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未央》最新免费章节第五章苏缺之死

第五章 苏缺之死

雪落下的时候有声音吗？叶长歌不知道，但是老师曾经告诉过他，世间你觉得有生命的东西，它都是有声音的，只不过这需要你去用心，用心去感受你觉得有生命的一切。

　　老师姓徐，双人一个余，老师一生到死都没有娶亲，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自己这姓氏啊，不吉利，两个人啊，那就多余了，一个人刚刚好。

　　叶长歌自然是不相信的，因为他时常会看到每每下雪的时候，老师都会站在院子里好久，直到雪花把头发铺的一片霜白，把自己活生生地变作一个雪人。

　　叶长歌后来暗地里找大先生问过，大先生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眼底闪过一抹暗淡，然后笑着不说话。

　　叶长歌觉得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直到老师逝去的一年后，当他收拾老师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只落满灰尘的卷轴，当他在桌上铺开，他幼年时候的那些疑惑烟消云散，画卷上是一个立于雪中的女子，一袭白衣，但是他却不知道画中女子的样子，因为那女子的五官并没有画上。

　　叶长歌觉得这应是天上地下顶漂亮的女子，要不然，老师那儿能这般珍藏的用檀木盒子装着。

　　“公子。”大先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屋子里，他手里提着酒壶，身上还带着雪花，肩膀上有些潮湿的痕迹。

　　“大先生怎么来了？”叶长歌坐直身子，冲着大先生躬身行礼。

　　大先生躬身还礼，然后将酒壶放到两人之间的铜炉上，“自小时候，公子但凡是有心事，总会来徐先生这里，老朽可是知道的。”

　　大先生将罩在身上的披风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然后跪坐在叶长歌对面，从怀里取出两个包裹，递给叶长歌。

　　叶长歌接过小包裹，里面竟然是一块红薯，他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对面那个已然是两鬓挂上霜雪的中年人，一时间他仿佛看见了老师的身影。

　　“公子趁热吃，老朽可是烤了好半天呢。”大先生一边烤着火，一边和蔼的看着坐在对面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叶长歌垂下眼帘，咬了一小口红薯，然后将红薯放到桌子上，看着火炉里的炭火。

　　叶长歌是一个心事很重的人，大先生知道，因为每次只要是有人死他都会这般安安静静的来到这间屋子，就那么低着头，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眼睛。

　　他本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但是奈何聪明的人总是把事情看的通透，人活在世上，并不是每件事情的本质都是真善美，也有些事情的背后是血淋淋的。

　　“若是，换一个人他们是不是不会死。”沉默了良久，叶长歌忽然说道。

　　“不是的，公子做的很好了，老朽相信公子会成为比阁老更优秀的头领。”大先生将手伸过去摸了摸年轻人的头，温声说道。

　　“但是，他们死了。”叶长歌继续说，他看着火炉里的火焰，眼睛里烧出汹涌的火焰，“他们都是跟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五年前，我跟他们说，在江右没人会死，没人会受伤，但是，我没有做到，他们死了，死在了江右，死在了我信誓旦旦给他们保证的地方。”

　　“还记得徐先生跟你说过什么吗？”大先生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年轻人，心底里一阵发酸，然后他徐徐说道，“孩子啊，你要记住，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们可以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所以，不要为自己做过但是没做好的事情后悔呀。我们怀抱痛苦，不是为了一蹶不振，也不是为了黯然伤神，而是为了可以在品尝到痛苦之后，去让自己，让自己在乎的人，更好的活着。”

　　叶长歌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大先生，没有成熟稳重，没有凌厉狠辣，那种眼神他好像见到过，叶长歌再见到徐先生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温柔，哀伤，仿佛一头受伤的小鹿。

　　就在这时房门响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仿佛鬼火一样走了进来，“公子，大先生，阿黎姑娘回来了。”

　　叶长歌和大先生顶着风雪穿过长廊，来到了阿黎居住的院落。

　　一踏进院子，叶长歌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愣了一下，然后快步推开房门，“阿黎，阿黎。”

　　当看到阿黎无事的时候，叶长歌松了一口气。

　　“公子，我没事。”阿黎赶紧走到叶长歌身旁，然后她将叶长歌拉到床旁，“只不过他应该是熬不住了。”

　 “大先生，还有得救吗？”叶长歌转身看着大先生。

　　大先生走了过来，轻轻的按在苏缺的手腕上，良久，摇了摇头，“五脏碎了，心脉都断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法子，幸亏是阿黎用紫金丹吊住了他一口气，要不，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

　　“公子。”苏缺缓缓睁开眼睛，他眼神迷离的看着叶长歌，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意，“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大先生会有办法的。”叶长歌握住苏缺的手，说道。

　　“公子你又骗我，刚才，我可是听的很清楚。”苏缺咧了咧嘴，“抓紧时间，龙雀城里出事了，左相要造反，大公子在想办法阻拦，但是应该成功率极低。武阳王跟神庙的东皇有联系，但是具体谋划的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好像跟这个地方有关。”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沾满血迹的小竹筒，塞到叶长歌手里。

　　“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嘛。”叶长歌紧紧的攥着小竹筒。

　　“帮我照顾一下阿芸，她是个好女孩。”苏缺仿佛找到了什么，“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以后可以给他找一门好人家，那人家不用大富大贵，庄户人家就行，要会种菜，不要长的有多好看，普普通通就行，脸上不能有疤，每年替我去看上她一面就行，记着带酒。”

　　“她在等我，这次该我去还债了。”苏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最后，他松开握着叶长歌的手，向着上空探去，但是伸到一半，他便合上了眼睛，手无力的落了下来。

　　叶长歌将苏缺的手放回到被子里，站起身走到门口，站在屋檐下抬起头看着越来越大的雪。

　　“公子，你没事吧。”阿黎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她站在叶长歌身后，关心地问道。

　　“没事。”叶长歌说，“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阿黎答道，“但是好像苏缺极为在意她。”

　　“嗯。”叶长歌点了点头，“你去照顾一下那个女孩儿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阿黎行礼，重新进了房子，

　　大先生走了出来和叶长歌并肩站着，看着漫天飞雪。

　　“大先生。”

　　“怎么了？”

　　“明天我想去见一面父亲。”

　　良久，大先生才出声，“好的，我安排。”

　　叶长歌走到庭院里，铺天盖地的飞雪笼罩在这个单薄的年轻人身上，叶长歌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将披风后面的兜帽罩在头上，又出了院子。