
“孩子!醒醒!孩子!醒醒!呆阿福!贺先生!您快看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啊?俺刚才看见他都还好好的啊!怎么!怎么突然就魔怔了呢?”
身穿布衣的老刘头一手拉着目光呆滞的呆阿福,语气焦急地询问身后身穿灰色儒衣,一脸正气的中年人。
留着一字胡的中年人不紧不慢地蹲在呆阿福旁边,拉出呆阿福的手开始搭脉。
“肯定是陈秋生那家伙!我不止一次瞧见他带他那两个奴仆欺负阿福哥!先生您看阿福哥身上的衣服都是乱的!肯定是他们把阿福哥打傻了!”
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书童背着小竹箱站在一旁气愤地说道,对着眼前的中年人告状:
“先生!这等纨绔留在书院简直就是害群之马!请先生将陈秋生逐出书院!还“含灵书院”一个清净安宁!”
“瞎说什么呢你小子!”
老刘头给了小书童一个爆栗,对着中年人打哈哈道:
“先生莫怪!俺一直说这小子读书读傻了,不谙世事,先生莫怪,先生莫怪!”
中年人嘴角不经意地一弯,对着老刘头说道:
“刘老哥多虑,刘留牛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乃是读书的好苗子。”
老刘头一听这话心中欣喜,但却又不上眉梢,只是对着中年人行礼道:
“还是先生教得好!还是先生教得好!”
说话间,贺含灵手中已经掐了掐呆阿福的人中,呆阿福吃痛,发出“唔”的一声。
“诶!阿福哥醒了!爷爷!阿福哥醒了!”
小书童见状高兴地拉着老刘头的手摇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孩子!俺这把老骨头要被你给摇散架咯!”
老刘头对自己这个孙子的乖张行为颇为无奈,但是语气里又满是宠溺。
“哪有!爷爷在孙儿心中永远年轻!”
刘留牛笑着说道,见呆阿福醒了过来,连忙凑了上去问道:
“阿福哥!你没事儿吧?”
“小牛牛?.......你怎么在这儿?”
呆阿福看着眼前满脸肥肉的小胖子,渐渐回过神来。
“孩子!你都在这儿坐了两刻钟了!叫你你也不答应,俺都以为你撞邪了!”
老刘头说着伸出手将呆阿福从地上拉了起来,顺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我没事儿,只是误了时辰,先生!对不起。”
呆阿福恭敬地对着灰衣中年人行礼道。
贺含灵点了点头,说道:
“今年才开春,你就换上了春衫,须知冬去春来,仍倒残寒。”
呆阿福连忙点头答应道:
“知道了先生。”
贺含灵再次点了点头,满意地对着呆阿福说道:
“既然你没事儿了,那就随刘老哥一起去吧!”
呆阿福一听连忙作揖认错道:
“我错了先生!恳求先生给我一次改错的机会!”
贺含灵挑眉,有些诧异:
“嗯?你哪里错了?”
“我误了倒夜香的时辰是我不对,不过先生要因此逐我出书院也未免太过苛刻.......”
“谁说我要逐你出书院了?”
呆阿福一愣,抬起头来疑惑道:
“不逐我出书院?真的?那为何让我跟老,刘老一起走?”
贺含灵这才明白呆阿福会错了意,爽朗地笑了几声,解释道:
“刘老哥要带着刘留牛离开白云山了,特意来找我说明,说今晚请你吃一顿饭,怎么?不愿意去?”
呆阿福有些发愣,扭头看着一旁笑呵呵地老刘头,问道:
“离开白云山?去哪?”
“哼哼!小子!俺说出来怕吓着你!京城!”
老刘头老气横秋地对着呆阿福说道,就差没对自己伸个大拇指了。
“霍!你还去京城?去那里卖小面?得了吧!那里的人都是富豪,吃不惯你这乡野之人煮的坨坨面!”
呆阿福一脸不相信地说道,结果他话一说完就后悔了,转头一看贺含灵的脸,果不其然已经黑了下去。
呆阿福打了打自己的嘴,沉默了下去。
老刘头只是呵呵傻笑,看着呆阿福的窘境,上前打哈哈道:
“好了!好了!等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细说吧!不然菜都要凉了!”
说着老刘头看了看贺含灵,笑着问道:
“贺先生?也跟着去喝两杯?”
贺含灵摇了摇头,脸上毫无轻慢之色,对着老刘头笑道:
“学生才放了学,许多作业还未批改,就不叨扰了。”
老刘头也不在意,点头道:
“那明早俺还是给先生将面送到书院里,顺便将这小子的作业取了!”
说着老刘头拍了拍身边拉着自己手的小脑壳,嘴里念叨道:
“你呀!你呀!都这么大了还离不开爷爷!怕是以后成人了都还要拉着爷爷的手!哼!跟个女娃子家家的!以后铁定没出息!”
“切!我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的!爷爷你就等着看吧!”
小书童拿手打了两下老刘头的如同老树的手掌,嘟着嘴巴说道。
“那刘老哥,我就先行一步了。”
贺含灵对着老刘头行了一礼说道,把老刘头弄得受宠若惊,连忙呼道“使不得”。
贺含灵走之前看了一眼呆阿福,看着呆阿福对他点了点头,便放心地消失在长街那头。
“走吧!小子!今儿你有口福了!”
老刘头拍了拍呆阿福的肩,牵着刘留牛也朝着书院方向走去。
呆阿福看着不同于往日的老刘头,一脸疑惑地跟了上去。
老刘头的家离书院不远,就隔了一条街,为此老刘头自我吹嘘了良久,说当初家中仅剩的银子都给了自家那没用的儿子赴京赶考,要不是自己慧眼拾遗,把自己年轻时搭建的老宅卖了,低价买入了这靠近书院却无人敢买的凶宅,怎会正好在那大雪天救了呆阿福,又怎么会让自家孙子进书院读书?
喝着老刘头自家酿造的粗粮酒,夹了两筷子又香又脆的猪耳朵,呆阿福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听老刘头在那里调侃往事。
“当年的小镇远不如现在繁华,不过俺老汉倒觉得那时候好!没这么多的糟心事儿!现在的人是有钱了!有钱怎么了?连自己从小到大的长辈都不尊敬,连自己爹妈都不孝敬,那钱拿来干啥用?你说是求不是?就说那方谭落狗日的真不是东西.......”
呆阿福一听到方家人的名字,手中酒杯一停,稍微顿了顿,便继续一杯灌入喉中。
“没钱的时候轻视你,有钱的时候你就是大爷,哈哈,倒真是狗眼看人。”
老刘头已经喝得红头赤脸,但是眼神却越来越清亮,整个人仿佛变得年轻起来。
“不是以前小镇不繁华就不这样了,人永远都是这样,只是现在给了这些人一个正当的理由变得如此,因为周围人都是如此,所以现在的人才变得这么猖狂和明目张胆!”
呆阿福猛地灌下一杯酒,打了个酒嗝儿,拍了下酒桌指着老刘头说道:
“就说以前,小镇上谁瞧得起我这个小夜香郎?我给你说!就连镇南北西挑夜香的都他娘的瞧不起我,就...就因为我从小就是夜香郎?我...我就活该受歧视了?艹她奶奶的!”
“我...我没有瞧不起阿福哥.......阿福哥永远是我哥.......嗝儿!”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桌角响起,小书童迷迷糊糊,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醉了。
“哼哼!你小子...哈哈哈哈.......”
呆阿福眼睛外一圈也已经红完,搓了搓刘留牛的头,不料那小书童竟然一副很享受的样子靠着呆阿福的手掌就睡了过去。
“这小子!还是俺的孙子!这酒量一点儿都没继承到我!真是!”
老刘头一见刘留牛的窘态,便拿手拍了拍刘留牛的头,叫到:
“醒醒!醒醒!自己到床上睡去!”
“诶!我来!”
呆阿福对着老刘头摆了摆手,将嘟嘟囔囔的小书童一把抱起,然后好生地放在床上,脱了衣服和鞋袜,再捂了捂被子后回到了瘸了一条腿的酒桌。
“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
老刘头看着呆阿福,夹了一筷子油酥花生米,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呆阿福摇了摇头,颇为不屑地说道:
“金窝银窝,抵不上自家草窝窝,再说了,历朝历代皇帝和臣子都是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你就不怕我像那坊间话本里一样,夺了你们家的家产?”
老刘头一听哈哈大笑,指着呆阿福骂道:
“你小子尾巴翘起来俺都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还狗日的夺家产?你是放不下那书院里的小情人吧?哈哈哈!”
呆阿福一听脸顿时红了,只不过喝了酒看起来不明显,底气明显不足地回道:
“谁小情人了?你个老不死的瞎说什么?去去去!走了!走了!跟你这卖破小面的没法儿说!”
呆阿福嘴上说着,却把那些剩下的卤菜全部收了起来,顺便还将那壶还有半两的米糟酒揣在了怀里。
做完这些,呆阿福便当真朝着那门外走去。
“诶?当真就这样走了啊?”
老刘头站起身子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呆阿福。
“刘爷!”
呆阿福一声历呵,整个人气势一变,身形顿在门口,却没回头。
老刘头被他这样子给唬住,站在那里不解地看着他。
“先生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先生还说了!人生处处是相逢!下次再见,我必定坐着八抬大轿,请你们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最贵的菜!走了!”
呆阿福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随后一把推开门朝书院走去。
“等等!”
老刘头叫住呆阿福,呆阿福一愣,随即便听到身后老人说了句:
“孩子,以后实在混不下去了,记得来京城找我们。”
呆阿福听完嘴角弯了弯,心里想到你这老不死的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他挺起胸膛朗声道:
“那我在这里谢过刘爷了!那我也祝刘爷一路顺风!寿比南山,身子骨比那白云铁竹还硬朗!走了!”
呆阿福大步走出巷子,在转角确定老刘头看不见自己后才伸出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长街黑夜,幽幽明灯,天上竟飘起春雪。
呆阿福一步步走在熟悉无比地街道上,六年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